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信號彈搖曳著升上高空,在星漢流雲間爆出大團赤紅之色,數十秒不熄,照亮我們周圍的密林,跟遠處另一顆遙相唿應。


    我和小花腳踩樹枝站在樹間,頭頂焰光赫赫,雲間停飛赤鳳,腳下烈火熊熊,地上紛落丹英。


    火光通天徹地,上臨下照,把我們五個人,及林間古樹皆映出血紅之色,那情景仿若業火降臨人間忽成煉獄,而我們恰是五個血淋淋的魔星。


    信號彈的紅光逐漸湮滅,天地又重迴幽暗。


    靜靜看那怪物通體燒到荼靡,再也沒有聲息,不管它是什麽,終於算是了結了。


    “你安排的什麽人,搞得贏嗎?”我輕聲問小花。


    我們合五人之力才算是搞定這一個,而暗處還有布局之人沒有現身,不知道幕後黑手到底是何方神聖。


    小花安排的後手靠不靠得住?我們要不要趕迴去幫忙?


    他看向我,“安心,建國至今,還基本沒有搞不贏過。”


    我有些意外,小花說話一向穩妥,但這番話好似有些托大了。


    幹我們這一行當,今日行船,明日覆舟,都是常有的事,再滴水不漏的老瓢把子也有陰溝裏翻船的時候,百密一疏或者一時失手就可能萬劫不複,尤其建國以後,鋃鐺入獄的何止千百數。


    君不見四阿公那樣的梟雄也是起起落落,坎坷流離,落了個淒涼的下場。


    同樣是冒風險,山溝裏挖土就不如互聯網掘金來的穩妥,我們果斷抽身金盆洗手應該算明智,如今喜來眠也算經營的有聲有色,在周圍旅遊界也算小有流量,媽的再不迴去開業就要過氣了。


    像小花說的,七八十年間能不垮塌,得個善終,就稱得上一句老神仙了,還能長盛不衰保持至今,沒有搞不贏過,我暫時還沒有想到,道上究竟哪裏有這種超凡勢力。


    “厲害,那就看你的了。”


    小花扯起嘴角很淺的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樹間一陣簌簌作響,小張哥從我們旁邊樹叢裏冒出頭來,誇張的跟我們比了個ok,“搞定了,走吧。”


    那怪物油脂終於燃盡,燒到幾剩軀殼,隻餘下一堆不易燃的骨質遺骸,偌大的腦殼,還有數十根長短不一的黑刃,橫七豎八插在沼澤淤泥裏,刀身燒至通紅,仿若經過淬火,看上去竟像個刀塚。


    我看著煙燼嫋嫋,骨殖間還有些餘火跳動, 有些茫然,問道,“這東西是人?還是熊?”


    一直到最後也沒有看分明。


    “是人,改造成這種非人的玩意兒,太他媽兇殘了,簡直喪盡天良,誰的手筆?” 小張哥朝樹下啐了一口。


    小花伸過一隻手擋了下我的目光,他輕聲說,“是熊,別想了,結束了。”


    “哦,結束了。”


    我突然感覺自己一陣虛脫,差點從樹上掉下去,小花抓住我,我迴看著他,“胖子,我們迴去幫胖子和黑爺。”


    我記起小花說的話,那孩子看著是有些古怪,誰也不會吃力不討好,無緣無故抱一個半身不遂的孩子進山,肯定不是因為母愛無邊。


    他一直沒有出手,還有隊醫,他還有鈴鐺,黑瞎子我不擔心,但不知道胖子能不能頂得住。


    顧不得手疼,我三兩下就從樹上跳下來,一轉身發現悶油瓶站在樹下等我,小花隨後跳下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吧,這兒會有人來清理。”


    悶油瓶點點頭,看我累的站不穩了,他攙住我問,“你還好嗎?”


    我反握住他的肩頭,幾乎同時問他,“小哥,你還好吧?”


    他是我們之中身手最厲害的,也是負擔最重的,幾乎一直在林間奔波,沒有片刻停歇。


    我親身領教過那個怪物的力量,幾乎大到常人無法想象,而他從屍瘴開始就硬扛這個怪物,我不敢想他有多累。


    他也是血肉之軀,不是鋼筋鐵打,我能察覺他手臂在微微顫抖,很輕易就把他手裏小黑金奪了過來,他應該已經近乎脫力了,隻是依舊習慣性在撐著。


    小張哥和張千軍萬馬走過來,我揮了揮手,“你們和花兒爺先迴去,幫胖子跟黑爺。”


    悶油瓶點頭。


    小花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看悶油瓶,“接下來有我,你們家張爺辛苦了。”


    小花轉身往迴走,一邊從林間撿他的裝備,夾板,三角巾什麽的都顆粒歸倉,似乎又原封不動的把左手給掛迴去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啞然失笑,這些人演戲真的好有信念感,戲好就是任性,我就不行,我也就嚇唬嚇唬黎簇他們,主要還是靠真誠。


    張家那倆貨蹦蹦躂躂跟上去,小張哥似乎對張金蓮意見很大,一直不讓他靠近,張金蓮就屁顛屁顛跟著,不停給小張哥放仙女棒照路。


    三個人就這樣前後消失在密林裏,速度飛快,看來還有幾分餘力。有兩個張家人跟著小花,我就放心多了,有他們三個迴去,我就沒那麽擔心胖子了。


    悶油瓶閉上眼睛晃了晃,頭抵在我肩膀上,輕聲說,“給我五分鍾。”


    太累了麽,我一隻手提著小黑金,一隻手拍著他的背, “多久都可以,他們都趕迴去了,小花安排的人也在附近,胖子他們會沒事。”


    他低聲迴了個嗯。


    “你不是神,累了就要休息,我扶著你坐下吧。”


    他沒有動,“還有四分鍾。”


    他不動,我隻好陪著他站著。太稀奇了,一般都是我依賴小哥,很少能看到小哥依賴我,實在是累到極點了麽,可連這份依賴,都要限定,隻有短短五分鍾。


    我在心裏盤算,看來他真是累壞了,隻是還在逞強,要不我考慮把他背迴去?或者扛迴去?要不抱迴去?可能他要麵子,不會同意。


    打暈了抱迴去?我下手沒輕重,他肯定還會反抗,太有難度,暈的人很有可能是我。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腦子裏還在考慮各種方案,四分鍾,一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


    我肩膀一空,他直起身,從我手裏把小黑金拿迴去,然後把我拉到他身後。


    我們兩個麵對枯葉沼澤站著,我突然發現,在沼澤的另一邊,從一棵古樹上,跳下來一個模糊的人影。


    這應該是黎明之前,天色至暗時刻,人影站在那裏幾乎和樹影連成一片,如果不是順著悶油瓶的視線,我可能一眼掃過,不自覺就忽略了。


    “第一個。”悶油瓶先開口了。


    那邊人影半天沒有迴應,似乎無話可說,他慢慢走進枯葉沼澤,我看著他腳下竟然是黑瞎子指出來的路線。


    我心裏一驚,這人一直在附近監視我們?


    他走進沼澤,看著那些暗紅的黑刃正在慢慢冷卻。


    然後他想去觸碰那個巨大的頭顱,已經燒透了,隻是還保持頭顱的模樣,我怎麽覺得不太像熊,更像是人。


    隨著他指尖輕輕一碰,頭顱轟然坍塌,於一刹那落地成灰。


    “我沒想到,最後他會這樣灰飛煙滅,小小曾經是最乖的孩子,最善良,最聽話,最能忍疼,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後悔了?”悶油瓶問。


    “我一個都救不了,我一直知道。”那個人影直起身,迴道,“這的確是第一個。北京等你。”


    人影說完最後一句話就轉身出了沼澤,在對過樹影間消失了。


    悶油瓶把小黑金插迴刀鞘,拉上我轉身,“走。”


    我問他,“那是誰?”


    悶油瓶淡淡的說,“他。”


    他的迴答似乎我應該知道是誰才對。


    說完他抬頭看向沼澤上方,樹冠空洞露出幾分天色,有絲絲隱晦的晨光慢慢穿透陰暗,開始往天心蔓延。


    我默默迴想他的聲音,是有幾分熟悉,“張有藥?他就是背後設局之人,這麽想弄死我們麽?”


    人心之狠毒,不在於言而在其行,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醫生,麵上悲憫,出手卻狠,活脫脫一個假麵閻羅。


    還在我們身邊安插張金錢,小花隊伍裏安排下黎簇還不夠,又安插上隊醫內鬼,怎麽沒忙死他。


    我們互相攙扶著往迴走,悶油瓶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他是終局之人。”


    終局之人,這種說法可能有兩層意思,一個是張有藥快要死了,與他相關所有的一切即將走向終結,另一個,就是他和我們一樣,身在某個迷局當中,他亦在尋求破局,想把所有陰謀詭計終結掉。


    聽他的意思,偏向於第二種,那我可能全猜錯了。我不禁有些意外,之前一直把張有藥當做假想敵,推測這些設局應該就是他的手筆,有錢有人有心機有手段,還對我們有所圖,這側寫太符合他了,他的名字簡直唿之欲出,沒想到他隻是個背鍋俠?


    “另有旁人?”


    “是他先前種的惡因,如今要了斷惡果。”


    悶油瓶和我並肩而行,“他的時間不多了,力量也不夠,所以求到我。”


    看來張有藥去雨村不止跟我們照過麵,應該還跟悶油瓶深談過了,他倆相見不隻約在廈門。


    我突然感覺心口一震,腦海裏像有人拿著鑿子敲了一下,仿佛有什麽東西鬆動了。


    心底浮起一句話, “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


    竟然是悶油瓶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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