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下張家古樓的時候,我和小花在四姑娘山上尋找張家密碼,後來我們兩個都中了機關,身上長出黑色頭發,彼此無比痛苦的剜頭發的時候,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小花曾經跟我提過藥人的傳說。


    古時有方士豢養藥人試藥,每天都給藥人喂毒喂藥,試驗藥效,飲毒的人痛苦難當,活也不易,死也艱難,真是好生殘忍。


    當時小花說他還懷疑我是藥人。


    當時隻當是奇聞,我覺得聽聽就算了,過耳沒過心。


    如今悶油瓶提到,我一下就想起來了,背後不由得發涼,想來張家這種延襲古今的龐然大族,背後定然存在無數我們常人想象不到的陰暗。


    悶油瓶看我們的臉色有點難看,又補充說,“百年前早就沒了的。”


    我看見胖子下巴都快掉到膝蓋上了,估計張家跟西王母一樣也玩藥人養成這麽背離人性的事已超乎了他的想象。


    結果過了半晌,他轉頭跟悶油瓶說,“小哥,你那老悶寶血本來就百毒不侵,蚊蟲不叮的,這要再煉成藥人,那不就是行走的滅害靈嗎,一到夏天你往村頭小廣場一坐,那就是移動的人體蚊香啊,全村的鎮場之寶,跳廣場舞的大媽都得誇你好。”


    這都什麽跟什麽,悶油瓶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拍了一下胖子,讓他趕緊停止胡說八道。


    “張家藥人試的可不是六神花露水。那些丹藥吃了可是真的會死的。”


    悶油瓶很平淡的說,“張家是有煉丹人的,那些丹藥有一大部分是張家人下墓尋到的,但是也有族裏專門煉製的,有許多都是有毒的,張家的藥人有時候十不存一。”


    “話說這麽危險為什麽還要人來吃啊,用小白鼠不行麽?”


    “本來就是族裏的極罰,大錯之人自願以身試藥來贖罪,還有機會保住自己的家人。你們可知道,麒麟血的效用最早就是藥人試驗出來的。”


    也就是說曾經有身帶麒麟血的張家本家人犯了大錯,自願受罰,後麵終於試出麒麟血的種種妙用。


    我和胖子都聽傻了,煉丹服藥什麽的根本不太靠譜吧,張家設計藥人的初衷到底是求死還是求生?


    煉丹人深覺長生無趣轉而一心尋死,還是有更高大上的追求,譬如屍解成個仙什麽的。


    怪不得百年前藥人計劃終止,估計張家積攢的藥人都死光光了,又趕上張家動蕩,後繼無人,藥人計劃徹底涼涼。


    我舉起手,示意還有個疑問,既然藥人早已消失,為什麽悶油瓶還會把張有藥和藥人聯係到一起。


    “小哥,你覺得張有藥會是張家的藥人嗎?”


    悶油瓶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但他試的藥裏有一種我很熟悉。”


    悶油瓶從一本厚厚的檔案裏抽出十幾頁紙,上麵密密麻麻都是些醫學術語,每個字單獨拎出來好像都認識,但是看完了我和胖子滿腦袋都是大大小小的問號。


    “天真,這天書上說的啥?你給胖爺漢譯漢翻譯一下。”


    胖子暈頭轉向的問我。


    我心說你問我幹嘛,醫案我也不懂,我不還得虛心請教悶油瓶麽。


    “小哥,這上麵說的啥呀?”


    那麽長的記錄,悶油瓶用短短一句話就說完了。


    “他給普通人試驗長生改造,失敗了,人都死了。”


    臥槽……果然是個瘋子,那群實驗的病人也是倒黴,沒有張家人的命,得了張家人的病。


    胖子聽了很好奇。


    “小哥,你是張家族長,那你會不會長生改造呢?要不你也給我和天真改一改唄,我倆想把喜來眠做成百年老店,現在也就隻差九十來年了。”


    悶油瓶抬頭看我一眼,“不是所有張家人都會。”


    那意思就是他這個張家族長其實並不會什麽長生改造之術了。


    胖子哈了一聲,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樣子。


    “哦,懂了,就是長生改造這個事兒吧,在你們張家也算技術工種了對吧,那你這個張家集團董事長不會也情有可原。”


    悶油瓶吐了口氣,沒有再搭理他。


    我抬頭望向遠天,白雲蒼狗,倏忽變換。


    長生嗎?


    流光一瞬,華表千年,自古至今追求長生的人不知凡幾,幾曾有人超脫輪迴?人啊總是擁有的越多,就越奢望永遠。


    可是長生又有什麽好呢?


    看看悶油瓶,浮生歲月寫滿了孤寂,身邊連個同行的人都難尋,一個人在這世間踽踽獨行,不知過往,沒有歸處,那世上的繁華和喧囂,風花和雪月,都遠離他的世界,所有因果也與他無關,似乎隻有如山一般加諸他身的責任,這樣想來,長生也不是件多麽讓人開心的事。


    幸好,我們在這裏遇到了他,往事堪堪亦瀾瀾,前路漫漫亦燦燦。


    此間事了此間畢,何須佛前問長生,過好每一天吧,不枉人間辛苦奔忙走這一遭,足矣。


    天色近午,我和悶油瓶把老檔案收起來,放進書房。


    胖子去做午飯,在廚房裏叮叮當當的忙活著,悶油瓶接著把花澆完就去廚房打下手了。


    我坐在竹躺椅上支著腦袋默默思考著那些檔案的事,黎簇這次有點給力但是又不那麽給力,我們除了知道張有藥過去是個喪心病狂的醫生,手上沾滿病人的血之外,近些年他做過什麽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我心說黎簇這小子終究還是太嫩了點,或許我還得找黑瞎子談談。


    吃過飯我正在洗碗,從窗戶看見悶油瓶背了個包像是要出去,就出聲問他去哪。


    悶油瓶迴頭,對我指了指園子,前幾天移栽的花有兩棵沒成活,上午剛被胖子暴力拔了,留下兩個淺淺的土坑,看著別扭極了。


    他這是準備要去山裏再挖幾棵新苗來。


    “知道了,早去早迴。”


    他點點頭,扶了扶兜帽走了。


    等我收拾完廚房,胖子已經睡了,因為他的的唿嚕聲已經要把別館屋頂掀翻了,在這唿嚕聲裏我也生了三分睡意,算了,四月晴方好,春光正可眠,我抱著小被子窩在露台躺椅上打算淺淺的睡一下,順便等著悶油瓶迴來。


    睡著睡著,我猛然打了個冷顫,迷迷糊糊就醒了,聽了聽胖子的唿嚕聲怎麽停了。


    而且憑感覺我身後站了個人。


    “小哥,你迴來了啊。這麽快的嗎。”


    我睡意朦朧的打招唿,翻了個身,我小被子蓋緊了點。


    心裏還在想著胖子繼續打唿啊,我還想繼續睡一會呢。


    這時候有個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在你朋友去而複返之前,我們有五分鍾時間。”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我眯了下眼,會是誰來著?靠,張有藥。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馬上就想從躺椅上站起來,然後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壓住我肩膀,媽的,我立刻感覺自己跟扛了一頭牛一樣,肩胛骨都重的咯吱響。


    我咬著牙偏頭問他,“你之前,是不是給我下了毒?我會死麽?”


    他似乎笑了一聲。


    然後反問我,“你吃毒蘋果了麽?睡多一陣子而已你在怕什麽,我的名片上有安魂香,並不是毒,它隻是讓你的大腦安份點,別整天算計那麽多有的沒的,至於你的身體,就隻是抓住了時機加速修複罷了。”


    怪不得我感覺最近身體恢複的很快,那速度像複興號一樣提速了,除了睡眠不足別的不適幾乎都消失了,如果不是怕擔心長睡不醒,我的迴血程度快媲美悶油瓶了。


    “嗬嗬,你是救苦救難的菩薩麽,會這麽好心。”


    “你信不信我都不會害你。你的那兩位朋友很難纏,應該很快就會迴來。我長話短說吧,你們現在實在憊懶,查了這麽多天竟然還沒查到我跟前,山不來就我,還得我來就山。寄給你的資料看過了麽?”


    我心說那些老檔案不是黎簇出手查到的麽,嘴上卻反問道,“什麽資料?”


    “六十年前的試藥改造,其實我已經成功了,是有人偷偷害死了那些人然後栽贓在我頭上。”


    “是麽。”


    “我告訴你這些就是讓你別害怕,我確實不是菩薩,但我也不是什麽殺人狂魔。”


    我有點疑惑,悶油瓶明明告訴我醫案記錄裏麵寫著試驗失敗了,他肯定是不會騙我的,張有藥卻說當年試驗其實成功了。


    又轉念一想,就算他說得對,確實是有人栽贓他,偷偷篡改了記錄,這都過去五六十年了,現在說給我們聽他又有何居心麽。


    我又不是平反冤屈的包青天,額頭上沒有小月亮,胖子不是公孫策,小哥他也不是展昭。


    我十分平靜的說,“我為什麽要關心你的試驗,成功與否與我何幹。有事就說事,犯不著扯些裏外裏,我這個人學問低聽不懂。”


    一聽說不是中毒,我心下著實鬆了口氣,聽他的意思,我好像是被什麽藥香強製進入深度睡眠了,越睡身體修複還越快些,我的睡眠恐懼症瞬間不藥自愈了,頓覺無病一身輕。


    至於他的那些秘密,與我又有什麽關係,知道會怎樣,不知道又會怎樣。


    他似乎有點詫異的問我,“你現在年紀輕輕怎麽就沒有好奇心了呢?你就真的不好奇我為什麽這麽做,為什麽會來找你麽。”


    我聽了覺得好笑,十多年之前我可能對整個世界都好奇,十多年後我隻想好好地活著。


    “好奇會有人買單麽?白費力氣的活我現在一點不想做。”


    他嗬嗬笑了幾聲,說,“你現在還真是吳老板了,什麽也想著做生意。你知道麽,有些秘密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


    “我更知道有些秘密是不論多少條命都玩不轉的。”


    錢買不到的秘密,那可能就會比較費命。


    他鬆開了鉗箍我肩膀的手,“那我換個問法,你就不想長生麽?”


    長生個屁。


    在他鬆手的一瞬間,我雙腳猛然用力,連人帶椅子往後砸去,張有藥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椅子翻倒在地板上,我一個側滾翻狼狽的滾了出去,接著一骨碌爬起來,擺出一個防禦的姿勢,低頭發現小腿竟然劃了條口子,鮮血很快滲出來,生疼生疼的。


    媽的,流年不利,黑瞎子說的真對,我的身體再怎麽鍛煉好像永遠跟不上我的腦子。


    我抬頭一看,他臉上帶著一張伸著獠牙的鬼麵具,我打量了一下,應該屬於一種木雕的古儺麵,扮鬼祈福的,看得出雕刻之人技藝精湛,鬼麵栩栩如生,獠牙外凸,鬼氣森森,隻是尚未完成,還差著上漆和彩繪金容幾步,但是看得出來被人反複摩挲過,打磨成久遠的幾乎包漿的木色,透著一種蠟黃的行將就木的詭異。


    我乍看之下幾乎要嚇一跳,他看我的眼神也滿是驚詫。


    他的視線往下去看我的小腿,血已經開始順著腳腕滴到露台地板上,\"你的身手一般般,反應倒不慢,對自己也當真下得去手。”


    “權當你這是在誇我吧,這些年我已經勉強習慣了。”


    唉,我在心裏歎口氣,這句話我真是聽到好多次,我也想有悶油瓶和黑瞎子那樣的身手,可惜那是癡心妄想。旁人都覺得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其實我有時候真沒打算豁出命去,奈何身手不爭氣,時常就會有傷敵三百自損三千的情況發生,反而令人震驚於我的悍不畏死,我真不想說那些都是讓旁人甜蜜的誤會。


    這時,我就看見胖子從竹林外風風火火跑迴來,嘴裏還嘟嘟囔囔,我眼皮一跳,咦,這家夥不是在房間裏睡覺嗎,我還以為他睡熟了,誰知道他什麽時候出去了。


    胖子跑的很急,一抬頭看見我和張有藥正在露台上對峙,嚇了他一跳,“還敢跟你胖爺裝神弄…臥槽什麽鬼?!你離我家天真遠點!”


    “長生什麽的我不稀罕,這裏也不歡迎你,麻煩離我們遠點。”


    我一邊扔著狠話,一瘸一拐的往後退,身上見了血,得跟胖子講清楚,要不一會兒隻怕不好收場了。


    張有藥沒做聲,也沒走,站在那靜靜的看著我們,不知他還在圖謀什麽。


    胖子衝過來扶住我,低頭一看,我腳麵上都是血,立馬大唿小叫起來,“丫的還把天真腿打折了!小哥快來——!”


    靠,並沒有折好麽。


    悶油瓶手裏拖著兩個人,剛從竹林那邊走過來,聽了胖子的話就把人往地上一丟,我以為他會衝過去跟張有藥打成一片,結果就看他順手從竹牆裏拔出一根竹子飛擲過去。


    “別拆牆啊!”


    靠啊,這半麵院牆是我們三個親手圍起來的,用的是蓋房時砍掉的老竹子,有胳膊粗細,主要想擋一擋視線,還有山裏方向來的獸類。悶油瓶一根一根敲進地裏,我和胖子用鐵絲把它們捆綁在一起,異常堅固。


    我倆還曾經試過,兩人合力幾乎都拔不出來,如今看悶油瓶拔就跟抽牙簽一樣。


    真是魯智深倒拔垂楊柳,悶油瓶單手拆竹牆,都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大力水手。


    那竹子飛的唿嘯有聲,張有藥也不敢硬接,他連忙往旁邊幾步避開去,悶油瓶要的就是他閃避的兩秒,他緊跟著就竄上了露台,對著張有藥就來了個飛踢。


    那根竹子唰的斜插進露台地板,我蹲下去看,好家夥,那一頭都斜紮進地裏去了。


    媽的,家就不是能大動幹戈的地方,這裏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全是老子的心血,弄壞一點都心疼得要命。


    胖子看我蹲下去,以為我腿真斷了,兩隻手拎著我大叫起來,“天真,天真,你怎麽樣?別怕,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我拉起褲腿給他看,腳踝上去有條十幾公分的大口子,傷口不深,可能是劃到釘子或者木刺了,血已經自行止住了,但凡去醫院的路上慢一點,傷口可能就自行愈合了。


    “我腿沒事,就劃了一下下。哎你是什麽時候出去了?怎麽還跟小哥一起迴來。”


    胖子看著我直撓頭。


    “那個,我說了你別生氣。我和小哥中午商量了下,覺得這人既然是衝你來的,肯定一直在暗處盯著你。查來查去多麻煩,不如我們直接賣個破綻引他出來更快一點。”


    我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就冷笑起來,合著你倆穩坐釣魚台,拿我當魚餌是吧。


    “你倆都是商量好了的,咋滴就我不是你親生的麽?”


    胖子就上手拍我的背,“是是是,你是我親爹,消消氣消消氣。你看這老小子不是咬鉤了麽,一會讓小哥擒住他,你給他兩嘴巴,讓他丫的給你下毒。”


    我擺擺手,“他沒給我下毒,他……”


    我心說我咋解釋啊,說他其實給我做理療了?效果還不錯?


    這時砰的一聲,把我和胖子嚇了一跳,原來是悶油瓶把張有藥給踹飛出去,重重的砸在地板上,這一腳很重,估計得壓裂了兩三塊板子,我的懸空露台啊,迴頭不知要更換修補多大塊地方。


    “小哥,再打下去咱家都強拆了,速戰速決。”


    悶油瓶轉頭看我,然後點點頭,氣勢就變了。


    胖子幸災樂禍的笑著,“小哥認真了,哼,見了族長還不給我跪下?!”


    一副頤指氣使的狐假虎威樣。


    張有藥剛從地板上爬起來,儺麵還在往下滴著血,看來是受了內傷。悶油瓶追到了他麵前,猛地揮出一拳,張有藥馬上抬手格擋,整個人都被悶油瓶的巨力砸的往下一沉。


    悶油瓶迴身一個肘擊中張有藥另一邊頭頸,他晃了晃差點跪了,接著悶油瓶又是一個高鞭腿,就看見張有藥直接原地趴迴了地板,這一套三下五除二實在太快,也就兩三秒,我和胖子和張有藥幾乎都沒反應過來。


    看悶油瓶正在拉開長拳蓄力,這一拳下去估計張有藥不死也得重傷,我覺得這個人倒還可以聊一聊,連忙叫停,“別別別,留他狗命!”


    悶油瓶立即收了手,一隻腳踩在張有藥背上,彎腰把那張獠牙鬼麵摘了下來,扔在一旁,也是,在神明麵前還裝個鬼啊。


    胖子興奮極了,他伸出兩隻手比了個拍照的手勢,“天真快看,真是難得一見啊,麒麟踏鬼,這倆人還都挺帥,比特麽盜墓筆記拍電影還好看!”


    我皺起眉頭,怎麽覺得張有藥根本就沒還手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盜墓筆記之長生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費十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費十一並收藏盜墓筆記之長生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