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曆1779年,世界東方,夜氏祖地。


    窗外,電閃雷鳴!


    此刻,烏雲翻滾的蒼穹中,電蛇狂舞,雷聲隆隆,如若封印著另一個支離破碎的世界。


    雨水鋪天蓋地的砸下,仿佛神靈借狂風將海洋卷上雲霄,隨意拉扯一番,又失去興趣似的隨手拋下。


    一尊尊戰神般的身影矗立在花崗岩鋪就的地麵上,雨水打在銀甲上,叮咚聲不絕於耳。雷光隱約透過烏雲,被盔甲映出光怪陸離的妖異彩光,映在平滑的石麵上,煞是好看。


    杉越站在最後一排,作為死衛軍之首,多年的征戰卻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白皙的臉龐倒帶著終年不見天日的病態。隻是那對深藍色的眸間,不時閃過一道難以掩飾的鋒芒。


    如同在場的每一名死衛,他的身體已經十分僵硬,肌肉在低溫和長久的站立下很難堅持太久,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肌肉在緩緩地蠕動,通過這種技巧產生更多的熱量同時也保持更長時間的身體穩定。


    他充血的雙眼中跳動著某種難以言明的東西。


    他們每一個人都從未像今天這樣期盼過什麽東西,這樣的期盼仿佛點燃了他們內心深處的什麽,就如同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一團團熾烈燃燒著的生命靜默著,如同棋子星落排布在棋盤上,而棋子的意義就是守護,守護絕境中力挽狂瀾的希望!


    但這樣極致的靜態讓人恐懼。與其說是守護,倒不如說是宗教的彌撒。


    或者更像是...獻祭。


    作為死衛之首,杉越的實力早已臻至化境。這樣境界的人往往已經能觸及命運。


    和大多數族人的樂觀和激動不同,族中隻有極少數的人知道,前景並不一定像我們想的那樣光明。


    哎,杉越心裏歎了口氣。從九天八夜之前,那個女人顯出臨盆征兆的時刻開始,夜氏的族運,乃至他們所有人的命運。全都變得模糊不清。


    但直到今天,揮之不去的陰影終於籠罩在著整片祖地。


    陰影代表著絕望和死亡。


    那又怎樣?黎明就在眼前,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早已不能迴頭。


    夜氏矗立千年不倒,今天同樣不會!哪怕敵手是那不可抗拒的命運!


    “諸位,辛苦了!我夜蕭然在這裏謝過每一位!夜氏以你們為榮!人族以你們為榮!今晚,請所有人提高警惕,務必保證任何閑雜人等,不得踏入祖閣一步!事關我人族危亡,拜托諸位了!”一道渾厚的聲音由近及遠,每人聽得都如在耳畔。


    杉越猛地抬頭,絲毫不顧脖頸發出的不堪重負的聲音,他那波瀾不驚的深藍眸子也燃起了難以抑製的激動。


    今晚!隻要挺過今晚,一切便將成為定局,再也不可更改!


    不自覺間,他的眼神已滿含熱淚。


    “為家主效死!為家族效死!”他咆哮出聲,身體禁不住的顫抖著。


    “為家主效死!為家族效死!”數十萬人齊聲怒吼的聲浪,在刹那間竟蓋過了這天地間的雷雨聲。如若無數泰坦神咆哮著在像那烏雲背後的諸多神祗發出挑戰。


    是的,在死衛守護的中心區外,還有著數十萬精銳。他們手中的高端武器和裝甲,本身就是一道難以越過的屏障。更不用說危難之時,他們每一個人都願用血肉阻擋敵人前進的腳步。


    高手埋伏在暗處,全族長老傾巢而出,他們隱藏在暗夜裏,隨時準備給予入侵者致命一擊。


    無數不可見的手段尚且未為人知,但沒有人會懷疑夜氏的千年底蘊,那是難以望到盡頭的深淵一樣的深邃。


    烏雲翻滾,雲層間隱隱傳來雷震聲。


    這一切的一切,都未能使夜蕭然心中的壓抑消逝半分。


    杉越看到的他也看到了,那命運的陰影是死神的觸摸,他再熟悉不過。


    他眼中有著痛惜,今日之後,夜氏死衛就會不複存在。


    然而,為了捍衛那即將到來的希望,哪怕再大的犧牲相比起來也是微不足道的。夜蕭然的眼神重又變得堅定。


    為了人族!


    他仰頭望天,無數碩大的雨滴惡狠狠地砸下,卻在他頭頂數米處受到無形的壓力,爆碎成許多更小的水珠,向水平的方向爆炸開來。


    從遠處看去,夜蕭然的身影仿佛被籠罩在一片濃濃的霧氣之中,捉摸不清。


    天譴雷霆!神威如獄!大兇之兆!


    他腦海中突然跳出這麽一句。


    空氣中傳來無形的波動,在狂風暴雨中顯得微不可察。


    夜蕭然猛地轉過身,兩道有形的耀眼光芒從雙眸中直射而出,透過無形的霧氣,照亮了夜笙閣內的昏暗。


    幽暗狹長的房屋內,即將燃盡的木炭在壁爐中仍劈啪劈啪的燃燒著,不甘心的火星不斷地濺射到黑暗中,一閃即逝。


    一個女子躺在族壇上,一頭青絲散亂著,腹部高高隆起。雖汗水濕透了衣襟,卻仍依稀可見絕世的風韻。


    她的臉龐正因為一波又一波潮水般撕裂的痛苦而顯得有些扭曲。


    浩大的誦經聲在耳邊響起,卻好似來自遙遠的另一個世界,如夢似幻。


    杉越突然聽見了風聲,他高度緊繃的精神頓時一驚。那不是隨著細雨而來的蕭瑟的寒風,而是席卷世間一切的狂風。隨著那風卷起,天空驟然變得雪亮。


    他雙眸一凜,全身虯龍般猙獰的肌肉崩起,緊緊抓住前方深深紮進大地的槍杆,雙足如同紮根般定住。每一名死衛都跟隨著他的動作,憑借槍杆來穩定身體。


    然而,從遠處的驚唿聲,爆炸聲來看。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大部隊已經亂成一團亂麻。


    浩蕩天威下,區區人類何其渺小!


    天上翻滾的烏雲,瞬間出現一個空洞,仿佛天空被炸穿了一個口子。不,更像是上蒼與這個世界打通了一個通道。


    天地間失去了所有的聲響,整個世界靜止在了一片被隔離的真空裏麵。


    說不清是一瞬亦或是許久,一道分外嘹亮的啼哭聲打破了天地間的死寂。


    隻見一束,兩束...不,是無數道金黃的光穿過了那翻滾著的厚重雲層,直射入屋內。


    沒有人接生,可那個孩子就這麽降臨到這個世界上了。


    那是個男孩,他看起來與其他初生的嬰兒一般無二,皮膚皺皺巴巴,正張大著嘴巴,對這個陌生的世界發出自己的訊號。


    這是真的嗎?


    盡管心中早有預感,但強烈的不真實感仍讓夜蕭然一陣發怔。


    這...這就是那個他吧。


    傳說裏的文本記載,遠不如這樣的震撼來的直接。


    在場每個人的心中都泛起這樣一個念頭,念頭一起便一發不可收拾。


    希望終於...終於還是到來了!


    神戀世人!


    ...


    同一時間,坐落於世界極北的罪惡之都歐米伽與世界極南的聖城君士坦丁,傳來兩道同樣嘹亮的哭啼聲。


    如果無所不能的神真的存在,我想此時他一定笑的很邪惡。


    神說過,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嘿嘿,為了公平,那不妨讓這個世界變得再精彩些吧!


    ...


    “伉”五千隻膝甲撞擊地麵,全體夜家死衛單膝跪地。


    “恭迎少主!”


    杉越激動地有些不能自已,單膝跪地的他渾身都在控製不住的顫抖。


    隻有真正經曆過絕望的人,才會明白希望的可貴!


    希望才是這個時代,最珍貴的東西!


    人類終於可以掙脫這千年來身上的的枷鎖,恢複這個世界本來的秩序與規則!


    何其幸運,自己竟正親眼見證這一命運交替的時刻!


    輕輕的呢喃聲不由自主地從嘴中吐出,他仿佛能看到那個無限美好的將來,就在不遠處的將來!


    然而,身體的透支一陣陣的從身體各處傳來,使他抽迴了部分理智。


    隱隱地,他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卻說不出所以然。


    長久的生命燃燒即將到達盡頭,而長久以來期盼的天選之人終於臨世。神經在長時間緊張後驟然放鬆,即使是號稱人類第一鐵軍地死衛,也不禁掀起了一陣小小的喧嘩。


    杉越突然一陣發冷,寒徹骨髓!


    不對!


    杉越突然驚醒!


    他知道是哪裏不對了!


    每一名死衛都早已將紀律寫進骨子裏,喧嘩吵鬧在任何一支部隊都可能出現,但唯獨死衛是例外。在敵人眼中,他們就是是戰場上收割生命的死神,又像是不知疲倦的機器。哪怕刀刃已經刮到脖頸的刹那,軍令不動則不動。真正做到令行禁止。


    這樣一支鐵軍,怎麽會起喧嘩,即使是在這樣大起大落之時!


    杉越猛地站起,還保持半跪姿勢的人竟已寥寥無幾。


    更多地人早已站起身來,嘴中傳出輕輕的呢喃聲,他們臉上浮現出快樂,那久違了的喜悅之情。然後鮮血從身體的不同部位湧出,像小蛇一般流下。


    杉越打了個哆嗦。


    屍山血海都沒能使他皺過眉頭,可這樣詭異的畫麵卻狠狠地揪住了他,因為那每一個人都是他的兄弟,死生同行的兄弟!


    但嚴格來說,他的兄弟們已經死了。


    杉越拔出自己的長槍,槍長三米,槍身足足有五種顏色,均勻的混合在一起。雖是長槍,卻充滿了古樸和厚重之感


    一槍在手,杉越心中稍定。


    上下嘴唇仍舊不受控製地活動,杉越咬緊牙關,狠狠地幾巴掌扇在臉上。


    如果他猜得不錯,這詭異的呢喃聲,便是死亡的開端。


    然而一陣陣的眩暈不斷衝擊著腦海,他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他不得依靠著長槍,勉強維持著站立。他略一感應,自己苦修數十年,平日周身圍繞流轉不息的五行紋,竟然全部感應不到了!


    他張大嘴巴,想要向族長預警,但滾燙的鮮血堵在了胸口,隻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杉越猛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卻咽不下喉頭滾滾湧出的腥甜的鮮血。血液反倒被嗆到肺裏。


    他強忍著不適,俯下身咳嗽隻會噴出更多的鮮血。大量的缺血已經讓他的視野變得模糊起來。該死的!全身的血都受到召喚似的向外蜂擁而出。


    直到此刻,敵人還是沒有出現。


    下一刻,杉越便瞪大眼睛。


    滾圓的眼珠上的血管紛紛爆裂,但他依然拚命瞪大雙眼。畫麵詭異而駭人。


    他看到世間最無瑕的女神就在彼岸,張開雙臂,眸光溢彩,朱唇輕啟,對他說。


    “來...”


    再也支撐不住的杉越轟然倒地。


    然而,那一瞬,他手中的槍脫手飛出,刹那間破空而去,飛向高空。


    一道手臂粗細的雷霆劈下,天空炸開一朵絢麗的五色花,但槍身炸開的聲音瞬間便被轟隆隆的雷聲蓋過。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慘白色覆蓋了整片天空,卻也照亮了杉越嘴角淡淡的微笑。


    家主,我...我盡力了。


    ”該死!“一道嘶啞地聲音從昏暗中浮現。


    “開始行動!”


    遠處的黑暗發出銳利刺耳的尖叫。


    ...


    一雙純黑的長靴,輕輕踏動在無數身體流淌出的的滾燙血液匯集形成的小溪中。


    腐爛的皮肉,令人嘔吐的腥臭,這都讓他更加興奮,一個變態的微笑從嘴角微微勾起。


    “報,夜氏全族十九萬八千六百七十二人,包括一百二十八名長老,五千死衛,十萬常備軍,盡數伏誅!”


    “【零號】呢?”


    “在確定夜氏長老團與夜氏族長死亡後,【零號】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什麽?走了!”那邪魅的笑容頓時化為驚怒,“我不是讓你看住【零號】的嗎!”


    一滴冷汗從額頭低下,下屬猛地跪下,“主公息怒,屬下...屬下不敢阻攔”


    “他們把孩子帶走了?”


    “不,他沒有找到那個孩子。屬下至今也尚未找到,夜蕭然死的蹊蹺,屬下懷疑他以秘法送走了那個孩子。”


    “唿”邪魅男子仿佛鬆了一口氣,“我知道了,畢竟是上古後裔,總還有些手段。既然【零號】都找不到,那我們也不用找了,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三分鍾後,埋藏的高爆彈會清除這裏的一切痕跡!”


    “嗯,你做的不錯”。


    下屬心中一鬆,同時眼前一黑,便失去了全部意識。


    他臨死時仍沉浸在完成任務的喜悅。


    “跟了我這麽久都沒學會最簡單的道理,隻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真是廢物。現在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麽,就隻有天知地知我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片屍山血海之間,烏雲,狂風,暴雨,雷霆,還有那瘋狂的笑著的男人,共同繪製成了一副血腥詭異的畫卷。


    ...


    火光衝天!最後一個瞬間,火舌的光芒照亮了漆黑的夜笙閣內。


    夜蕭然躺在族壇上,早已冰冷的雙手還保持著那個雙手托天的動作。


    他的眼神沒有恐懼,沒有彷徨,隻有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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