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眨了眨眼,抬起下巴示意我看對麵人聲鼎沸的火鍋局,暗示那一晚其實是他們跟張海客私下搞的小動作,我就說呢。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張海客幹得不錯,當浮一大白。


    我轉頭去看,胖子正跟小張哥搶肉搶到飛起,黑瞎子忙著撿漏,張海客沉迷抽煙,趁我不在,一根接一根,他上次不說要戒煙麽?


    餘下人等有忙不迭開吃的,也有忙不迭勸架的,遠處一看,張千軍萬馬好像才得到消息,端著碗緊趕慢趕,唯恐來晚了連口湯也喝不上。


    悶油瓶一動不動,正盯著我和小花的方向,對上我的視線,他歪了歪頭端起飯碗,然後小張哥仗著手速快,迅速把戰利品都送給他家族長,胖子一看,也不落人後,也快速夾給悶油瓶。


    他那碗裏瞬間成菜山肉海,小哥那茫然的表情都把我看笑了。


    “你家大張哥可真有意思。”


    “那當然。咱們繼續說。”


    我轉過頭,小花也把視線收迴來,實在是黑瞎子太狗了,我們誰都不想提他。


    “淩晨時分,劉喪跑過來說聽到有人炸山,我們就開始找。第二次爆炸他就找到山崖下,然後他又聽出了無人機的動靜,可惜發動機很快沒電了,讓我們一頓好找。”


    “再然後就是申請許可費了點功夫,需要有關部門開會研究做決定,我隻好動用了些上麵的關係,總算在最短時間內拿到了。”


    我想起那個巨大的洞口,我看到的時候心裏隻剩下一聲臥槽了。


    “你們也太鋪張浪費了,炸藥就不費錢嗎,我們三個隻需要開個小小的角門,你們卻直接炸開一扇青銅門。”


    小花很無奈,“這個也沒辦法。我們沒帶這方麵的人來,我的隊伍裏有部分是給瞎子找的大夫和特護,剩下的是成都和附近的夥計。”


    這我倒是清楚,小花本來就是追著重傷的黑瞎子師傅來的,本身帶的人手不多。看黑瞎子打起架來依然利索,又狠又拽,就知道他恢複得不錯,這群人迴血救命還是有一套的。


    但這些人作為奶媽加加血還行,幹別的可能就不行了。


    “我從成都或者北京現調人來根本不現實。我這邊最專業的竟然是黎簇,好在把山體數據全部報上去之後,官方很貼心的給出了炸藥用量參考範圍。考慮到我們隻有一次機會,就依了黎簇的建議,取了最上限。他一聽是你們困在裏麵,當時也是真的急眼了,唯恐炸不開。”


    我捂著額頭,心裏也是服了,他害怕炸不開就不怕炸不死嗎?!


    我們三個離炸點那麽遠都炸吐血了,再近一點肺能炸碎了。


    然後山炸開了,山洪也炸出來了,整個地下湖的水傾門而出,一瀉千裏,他們自己都衝跑了,水道兩邊也衝了個人仰馬翻。


    幸虧他們都有經驗,紮營都遠離水道,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否則就不是故事,而是事故了。


    他接著說,“你們剛醒來,可能沒再上去看過。山洪過後,我們跟對麵都下水去探查了,發現洞穴其實非常小,根本沒有多少水,山洪究竟從哪裏來,無從解釋。”


    我心說我能解釋,就在這瀑布潭底原來有個山裂,後麵是個水下洞穴,連著個大地下湖,裏麵有堵通天徹地的青銅鎖鏈牆,底下鎮壓一個吃人的遠古存在,穹頂還活動著一隻披甲山神霸王龍。


    我自己都覺得這一切聽上去像夢話,又像神話。


    看上去山神大人放完水就跑路了,祂這算是輕裝上陣,幸虧我們出來的還算及時,不然這會兒都不知在哪條山脈底下的水裏泡發了。


    可我什麽也不能說,我對小花做了個“stop”的手勢,小花秒懂,問我,“我們最遲明天就撤了,你們什麽打算?”


    其實我還沒有想好,小花就說,“去北京吧,我給你聯係醫院你去做個檢查,看看你的小心髒到底怎麽了。”


    我想了想我這邊好像也沒什麽事,就說迴去跟小哥和胖子商量一下給他迴信。


    喝了一會茶,我肚子更餓了,剛才還沒吃幾口,這時阿透端來小花的營養午餐,隻有一份。


    我看了眼,水煮牛肉葉菜加水果,清淡到我的胃都擺手告訴我說它不餓了,太有胃縮力了,看完讓人一點食欲都沒有的樣子。


    看我嫌棄的眼神,小花跟趕蒼蠅一樣揮手,讓我滾迴去吃火鍋,跟我不一樣,他得忌口。


    “骨頭長不好,影響我翻跟鬥,戲就折了一半。”他很嚴肅的說。


    有那麽嚴重麽,我蹦迴去之後想了想,就換了一碗不辣的蘸料,讓小張哥笑話我半天。


    我看在他救了胖子的份上,不想跟他計較,然後悶油瓶也換了不辣的,小張哥就不提這事了。


    我們酒局正酣,旁邊東南亞張家吃過午飯,開始收拾東西了,看來他們下午就會撤了。


    我鬆口氣,東南亞張家離場,也算解除部分危機,群狼環伺,少一頭瘋狼總是好的。


    我就跟小哥瞎子和張海客喝了幾杯,胖子不來勸我酒,就往死裏招唿小張哥。他此番死裏逃生,心裏窩著點小情緒,喝著喝著就多了,跟小張哥交杯酒都喝上了。


    要不是我發現小張哥轉過身偷偷把酒吐了,我真以為他轉性了。


    結果他發現我發現他之後,就笑著跟我解釋,說他也喝多了,刀片不小心割到舌頭了。


    我一看他吐的酒水裏果然有血絲,擔心他再喝下去,萬一醉到把刀片生吞下去就出大事了,於是趕緊招唿悶油瓶把胖子給拖走了。


    事後我想想,那點血絲可能就是刀片輕輕碰了下舌尖,小張哥隻是不想讓胖子再無限製的喝下去了而已。


    他這個人雖然不靠譜,還算有點數。


    黑瞎子迴去了,張家人開始輪番敬酒,都是敬悶油瓶的,敬酒的幹杯悶油瓶隨意,他就淺淺的抿著。


    張海客早掐了煙,朝我舉杯,然後張家人又來敬我,最後我也醉得差不多,始終也沒人跟我喝交杯酒。散場了我挺著醉意幫忙收拾東西,轉身一頭栽進帳篷,跟胖子擠擠睡了。


    悶油瓶就坐在那裏看我們,我和胖子都喝醉了,隻有他還清醒著,但他這次並沒有阻止我們。


    醒來時斜陽西垂,隔壁東南亞張家不見了,想來已經啟程出山去。悶油瓶見我醒來,拉著我進了林子,沒走幾步,他直接把我扛在肩上。


    這人想要幹嘛,我問他他也不說話,走得飛快。


    過了一會我醉意未解,又掛在他肩上睡著了。再次醒來我差點嚇死,我正靠在山頂一棵最高的古樹冠上,垂著腿靠著樹幹,身子一動差點掉下去了,幸虧樹幹夠粗我一下又靠迴來了。


    這棵樹長在深山裏,少說得有幾百年了,離地三四十米,有十幾層樓,往下看了一眼,我覺得我好像突然有點恐高。


    悶油瓶從旁邊一根樹杈跳過來,就落在我身邊,我立即抱住他的小腿,“小哥救命,放我下去,我恐高!”


    悶油瓶站著不動,都要被我慫笑了,半晌他指向天空說,“你看,晚霞。”


    我扭過頭望向西天,一眼幾乎看呆了。


    晚雲收,暮雲合璧,夕陽掛,落日熔金,山林間煙靄繚繞,餘暉斜斜映下,山林層層盡染,群山剪影,深樹成海,皆沐浴在一派橘金色光輝之中。


    黃昏與日落,山河共煙火,我愛極人間這朝朝暮暮,更偏愛日落時分霞光最溫柔,映得目之所及皆是無邊浪漫神色。待到這霞光落了,又會升起一天星鬥,昭昭明月,迢迢星河。


    黃昏,是日與月的交接,是天和地的耦合,塵盡光生,照破青山,這嫋嫋暮靄,渺渺霞光,就成了披在人心上的鎧甲,能抵禦夜裏層層寒霜。


    “你想看。”他說,“這兒日落晚霞最美。”


    曉看天色暮看雲,是我上次別館中毒之後說過的囈語,他竟還記到如今,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悲傷的人才更容易愛上日落。


    但天邊晚霞實在太美了,翻卷奔湧,燦爛輝煌,我看著看著舒心開闊,放開這些天心裏的坎坷,長長吐出一口鬱氣。


    生死不在我掌控,禍福也不為我所動,就像中天之日行到黃昏自然會西天日落,是自然而然,是必然之然,我早應知其不可奈何。


    他是不是在告訴我放下,有些事是命數使然,張家人逃不開的,是選擇,也是別無選擇,並不是我的錯。


    好吧,既然做出選擇,那選擇的後果自然就由做選擇的人背著,不隻是張金錢,也同樣是悶油瓶。


    用舍由時,行藏在己,過去的且讓他過去吧,再悲春傷秋也不過庸人自擾,自尋煩惱,我早該放開了。


    我眼下更該考慮的,是同樣做出選擇的悶油瓶,他選擇的路我暫時還看不分明,但因果同樣也會落在他身上,我現在能做的是在他旁邊不時扶一把,讓他能偶爾歇一歇。


    我不會再放他一人獨行。


    我們就這樣停駐在高高的樹冠上,他站著,我坐著,一動不動的望向遠方,迎著晚霞想著各自的心事。


    啊,比起日出,我更喜歡日落,就好像比起遇見,我更喜歡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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