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山是活的,青銅鎖鏈也是活的,還有什麽死物也是活的?幹脆一起現形吧。


    是不是等會兒石廟也要伸個懶腰,出聲抱怨悶油瓶蠻力把它門牙打掉了,然後訛我和胖子捐一大筆功德。


    畢竟這年頭補個牙很貴。


    如果是這樣,我在心裏打定主意,要捐,就跟悶油瓶說好,先捐胖子的私房錢。


    張金錢心有餘悸的看向我們。


    他發自肺腑感歎,“我還活著,是因為上天足夠眷顧我,我很幸運,一次都沒有觸碰到古青銅鎖鏈,否則我根本活不到現在。當然也是我屬於醫療支持人員,一直處於隊伍的大後方。”


    他的臉上浮起些感激。


    “我覺得我這次最最最幸運,因為我遇到了族長和你們!感謝族長,感謝吳老板、胖老板,如果不是跟著你們,再過一百年可能我也進不到這裏。我對之前算計過大家真誠道歉,我真的該死,對不起!”


    我們都是盤腿坐著的,張金錢直接伏地彎腰,改成跪姿,對著悶油瓶行了個大禮,腦袋重重叩在石板上,“我錯了!族長,而且......您就以族規處置我吧,任何處罰我都認!就給我留一口氣就行,隻要我活著我一定能幫到您!”


    我看了眼悶油瓶的臉色,他不喜不怒,平靜如常,可能心裏根本就不在意什麽張家人對他的忠誠和背叛。


    他見過太多人心了,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逐利而來,因利而去,在他身邊川流不息。


    世人立場如灘頭輕草,受人偏愛似水中璞石,人與人的羈絆像天心日光,如今他站在人情淺薄裏,手握住玉石生溫,心懷春日煦煦暖陽,已經不在意腳下飄搖的蒲草了。


    不過張金錢還是在算計,算計他們族長的仁善和對人事的淡漠,我心說媽的你不就仗著自己是資深老中醫,留口氣還能原地複活。


    狗東西這小心機耍的,震耳欲聾啊。


    悶油瓶麵無表情抽出小黑金,胖子哎呀一聲,捧著台階就搬過去,勸道,“小哥,不至於不至於,狠狠打他一頓也就行了。”


    我還在想張家族規對叛徒如何處置來著?三刀六洞?還是梟首示眾?這,這會兒也不是封建大家族時期了,小哥應該不至於真的動手殺人吧,但適當給他吃點苦頭倒也不是不可以。


    捅兩刀或者斷隻手什麽的我們都能理解,畢竟冒犯張家族長,不死至少脫層皮才對,不然,我都不解恨。


    結果看他把張金錢拉起來,順手把豬蹄扣挑開了,繩子掉在地上。


    我和胖子看著,“......”


    根本用不著胖子遞台階啊!他直接跳下來啦!


    我去!我在心裏惡龍咆哮,這也原諒得太快了!立場呢?!原則呢?!族規呢?!以儆效尤呢?!


    忍不住捏緊額頭,情是人心蠹,仁為領軍蠹,義乃行商蠹,我們三個強種,真是各占各的山頭,還占的死死的,九頭牛都拉不迴來的那種。


    “族長...”


    張金錢眼神感激得跟吃到肉的餅狗子如出一轍,躬起身快要撲上去舔悶油瓶的手了。


    “你坐下!”我心裏很不爽。


    張金錢縮了縮脖子坐好,他突然發現我好像還沒原諒他,畢竟他紮過我十幾個血洞呢!


    “對不起,對不起吳老板!要不我給你也磕一個?”


    我最見不得他這副前倨後恭的嘴臉,剛才拿他倆小命威脅我可不是這個狗樣子。


    我冷笑了聲,擺擺手,“行了行了,你還有什麽感言等會兒再說。我們繼續研究推論。”


    張金錢哦了一聲起來跪端正了,“感謝吳老板寬宏大度,教我做人!您繼續說吧,我這種有眼無珠的蠢貨就隻配跪著聽您的高見了。”


    胖子朝他比了個大拇指,媽的,我怎麽沒看出來這貨還是個逗比,整的我都快笑場了。


    “根據張金錢剛才說的內容我修正了下原先的推論,我之前一直認為青銅鎖鏈牆是為了阻止牆後麵的東西出來,但現在我不這麽認為了。”


    “我先列一下當前的已知項,山是活的,可以不知不覺引發奪舍;鎖鏈也是活的,會粉碎一切觸碰它的生物,然後吞噬殆盡。最後,我們這一路走來,除了遭遇奪舍,並沒有發現什麽驚世駭俗的了不得的東西,值得用牆這種超級大手筆來防護。”


    “然後我們再去掉兩個幹擾項,張家鑄造的青銅鎖鏈,它們隻有一模一樣的裝飾性作用,除了加塞占地方混淆視線,並不具備古青銅鎖鏈同樣的功能。”


    “還有我們遇到的所謂山神,如今看來隻是個小角色,雖然不至於戰五渣,但還遠遠配不上牆這麽大的陣仗。”


    “所以推論四的謎麵就是,疑似三星堆同期的古青銅鎖鏈,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


    “會不會這山愛美,這其實是它脖子上一掛項鏈?”胖子舉起手來,“那我合理懷疑這山是個母的,還挺愛慕虛榮,也不怕項鏈太沉,把山頭給掛掉了。”


    “去你媽的...”我還是忍住了,“合著後邊兒張家人閑著沒事做,還費時費力給項鏈改了個款?張家人有長這麽粗一根浪漫神經嗎?”


    胖子轉頭看了看悶油瓶,堅定的說“有,就你眼瞎。”


    “我靠——”悶油瓶在看我,我一時氣結,“別扯淡了!說正事!”


    “我們是不是可以這麽想,這些垂落的青銅鎖鏈是山用來進食的。我們可以試著把它想象成一排排鯨須,而且最早的鯨須鎖鏈應該是相當稀疏的,是張家,一兩百年堅持不懈給鯨須植發,治好了鯨須早禿,終於形成如今這種鎖鏈密過牆的盛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曆代張家族長更替之機,應該會傳下來一條完整的行進路線,一路都是張家鑄造的青銅鎖鏈,隨便觸碰撥弄也不會有任何危險。小哥在張家古樓遍尋不著,因而這路線我更傾向於口耳相傳的密語或者口訣,未見著於任何書麵,所以,小哥很可能永遠沒有機會知道了。”


    “如果沒有張家這條規劃好的路線,就算技術再先進,人手再多,裝備再齊全,亦是於事無補,任多少人命填進來也填不飽這座山的胃口。就算避開青銅鎖鏈牆,進去穹頂通道,最終也會死於奪舍,死於自己或者他人之手,自殺或者自相殘殺。沒有張家族長的麒麟血,誰都永遠進不來這裏。”


    悶油瓶輕輕歎了口氣,今天的苦難都源於家族的崩塌,不過家族本身於他就是無盡的苦難,塌不塌的,好像也沒什麽值得留戀。


    張金錢若有所思,跪的更筆直了。


    他舉起手,“吳老板,聽君一席話,勝讀百年書。我以前都想不明白,聽完你的話才算茅塞頓開,原來是這麽迴事,敢情我差一點做了開胃小菜。”


    胖子舉起手,我翻個白眼。我知道他會出什麽餿主意,不外乎還想去試一試,但人命不能兒戲,就不想搭理他。


    “別急,我後麵還會有最後的推論五,全部聽完再說,胖子你先把手給我放下。”


    “這個暫時就這麽過了,我知道缺乏硬性證據支撐,畢竟我們都隻有一條小命,活著都挺珍貴,誰也犯不著親身去驗證,所以大家無需多議,自由心證吧。”


    “我們由遠及近,迴過頭看向四周,最後一個問題,這裏是什麽地方。這個問題可以和上一個問題聯動,如果你理解了推論四,那麽就很容易想到石廟和山衝子樹林存在的理由了,就可以得到推論五。如果你理解了推論五,跟推論一相結合,就非常容易接受我的第二個理論,台風和台風眼。”


    胖子又舉手了,滿臉都是選我選我。


    “小哥應該有想法了,可以說一說嗎?”


    我轉頭問悶油瓶,他看起來很失落。


    胖子也很失落,他舉著手,忿忿不平的抗議。


    “小哥都沒舉手!我舉手了你還不讓說,我要向小哥舉報你雙標!”


    “我代表小哥一票否決你的舉報,小哥是考古論今的學霸,你呢?學渣給我憋著。”


    這兒還有一個學渣,張金錢往地上縮了縮身子。


    “誰是學渣?老子在遇到你們之前迴迴都是滿分!誰叫你都不講武德,一個兩個家學淵源,還不按常理出牌!就坑老子一個半路出家的!”


    胖子怒了,一巴掌把我推到悶油瓶懷裏,悶油瓶接住我,扶著我的肩膀說,“這裏應該是先民祭祀的地方。”


    我坐好了,給他鼓掌,張金錢不明所以,也跟著鼓起掌來。


    “老子也看出來了。”胖子說。


    “那隻能說英雄所見略同。我剛才進去石廟了,小哥雖然也在裏麵,但他五感盡失,看不到聽不到觸不到,可能也不清楚廟裏的情形。”


    我接著說,“石廟裏麵除了供奉一塊無比巨大的黑色岩石,什麽也沒有,沒有壁畫繪刻,沒有神像神龕,這是人類遠古時期最原始最質樸的崇拜——巨石崇拜。”


    “巨石崇拜是對人力不能及的巨物的崇拜,屬於自然崇拜的一種。人類之所以對大自然及各種外物產生崇拜,根源於自身的弱小,尤其是遠古之初生產工具落後,以粗糙石器為主,生產力低到發指,大自然的力量淩駕於人類之上,令人敬而生畏,推崇萬物有靈。”


    “到了後來生產工具改進,人類開啟青銅時代和鐵器時代,生產力逐步提升,人類的力量開始與大自然的力量並駕齊驅,同時人類自身也開始膨脹,轉而奉行人定勝天,不信看看滿天神佛從此都變成人類自身的模樣。”


    “巨石崇拜,在新石器時代,青銅時代和鐵器時代初期還是非常盛行的,那麽在這裏供奉巨石的又會是什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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