靠坐在城牆上的王玨,麵色冷峻,目光透著冷漠。忽聞城牆外傳來動靜,已然幾近力竭的他,咬了咬牙,強撐著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操起身旁的瓦片,猛地起身,將瓦片狠狠朝一名即將登上城牆的南軍兵士頭上砸去。


    那兵士方才還緊盯著近在咫尺的城頭,滿心興奮。“這北平連著幾日都未能攻克,自己馬上就要成為這幾日裏登上北平城牆的第一人啦,破城的首功可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咯!”南軍士兵正熱血上湧,準備翻上城牆肆意殺戮之時,卻猛地眼前一黑,頭頂處傳來一陣劇痛,頓時兩眼一翻,雙手脫力,不受控製地鬆開了雲梯,身子往後一仰,便隨著那升官發財、光宗耀祖的美夢,從高達數十米的雲梯上直直墜下。


    王玨望著那急速下落的兵士,輕輕歎了口氣,臉上依舊毫無波瀾。可憐自己上輩子安分守己、勤勤懇懇,活了三十多年,向來遵紀守法,莫說殺人,就連小偷小摸的事兒都從未做過。可就這短短幾日,死在自己手下的亡魂便已有十好幾個了,如今的王玨,對於斬殺這些攻城的南軍,已然徹底麻木不仁。


    數日前,王玨初次在城牆上殺人,那會兒他的身心都產生了劇烈的應激反應,隻能顫抖著蹲下身子,縮在角落不停地幹嘔。他不敢再去看那些慘死在城牆下的南軍士卒,更不敢瞧身邊死於炮彈、弩箭之下的守城士兵與北平百姓,甚至接連幾個晚上,隻要一閉眼,便能清晰地瞧見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南軍兵士跌落城牆時,那驚恐、絕望、無助的眼神。就這般,王玨一連幾日都渾渾噩噩的,如同丟了魂兒似的蜷縮在城牆角落裏,動都不敢動。好在世子殿下寬宏大量,守城的將軍和兵士們也都有過類似經曆,又見王玨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年輕少年,這才沒以怯戰之罪將他捉拿問罪。


    在這一世,王玨的父親和兄長為了救下他,慘死於炮彈之下,屍骨無存。無盡的怒火與悲痛,這才驅散了王玨內心的恐懼與不安,他開始冷靜下來麵對現實。這是一場無所謂對錯、不分善惡,唯有你死我活的戰爭。李景隆率領五十萬大軍攻打僅有一萬老弱病殘守軍的北平城,數日都未能攻克。一旦城破,甭管是出於泄憤,還是為了撈取軍功,進城的士卒定會在城內燒殺搶掠,甚至大開殺戒屠城!即便李景隆能約束手下士兵,燕王家眷以及屬臣、守城的將士,還有像自己這般參與守城的百姓,也定然會身首異處,淪為他們手中的軍功。


    雖說早就知曉燕王世子朱高熾會創造奇跡,守住北平城,但王玨可不敢確定自己能在這場戰爭中活到最後。父兄為了救自己而死無全屍,即便自己再不把這條性命當迴事兒,也得為了他們盡力活下去呀。


    殘陽如血,更映出戰場上的肅殺與慘烈。城牆上處處破損,炮彈留下的焦痕,無不襯托出戰爭的激烈與殘酷。聽著敵軍軍帳傳來的鳴金聲,望著如潮水般退去的士兵,王玨長舒了一口氣,脫力的他一下子癱坐在城牆上,喃喃道:“又熬過了一天,隻要再堅持個十幾天,就苦盡甘來了……”


    王玨閉上雙眼,陷入了迴憶。就在數日前,他還在項目的開工現場調試閥門呢,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沒了知覺。等再次睜眼,就發現自己已然身處這城牆之上。頭痛欲裂的王玨還沒弄明白自己身處何時何地,便被人拉著加入到守衛城牆的戰鬥中。腦海中不斷融合的記憶,讓王玨漸漸明白,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生活在大明北平城的少年。巧的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也叫王玨,這王玨母親早逝,一直與父兄生活在北平城,雖說不算富裕,但日子也還過得去。弄清楚一切後,王玨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人家穿越要麽就是王侯貴族公子,還係統傍身,再不濟也是個既來之則安之,我倒好,一上來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麵!”


    洪武三十一年,太祖朱元璋駕崩。按大明的世襲製度,應由嫡長子繼位,可太子朱標早年病逝,於是皇太孫朱允炆繼位,是為建文帝。建文帝即位之後,大赦天下。年紀輕輕的他,為了加強中央集權,同時也是忌憚叔父們的勢力,不願見藩王勢力坐大,便與兵部尚書齊泰、太常卿黃子澄商議削藩之事。齊泰、黃子澄以諸王權勢過大,恐難駕馭為由,力主削藩。


    齊泰本想從實力最強大的燕王下手,來個敲山震虎,可燕王於大明江山有功無過,根本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削他的藩,若強行而為,可能導致大明江山不穩。況且燕王一向韜光隱晦,對外一直稱病,甚至傳言燕王已經瘋癲,實在無從下手。建文帝於是聽從了黃子澄的建議,選擇從一些有問題的藩王動手,畢竟老朱的兒子眾多,其中殘暴不仁、一身罪孽罄竹難書的藩王不在少數。


    為削弱明太祖第四子燕王朱棣的勢力,建文帝又以防邊為名,把他的護衛精兵調出塞外戍守,為日後削除燕王做準備。與此同時,裝瘋賣傻的燕王也開始在北平周圍部署兵力。


    太子朱標死後,燕王朱棣早就有帝王之誌,在姚廣孝的建議下,一直在暗中積蓄力量。燕王以飼養鴨鵝為幌子,暗中在地下打造兵器鎧甲,準備與自己的大侄子爭一下那把龍椅。


    建文元年四月,朝廷削齊、湘、代三位親王,廢為庶人。湘王朱柏因不堪受辱,為了保名節而全家自焚;齊王朱榑則被軟禁在了南京;代王朱桂也被軟禁在封地大同。兩個月後,建文帝又削岷王朱楩,廢為庶人,徙漳州。


    削藩之舉徹底激化了藩王與朝廷之間的矛盾,藩王與朝廷開始決裂,此時實力最強的王燕王朱棣就成了真正的眾藩之首。建文帝朱允炆與燕王朱棣之間的博弈也逐漸激化。最終燕王以靖難清君側之名起兵,先是占領北平隨後又大敗奉命北伐的耿炳文。


    建文帝聽到耿炳文軍敗,根據黃子澄的推薦,任曹國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為大將軍,率五十萬大軍,一路北上伐燕。李景隆率大軍一路北上,不費吹灰之力便抵達北平。而朱棣卻計讓姚廣孝協助世子朱高熾率領萬餘士兵留守北平,自己則親率大軍去援救被遼東軍進攻的永平,並告誡朱高熾說:“李景隆來,隻宜堅守,不能出戰。”


    眼下李景隆已經率軍將北平圍得水泄不通,世子朱高熾此時手中雖然盡是些老弱病殘之兵,但也積極為此準備,朱高熾不分晝夜督治守備事務,而且注重安撫城中軍民,因此北平城內的百姓雖然緊張,但對守住北平毫不懷疑。


    朱高熾不但禮賢下士,積極諮詢老兵及有才識的文吏,還和他們共同商議準備,以誠待之,北平城內軍民皆為盡心。而且朱高熾以身作則,每四鼓就起床,二鼓才休息,朱高熾身子底子本就不佳,眾人都勸他多加休息,他則認為,自己的父親尚且冒艱險在外,身為人子的怎麽可以懈怠安逸,而且如今北平已是燕軍根基所在,更是南軍的首要目標,豈能不做好防備。


    王玨正在仔細地從記憶碎片裏搜尋靖難之役北平之戰的經過,突然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玨哥,還活著麽?”


    王玨轉頭望去,隻見鄰居家發小劉二狗瞪著銅鈴一般的雙眼,關切地看著自己。看了眼他滿是黑灰的臉,王玨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淒涼,說道:“家裏就剩我一個人了,哪那麽容易死,我好著呢!”


    王玨上下打量了一番二狗,問道:“你怎麽樣,受傷了麽?”


    “那些南軍還傷不到我,我今兒可是殺了好幾個呢!就是這南軍也太多了,殺都殺不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二狗走向王玨,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王玨雖然性子木訥寡言少語,可是對二狗卻無話不談。自從王家叔叔和大兄為救王玨死後,二狗就覺得王玨好像變了個人一樣,雖然還是沉默少言,但總是能說出幾句二狗不明覺厲的話來,二狗隻當是王玨遭逢大變一下子開竅或者轉了性。


    擦了擦臉上的黑灰,二狗問道:“玨哥,你說我們真能守住北平麽?”他知道王玨上過幾年私塾,作為一個讀書人,懂的東西肯定比自己多得多,就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惑和擔憂。


    王玨眼神堅毅明亮,深知北平保衛戰結果的他點了點頭,說道:“肯定能守住的,燕王妃和世子早有準備,北平城裏糧草儲備充足,南軍興師動眾遠道而來,這時節天寒地凍的,南軍肯定不適應這樣的氣候,再加上久攻不下必會糧草不濟。古人人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而且世子殿下以身作則,我們軍民一心,就算南軍數十倍於我們,可是我們據守堅城,以逸待勞,隻要能堅持到燕王帶兵迴援,到時候我們兩麵夾擊,不僅能守住北平,還能大敗南軍!咱們再咬牙堅持幾天,估計就會出現轉機了,咱們得好好活著,熬過了這次劫難,以後才有好日子過!”


    二狗聽了王玨的話,眼裏燃起希望之火,說道:“你說的對玨哥,等我們守住北平,就憑我殺了那麽多南軍,說不定還能去燕王和世子麾下效力,到時候再靠軍功當個將軍,娶個漂亮老婆,玨哥你就給我當個軍師!”


    王玨笑笑,沒有說話。他身體孱弱,更無意投身行伍,上來守城實屬無奈之舉。王玨現在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在這大明能做些什麽。


    二狗看了隻如潮水般退去的南軍,抖了抖身子,說道:“咱們還是早些迴家吧,這麽冷的天,要是在這睡一晚上,沒被南兵殺死,倒是要凍死在這裏了!”


    王玨點了點頭,與二狗不同,兩世為人,熟知曆史走向的他隻想在這場北平防守戰中保住自己的小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然後再好好想想自己該做什麽沒能做些什麽......


    持續了一整天的攻守戰爭終於告一段落,由於世子讓大家在城牆上潑水築起了冰牆,倒是不用擔心南軍夜晚偷城,隨著南軍撤退,兵士們都在忙著處理傷口、修補城牆、打掃戰場。朱高熾正帶著道衍和一應守城將領巡視城牆,恰巧聽到了王玨對戰局的看法,心裏不禁驚異,多看了眼王玨,又轉頭看向道衍,見他神色如常,暗自思忖:“此子看上去不過是十幾歲尋常少年,卻對北平戰事有如此見地,當真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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