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片寂靜,灌木叢裏傳出陣陣蟲鳴,成了夏夜最婉轉美妙的歌聲。溪流在泛著月的清輝,柳樹的枝條垂進了水裏,樹下青衣男子負手而立不知道看著遠處的什麽風景。

    上官寧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和諧靜謐的風景,美得讓她舍不得打破。

    聽見了身後的聲音,陸少瑾轉過身來,靜靜地,注視著不遠處的她。

    “阿寧。”

    “二師兄。對不起,我來晚了。”

    “不是說過了嗎?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不用叫我二師兄。”陸少瑾的語氣裏沒有絲毫的責備。“你怎麽弄得這麽髒?”

    “這個……”上官寧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看自己的一身行頭。“你還是別問了吧……”

    誰會告訴心儀的男子自己是因為爬狗洞出來所以弄髒的……

    陸少瑾伸出手去,將她額前的碎發別到腦後,指腹輕柔,擦去她臉上的汙跡。那雙手,是醫者的手,救治了無數的病人,卻生得那麽好看,那麽暖。

    不知道是因為跑得急還是什麽原因,上官寧的臉紅得厲害,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師兄,你找我出來……有什麽事嗎?”

    “阿寧,我今晚要走了,迴無風穀去,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他稍稍低下頭,眸子裏的認真看得真切。

    “師兄,我……我說過,暫時不會跟你走的……”

    陸少瑾笑了,有些悲傷,也有些欣慰,這是他認識的上官寧,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改變,也正是如此,他當初沒有過多地勸說她。

    “我也知道會是這樣,所以……今夜,是來與你道別的。”頓了頓,他接著說道:“昨日我接到穀中的來信,說師父的舊疾今日又複發了,我放心不下,想著你這裏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便決定先迴去看看師父。”

    “師父舊疾發作了?厲害麽?那你快些迴去看看……”

    “沒有大礙,既是舊疾了,就不用太擔心了。倒是你,萬事都小心些。早些,迴無風穀。”

    “嗯嗯……”上官寧拚命地點頭。

    此時此刻,竟然有些想要落淚的衝動,真是不能看太多戲本子,不然真正到了這種別離場麵最是煽情。

    “好了,又不是再也見不著了,哭什麽,你這樣,我怎麽放心走……”陸少瑾伸手擦去她的眼淚,從包袱裏掏出了一包東西,遞到她手裏。

    “這是你最喜歡的桃花酥,這個時節也沒有桃花了,再想吃,就要等到明年了。”

    明年,就迴去吃吧。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陸少瑾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很溫和的笑容,從容轉身,一步一步,朝著岸邊的小舟走去,就在他抬起腳準備上船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喊聲,讓他頓住了腳步。

    他沒有轉身,生怕驚擾了身後撲上來緊緊抱住他的那個人。

    他聞到,她身上那陣特有的淡淡的香味。

    “少瑾。”她又喚了一遍。“等我迴去。”

    “嗯。”他應聲,迴轉身來,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像那天在桃花林裏她說要離開時那樣。

    那個時候的他沒有辦法讓她留下,就像現在的他沒有辦法讓她離開一樣。

    在船家的再三催促下,陸少瑾終於上了船,在一片茫茫的夜色中,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那一頭,一直用力揮著手的她。

    迴去的速度上官寧放緩了很多,月蘿軒有紅絡守著,她並不用擔心會出什麽岔子,況且,現在已經過了子時,即便是王爺晚上忙著和他的月夫人翻雲覆雨造小人兒的空當還能想起她,這個時候也不會過去找她的。

    輕而易舉地翻過了高牆,上官寧一臉失望地搖了搖頭,這就是王府的守衛麽?她這樣進進出出都發現不了,這以後萬一有像她這樣武功高強的人溜進來刺殺可怎麽是好?

    好歹易靖華一個混軍營的王爺,自家的守衛這麽差怎麽行。

    不行,得整改!

    上官寧一邊思索著整改的對策一邊朝著月蘿軒行去,此時已經是深夜,王府裏的燈都熄了,偶爾能遠遠見到巡邏的守衛提著燈籠走過。

    兩盞大紅燈籠高掛在月蘿軒的大門口,上官寧抬頭看了一眼牌匾,開始覺得這名字還不錯,怎麽這會兒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她的臥房的燈還亮著,想來是紅絡還在等她,這丫頭雖然平日裏有些笨笨的,但是對她還是很好的。

    “我迴來了,你也早些迴去休息吧。”上官寧揉著有些酸痛的肩膀,推門進屋,然後……頓了頓,確認自己看到的真的不是紅絡而是易靖華。“王……王爺……”

    “嗯,本王知道了,坐一會兒就迴去休息。”靖王爺很是自然地接過話。淡淡地掃了上官寧一眼,他道:“站在那兒幹什麽,

    趕緊關了門進來。紅絡說你去了茅房,怎麽這麽久才迴來?”

    茅房?紅絡這丫頭反應也是挺快的,隻是……王爺您哪裏來的這麽好的興致在這裏等她上完茅廁迴來啊……

    “呃……月蘿軒的茅房壞了,我到別的地方去解決,迴來的時候沿途欣賞了一下夜景……嗬嗬……王爺您這麽晚怎麽會在這兒?”此刻還是轉移話題比較好。

    “今夜和幾位將士商量一些事情,不知不覺就這麽晚了,見你屋子裏的燈還亮著,就進來了,順帶等了你一會兒。”

    上官寧點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

    “本王和他們商量著覺得夏之秋的辦法確實可行,加上你今天說的也確實有理,所以明日早朝的時候,本王會上書,同意夏之秋的做法。”

    上官寧聽著,點點頭,然後又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兒,王爺這是……在向她匯報?

    靜默了一會兒,上官寧挑了挑眉,提醒他,道:“王爺,不早了,該休息了。”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月妹妹應該還在珣香苑等您。”上官寧擺出一副很認真的模樣,見王爺一直看著自己,不由得迴頭望了望,認真思索了片刻,道:“還是王爺覺著太晚了打擾月妹妹不好,想在我這兒打個地鋪將就一晚?”

    王爺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沒有說什麽,站起身來一拂衣袖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去,連一個頓步都不曾有。

    這個女人的腦袋裏裝的都不知道是什麽,難道女子不應該都盼著丈夫在自己那裏過夜的嗎?他倒好,催著他走不說,還問他要不要打個地鋪將就一下!

    易靖華暗暗罵了自己一句,跟自己說了多少遍了,不要跟這個女人多說話,會氣死自己的,怎麽就是記不住呢?

    夜色正好,走出好遠的易靖華停下腳步,迴過頭看了月蘿宮一眼,眼裏是看不清的神色,最終還是朝著珣香苑的方向去了。

    王爺一連兩天晚上宿在了珣香苑,這種八卦消息在下人們嘴裏的流傳速度可是很快的,一個上午還沒有過完,已經傳得整個靖王府都知道了。

    王爺和王妃除了成親當晚睡在了同一個房間之外,就沒有人見過王爺再宿在月蘿軒,雖然王爺和王妃相敬如賓,但是在靖王府裏究竟誰受寵,他們這些在王府呆了這麽久的下人還是看得出來的。

    王爺這樣天天宿在珣香苑,月夫人想要懷上是很容易的事情

    ,到時候母憑子貴,王妃就更失望危險了,看來以後這做人的尾巴還得夾緊一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同樣也有八卦!

    這一檔八卦消息才讓下人八卦了不久,很快又一個消息傳來,更是讓幹活的丫環們討論得來勁。

    ——

    “知道嗎?剛才我從月蘿軒的門口經過,看見月蘿軒的紅絡姑娘在叫人把月蘿軒的牌匾拆了下來劈成柴火扔去柴房了!”

    “不會吧?那可是王爺親自寫下的牌匾啊……王妃這……不會是在示威吧?”

    “我看有可能,王爺連著兩晚睡在了珣香苑,王妃自然是不高興的,但是又不好去指責王爺什麽,於是就砸了王爺親自題的牌匾出氣。”

    “也是,王妃什麽身份,月夫人什麽身份,王爺這樣寵愛月夫人,難免會讓王妃不滿,萬一真的鬧起來,王府怕是不太平。”

    “噓……你們別亂說話了,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小心挨板子!”

    “是!”

    管事的姑姑厲聲喝住了不知天高地厚討論主子們的事情的小丫頭,迴頭看了一眼不遠處來為月夫人領衣物的小意。

    這丫頭是從這雜物房裏被王爺撥過去伺候月夫人的,她是不太喜歡這丫頭的,小心眼兒有些多,剛才的話怕是她已經聽到了,不知道會迴去和月夫人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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