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被炸習慣了,爬起來熟練的咯了兩口血,然後晃晃頭拍拍耳朵,最後摸摸身上的零件,竟然沒少胳膊沒少腿。


    很好,關鍵時刻還是胖子最給力。


    抬頭看那樹隻剩下三米不到的樣子,多虧胖子長得胖,樹夠高夠粗,而且背包是嵌進樹幹的,爆炸產生的衝擊力尤其是往下的部分大都被樹幹吸收了,那種樹脂一樣的東西足夠堅硬,生生扛住了這一波,而我躲在胖子身前逃過一劫,還真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我站起來看見胖子身周樹幹上遍布密密麻麻的龜裂紋,如果炸藥再多一點點就能全部碎掉了,但那樣的話裏麵的胖子也可能會有危險,還是不要了,這樣剛剛好,我可以就著裂縫把樹幹砸開。


    從樹林裏把大白狗腿撿迴來,我順著裂紋開始連撬帶砸,胖子的臉和胸口先露出來,直到累得再次吐血才終於把他從樹樁裏拖了出來。


    我幾乎累到精疲力竭,指尖都在抖,伸手試了試他口鼻,好像沒有唿吸,又去摸他的頸動脈,似乎還有極微弱的跳動。


    這是什麽狀態?我一時分不清他這是死了還是活著。一陣暈眩,我反手抽自己兩巴掌,迅速檢查他身上並沒有什麽致命傷口,就隻是些皮外傷,腰上還綁著長長一段登山繩,手上有繩索造成的挫傷。那麽是窒息休克嗎?應該立即急救。


    我試過了能做的一切,然後等好久,胖子一直沒有活過來,實在撐不住了就躺在他身邊。不是說我開棺必起屍麽,這一次我希望能靈驗在胖子身上。


    如果他一直沒起屍,是不是就證明他根本沒死?但是如果他老不起屍,好像也不是那迴事兒。萬一他真的死透了,然後痛改前非,變成一具遵紀守法安分守己的好屍,我也根本沒有辦法叫醒他問問。


    尤其當他發現是我,累極了的我,很可能更不忍心起來折騰我了。


    我翻過身,試他的頸動脈還在微微跳動著。不管是死是活,還是快點起來吧,給我個痛快,這會兒懸在半空,魂都不知道該往哪邊落。


    仰著頭歎口氣,燈光照不見穹頂,隻有深深的黑暗,這是地下,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再深再黑的夜,再久再遠的路,天有星光行路人就不會真正絕望。


    地上的人要沒了,天上的星又在哪呢?


    我一骨碌爬起來,心裏突然浮起一種非常荒唐的想法。


    這地方怎麽跟活的一樣,整座山底就仿佛一個無聲無息的偷窺者,偷偷讀取我的思想。我記起秦嶺底下的青銅神樹,一念起,一念生,它可以讀取人的思想並在無意中創造。而這裏有青銅鎖鏈牆這種大宗到離譜的青銅器,同樣帶給我一種熟悉又壓抑的感覺,或許它也有什麽我們不清楚的神奇的功用。比起物理上的複製或者創造,我感覺更像是一種心理或者精神層麵的讀取和設計。


    它由著我天馬行空的起念,然後設計出一方方小天地。我之前以為我是小天地的主宰,其實並不是,我忘了我是被裹挾進去的,沉迷至深連張家族長鈴鐺都拽不出來。那裏麵的橋段是從潛意識裏攫取的負麵情緒,平日裏不能提及的一些遺憾、擔憂和恐懼,怕什麽就來什麽,以此為手段來攻訐人心。


    如果一個人的心沒那麽堅定,就會不知不覺沉淪,被過去或未來所纏繞。


    幸好我當年已經被砂石打磨的差不多了,連潛意識都會自救,救人也救己。


    我看了眼胖子,我應該逃出來了,因為剛才那兩巴掌下去,臉火辣辣的真疼。


    這會兒我怕悶油瓶很可能也陷入危險,我得盡快找到他,然後想辦法出去,帶著胖子去醫院。


    我爬起來,從地上撿迴來很多裝備,包括一些壓縮餅幹和罐頭。然後從周圍斷掉的人樹林裏撿了兩截長短粗細合適的迴來,最上麵的樹脂部分跟炸點高度接近,碎的特別幹脆,底下長著人的部分卻隻有裂紋,可能是人體吸能?


    這兩棵樹很瘦,人死的都很抽象,簡直不忍直視,我把人臉那一麵轉下去,用胖子身上解下來的繩子捆在一起,做了一個簡易的拖架,剛好能放下他。


    我把胖子和裝備放上去,用衣服碎片綁好了,低頭一拉,拖架紋絲不動。


    是我累脫力了麽?還是我當真是個百無一用的弱雞中的弱雞?我忍不住要懷疑狗生了。


    迴頭看了看,不知為何,心裏就覺得可能是胖子屁股底下那兩位不高興了。


    這些人樹應該就是山衝子的原型,斷掉之後就成了我們之前見過的一節又一節山衝子,有些裏麵有人形,有些隻是樹幹,這裏麵是一個又一個的人,而不隻是困住了他們的靈魂。


    “對不住了,我先給兩位拜拜。”我雙手合十,“有緣相見即是緣分,希望兩位委屈一下,高低搭把手,我們三個人合力把我朋友帶出去。如果可能我會把兩位也帶上,一起出去,入土為安,免得在這裏做千年萬年不見天日的山衝子。拜托拜托,互相幫忙!”


    很虔誠的拜過了,再彎腰拉拖架就輕鬆上路了,看來心誠求之,不中亦不遠,商業合作最重要的還是要講好利益交換條件,彼此都能接受,則極大歡喜。


    我拉著胖子往前走去,一路看過,這裏所有的樹裏的人都麵朝一個方向,整整齊齊,就跟站樁朝拜一樣,如果這真是山神的手筆,那祂的強迫症一定無藥可醫。


    他們麵朝的方向一定有什麽東西,密林的深處又會是什麽呢?張家藏的東西會不會就在那裏?如果是,悶油瓶也一定會去到那裏。


    越往深處走,林子上空居然漸漸有了光線,而且越來越明亮,前麵有洞口通往外界還是有什麽照明設施嗎?我有些奇怪起來。


    終於走出人樹林子,這一程也像是到了盡頭。高高的石頭穹頂垂下來接連黑色的岩山,出去林子是一小片空地,像是古代祭祀用的廣場,地麵是平整的黑色石灰岩,廣場中間有一盞用十幾根高大山衝子做底座架起的無比巨大的長明燈,不知被什麽人點燃了還是一直長燃,燭火正在熊熊燃燒著,空氣裏有一種動物油脂的焦臭味。


    而且那火光太旺了,周遭陰冷的空氣急劇受熱發出隱隱的嘯叫,給人一種正在燃燒山衝子的出竅的靈魂的錯覺,我迴頭看了眼人樹林,心說裏麵的燈油不會就是人脂人油吧。


    廣場的盡頭靠著岩山有一處小小的巨石夯建的石廟,廟門很矮,早已傾頹,火光隻能照進去很小一塊地方,裏麵黑漆漆的,不知道供奉的是什麽。


    岩山之上穹頂之下自黑暗中掛下來一條細細的飛瀑,火光照不見盡頭,隻見白練垂落,穿天透地,水流激濺在石廟脊瓴之上,然後從廟頂兩邊流下來,其勢逾萬鈞,其聲籟俱寂,也不知道什麽原理。


    我愣了,靠,是我跟山神一樣聾了麽,我拍了拍腦袋,剛才還把自己耳朵炸歇菜了?


    迴身給了胖子一巴掌,應該不是,是那瀑布確實沒有發出丁點聲息。


    我在廣場之下站住腳,觀察一會兒沒發現什麽異常。但以我的經驗,這種越平靜的地方越是暗藏危機,拖著胖子找了個遠一點的石階放下,拔出大白狗腿慢慢接近石廟。


    不知道悶油瓶到了沒有,如果沒有,我來給他探探路。


    穿過小廣場,借著火光,我發現地上倒了的廟門上麵竟然都是交錯的刀痕,而且像是新斬上去的,我心裏一驚,悶油瓶已經來過了?而且還打鬥過?


    我蹲下去摸了摸,刀痕很深,不知道他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在石頭上砍出這些痕跡。


    突然,我發覺有點不對勁兒。


    這兩扇廟門竟然是倒在廣場上的,怎麽迴事?如果他和我一樣要進去石廟,那麽打破的廟門應該倒向廟裏才對。


    這看著像是他要從裏麵出來,正常來說,廟門既然倒了,他應該已經出來了。


    我迴頭看了下身後,燈火長明,烈烈轟轟,廣場上到處沒有悶油瓶,隻有胖子安靜的躺著,再遠處是肅穆靜謐的人樹林。


    一道道琥珀色的樹脂裏裹著一張張模糊的人臉,沉默地向著石廟方向注目。如果山神真的住在廟裏,被千百年來囚困在這裏的無數幽魂環繞,說不定它們還一直在林子裏陰暗徘徊死死盯著祂,山神大人就不覺得瘮得慌嗎?


    而且這麽大規模的人樹整齊成林,真的是山神的懲罰嗎?我突然覺得這裏更像是在祭祀。


    不管了,找悶油瓶要緊。


    我輕輕邁過廟門,手摸上門框,看來是門樞最後被用力斬斷了,長明燈照進來的火光幾乎被地麵的黑色石板吸盡了,我舉起手電,往裏照見一張石頭供桌,確切的說是一塊巨大的橢圓形的黑色石頭,被鑿掉一米見方,用以當做供台。


    我不知道以前供奉的是什麽,現在就隻有悶油瓶高高坐在那裏。


    “小哥?”


    悶油瓶沒有抬頭,他像是根本沒聽見我在叫他。他右腿蜷起,另一條腿從供台上垂下來,右手緊握著小黑金立在身前,額頭抵在刀柄上,血從黑色的刀身上流下來,一滴一滴流到黑色的供台上。


    “小哥!”


    我往前走了一步,悶油瓶舉起刀,視線對著他的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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