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手來得我和甄小蠻同樣都是猝不及防,那藥丸一入口沾水即化,跟我吃過的上一顆差不多。


    可能所謂的長生改造便是從那時候開始算起,我都好奇小哥從什麽時候跟張有藥約定好了?難道他倆是在我和胖子麵前裝不熟麽?隻是沒想到我對張有藥提的條件不感興趣,直接拒絕了。


    小哥當時一直看著我想說什麽,我等著他說,但他最後還是搖搖頭沒有開口,想一想他的表情簡直要把我氣笑了。


    戲演砸了吧,他還不如幹脆當場挑明算了。


    我這會兒什麽也來不及做,那藥丸已經完全化開了,順著喉嚨流下去,感覺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兒,連什麽味道都沒嚐出來就咽下去了。


    我不太敢相信,我就這麽吃下這藥丸,黎簇說這是後悔藥,真的是麽,那我的長生改造要逆轉了麽?


    雖然我不願意稀裏糊塗的長生,莫名其妙的改造,但我也不想不清不楚的結束。這件事不僅牽涉到小哥,目前看還牽涉到甄小蠻,她正對我瞋目而視。


    “喂喂喂你做什麽?!”


    我顧不上她,怒視著黎簇,他這樣做弄得我很尷尬,一下子沒了威脅甄小蠻的立場和籌碼,就她那份在乎勁兒,下一秒跳起來捏死我們兩個都有可能,“老子根本沒想好吃不吃!”


    不管是真是假,我還是覺得要跟小哥說一聲,跟他商量要不要吃,他那邊辛苦幫我長生改造,我這邊擅自解除掉,這算什麽?


    黎簇捂著鎖骨倒下去,“都替你想好了...你不要變成那種怪物。”


    “...你說清楚,哪種怪物?”


    “你現在...就很好啊。”


    黎簇剛才起身全靠左臂支撐身體,鎖骨斷處大幅度移位帶來劇烈疼痛,終於讓他暈過去了。


    他這一暈我連火都沒處發,甄小蠻衝上前,她也發火了,“啊啊啊!我殺了他!”


    那種壓力又來了,她就是個怪物一樣的存在,隻不過她平時努力收斂了,一直像個乖孩子。


    “滾開!”我搶先把黎簇抱起來,揮舞黑金匕首,擋住他抓向黎簇的手。


    她看著想跟我動手似的,但最後還是沒有。


    這時我耳邊砰的一聲,是心跳,簡直震耳欲聾,我感覺心髒像是突然從極高處落下,砸在堅硬的地麵上然後忽地反彈一段距離高高躍起,隨後它在半空停滯了,就這樣將啟未啟,將熄未熄。


    我猛地跪下去,黎簇從我臂彎摔脫了,匕首也掉在地上。


    我這是怎麽了?


    心髒停擺,痛楚隨之而來,像一棵參天巨樹,紮根於四肢百骸,從體內最遠處最頂端的細枝末葉開始,一點點往心尖處倒卷歸攏,每一簇枝葉仿佛都生有無數棘針倒刺,所到之處皆勾掛住皮脂血肉,幾乎整個人被無限撕扯成一絲絲一縷縷,比起吸食費洛蒙的痛還要痛。


    原來長生按下終結,然後凡生重啟是這樣痛苦。


    是想逃避都不能,頭腦清醒無法暈過去,然後每一秒都漫長到無法衡量的劇痛,如果以前沒有經曆過類似痛苦無數次,我真的會被活活痛死。


    無論這藥是不是後悔藥,到現在已經無法後悔了,我隻能咬著牙生受,仿佛自己又迴到山頂的小變電站,夕陽從窗戶間射進來,不帶一絲溫度,就和今天的風雨一樣冰涼。


    我不想浪費力氣掙紮了,垂下頭幾乎把牙咬碎,左手抓緊黎簇肩頭,超級用力,都快把他痛醒了。


    醒醒吧,小狗崽子,不跟我打聲招唿,就讓我吞下這玩意兒,我真沒想到這麽痛苦。我已經好久不碰費洛蒙了,幾乎連一點心理預期都沒有,就突然陷進極度的疼痛當中,這會兒他也要陪著我一起痛一痛。


    甄小蠻居高臨下站在我麵前,看我忍著痛楚還抓住黎簇不放。


    “都跟你說不要吃了,真以為是好東西嗎?”


    是我自己想吃的嗎?我咬著牙不想說話,這會兒也沒心思理她。


    她用腳把我的左手踹開,我幾乎沒感覺了,手臂那點痛跟我現在感受到的痛苦不可同日而語。


    然後我看著她狠狠給了黎簇一腳。


    我沒想到她這樣都能忍下,就算我把藥丸吃了,她都不會出手殺我,可能殺了我也來不及了。


    她收拾黎簇是在遷怒,伸手把他當胸拽起,從風雨連廊拖到雨裏,然後一步步拖到台階前,似乎舉手間就要把他扔下去。


    下麵有三四十個台階,他這樣昏迷著重摔下去不死也得重傷,跟清醒著摔倒滾下去是不一樣的,隻有清醒的人才會下意識防護頭部和頸部。


    不能讓她傷害黎簇,我的手抓在地上,眼睛都要充血了,看見自己手臂血管瞬間幹枯下去,如同山溪斷流一樣,於皮肉中出現條條陷坑,指尖要磨破了,幾乎在石板上抓出痕跡,最後於萬千痛楚中艱難抬頭。


    視線慢慢攀上血紅,怒氣充滿心胸,她從我身邊抓走黎簇,有事衝我來,憑什麽對他遷怒?因為他給我吃了藥丸?她要殺了他麽?她怎麽敢呢?她要動黎簇,問過我了沒有?黎簇是我的人,一直是,她敢傷黎簇一根手指,我真的會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我頭腦都要空白再空白了,心中浮起一片殺字,喉嚨裏湧上無邊血氣,從嘴角一滴滴滲出去,殺意帶著停滯的心髒眼看將要重啟。


    可眼前又忍不住浮起她數次救我的情景。


    我看著她砸開車門抱住我的腦袋跳出來,自己被車輪無情碾過,痛苦複活,最後被我無情扔在路邊。


    我看著她推開我,把纏住我的那具屍體一頓暴打,而我獨留她被關在火化間受高溫烘烤,雖然會恢複,可燒傷有多痛我明明親眼見過。


    我看著她放棄黎簇飛身到欄杆旁邊救我,而我一上來抱住她就把她扔了下去,隻為我說了一句“對不起”,她上來都沒想過找我算賬。


    還有我一聲“別殺他”,她就聽話的放過了黎簇,而我看著她在台階之下淋著雨哀聲求我,心硬如鐵,冷冷拒絕。


    在這世上到底要怎麽區分人和怪物呢?是論皮囊還是論心?有些人滿腹算計,一字一句都藏著鴆毒,一舉一動都欲置我死地。而我眼中的怪物,她可能不懂同情和憐憫,不分善惡和對錯,可我說了她聽著,我有危險她來救了,那她對我還算是怪物嗎?


    古人論心不論跡,今人論跡不論心,她比有些人對我好太多了,無論她做過什麽,似乎都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我。


    就連我吃下藥丸,她也忍下了,遷怒黎簇都沒有傷害我。


    她對我,好得無怨無尤,連落井下石都不會做,我對她,全是防備和利用,沒有一點心軟,看起來,我更像是無情無義的那一個。


    記得那個林在電話裏說過,她沒做過什麽,隻是個愛學習但是記性不好的孩子。


    孩子又有什麽錯,她在不知不覺中被改造,失去記憶和為人的情感怎麽能全算是她的錯?


    如果這樣對我我都要殺她,我應該吞一萬根針吧,殺意被我強行按下,漸漸隱去了。


    我心不應負人,此生方得無礙,以恕己之心恕人,以責人之心責己,以愛己之心愛人,俯仰間才不愧天地人心。


    我歎口氣,要做的不是去傷害甄小蠻,而是保護黎簇。


    一念通明,整顆心從半空墜下深潭,落水聲幾乎震天徹地,水花四下飛濺。


    心沉到胸腔裏去重新全功率啟動,瞬間開足馬力撞破道道山崖,山底幽潭忽然變成飛流懸瀑,九天垂掛,自此忽歸去,猛然天地寬。


    感覺輕鬆不少,連疼痛也可以忍受了,是我迴來了嗎?長生真的終止了嗎?


    之前箍在心尖的枷鎖掙斷了,已然消失不見,我知道自己以後再也不會有之前的cardiac dtation,纏繞我許久的百米賽跑終於結束了。


    小花幫我預約協和的心髒檢查也用不著了。


    我看著自己手背上癟下去的血管瞬間全部鼓脹起來,全身看到看不到的地方血流奔湧,再無阻礙,像是無數條細蛇在皮膚之下穿行,重新在身體各處攢成一棵參天大樹。


    隻是痛楚又慢慢席卷上來,並不比剛才血脈倒流好多少,原來重建與破壞都是一樣的艱難。


    “你給我...停下。”


    還是痛,但我咬牙忍受了,看來是身體強行喚醒久遠的忍痛機製,已經開始習慣了,讓人死不了的痛終究會淪為尋常。


    隻是血脈開始不堪重負,皮膚之上出現滲血,一點一點凝成微小的血珠,從白色襯衣上滲出來,又被水漬暈開,染成繁花一樣。


    我踉蹌著站起來,走向甄小蠻。


    她停下腳步,拎著黎簇,麵無表情的迴頭。


    走出了風雨連廊,大雨霎時從頭上落下,血滲出來又被衝刷到地麵,走一步腳下就帶出一汪血色,落步都是血腳印,如同雨地裏一朵朵盛開的花。


    雨水衝這花也開到了黎簇和甄小蠻腳下。


    她看著我衝她走了有六七步,每一步都帶著痛楚走得十分艱難,每一步都是血跡斑斑。


    “這樣的痛楚我經曆過很多次,我已經習慣,你不過一介凡人,又是——”


    她看著我,臉色複雜。


    “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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