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萼君在事前那樣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即興而作,居然頃刻立就,文思之敏捷大大出乎秦剛夫的意料。他對楊萼君徹底折服了,下決心一定要把楊萼君追到手。他知道,這迴對楊萼君不是一般的傷害,而是人格侮辱。他的悔恨是可想而知的。他一定要把楊萼君找迴來,親自當麵向她道歉,請求她原諒。當他發現楊萼君已經離開拙園,林外衣也沒顧上穿,便匆匆追了出去。

    秦剛夫追到鎮口碼頭,楊萼君已經上了船準備離開。

    秦剛夫急切地叫道:“楊姑娘!楊小姐!我是來賠罪的,都是我不好,輕信了無恥謠言,傷害了小姐,我真是很後悔,痛心疾首的悔呀!我誠心向您道歉,我是真心的啊!”

    秦剛夫說著走上船,坐在楊萼君對麵,感慨地歎了口氣,說:“唉!人們都說我年輕老成,處事沉穩,還有一點兒狡猾,是輕易不會上當的。沒想到卻輕信了洪家璧並不高明的謠言。”

    楊萼君想從秦剛夫這裏更多了解一些洪家璧的情況,便說:“洪家璧不是你的結義弟兄嗎?你應該很了解他的。”

    秦剛夫點點頭,說:“不錯,他,還有沈子寒,我們三人最要好,結拜成盟兄弟。他最小,聰明伶俐,又愛學習。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很可愛的。”

    楊萼君試探地問:“你一定知道他的身世?”

    秦剛夫說:“他父親叫洪琪驤,民國政府的稅務總監,在北憑時我見過,是個胖老頭,我職位太低,沒說過話。洪家璧先前在北平,到老家來已經十八九歲了。沒想到家璧變成了這樣,傷害了小姐,我真後悔。其實,您的詩我在黃遨遙那裏是親眼看過的,何況他的造謠之術並不高明,我怎麽就相信了呢?糊塗!真是糊塗至極啊!

    “算啦。”楊萼君說,“事情已經過去了,就別再提它了。”

    “這麽說,你原諒我了?”秦剛夫喜出望外。

    楊萼君無奈地笑笑,說:“不原諒又能怎麽樣?”

    “太好了!”秦剛夫如釋重負,“你能原諒我,我真的很高興,那……咱們的事……”

    “不不。”楊萼君極力迴避,“我現在心緒不好,不想談這件事。”

    “也好。”秦剛夫沉默良久,問楊萼君,“您日後有何打算?”

    “沒什麽打算。”楊萼君內心極為淒苦,但她竭力撐著,說:“先去嘉興看看迴黃皆令,然後,再迴黃鶴山莊。”

    “不妥。”秦剛夫似乎就有了想法,說,“黃遨遙對你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不會叫你抱屈。但他是生意人,又在江湖闖蕩,很少迴黃鶴山莊。你一個女人孤零零住在那裏,短時間可以,長期下去怎麽行?你看行不行?”

    楊萼君問:“什麽主意?”

    秦剛夫說:“我家有不少空閑房子,就是不知道小姐肯不肯賞臉?”

    “住在你家?”楊萼君沒有想到,一時不知如何迴答,“這……不大合適吧?”

    秦剛夫說:“有什麽不合適的?喔?你是怕人說閑話?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麽?你還不全了解我,我這人一貫我行我素,從不管別人怎樣說。”

    秦剛夫的這一性格,倒和楊萼君很相似。楊萼君的心有些動了,說:“我是說你家裏的人,你母親,聽說你還有個兄長,他們不會……”

    秦剛夫很有把握地說:“這你放心,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母親歲數大了,不管事,長兄秦錦夫整天忙著做買賣,連家都很少迴。不過,一迴來就有好事——送錢!”

    逗得楊萼君也笑了。她止住笑,很認真地對秦剛夫說:“既然你誠心相邀,我也不能太任性。但話得先說在前頭,算我借你的房子暫住。”

    秦剛夫說:“什麽借不借的,隨便住嘛。”

    “你聽我把話說完。”楊萼君打斷秦剛夫,說,“我住可以,但有一件,不許提婚姻之事。你若不答應,我就……”

    秦剛夫忙說:“好好,依你,不提,不提。”

    就這樣,楊萼君作為秦剛夫的客人住進了秦家。

    秦剛夫把楊萼君待為上賓,生活上照顧得非常周到,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兩人還經常在一起切磋學問,吟詩作對,天南海北地談些逸文趣事。

    二人的感情日漸加深,但就是誰也不捅破那層窗戶紙。

    秦剛夫想捅,但他不敢,因為他知道楊萼君的性子,楊萼君不主動提出,他是萬不敢冒險的。

    楊萼君有她的顧慮,幾句毫無根據的流言蜚語,便使秦剛夫改變了主意,連自己的人品都懷疑了,她真害怕遇上第二個洪家璧,所以,遲遲下不了決心。

    直到有一次偶然的發現,楊萼君才真正了解到秦剛夫是多麽的愛她,把她看得比前程還重要,楊萼君被深深感動了,下了和秦剛夫結婚的決心。

    那是一天的早晨,天氣特別好,朝霞把楊萼君屋子的窗欞塗抹成絢麗的橘黃。楊萼君貪戀這秀麗景色和清新空氣,起床以後便去了後花園。花園裏的花木被昨夜的露水打得濕漉漉的,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著熠熠的銀光。花瓣上露珠瑩瑩,蝴蝶的翅膀被露珠浸濕,上麵蘸滿花粉。楊萼君徜徉在綠葉鮮花的海洋裏,忘掉了世俗的煩惱。追逐撲打蝴蝶,跑得香汗涔涔。楊萼君皮膚本來就白嫩細膩,經過活動出汗,更透出迷人的紅潤。

    楊萼君一隻蝴蝶,追到花園的西北角,蝴蝶飛過院牆不見了。楊萼君發現,院牆上有個豁口,形狀象門,但沒有門框和門扇,用一些灌木和雜務擋著。她出於好奇走過去向一看,原來也是個小跨院,很小。兩個院子雖隻有一牆之隔,但景況去大不一樣。後花園蓊蓊鬱鬱繁花似錦,修剪得整整齊齊。而這個小跨院卻是雜亂不堪,荒涼破敗,滿目瘡痍。小跨院沒有其它通向外麵的門,顯然是後花園的一部分。為什麽二者卻如此大相徑庭呢?

    就在這時,秦剛夫來叫楊萼君去吃早點,見屋裏沒有人,門都開著,他猜想楊萼君可能是散步去了,便坐在客廳等候。

    秦剛夫剛坐下工夫不大,便有個男人來找他,他迎出去一看,驚喜得叫了起來,原來是他哥哥秦錦夫。秦錦夫做生意去了上海,什麽時候迴來的?

    秦剛夫說:“哥!是你呀,你不是去了上海嗎?什麽時候迴來的?”

    秦錦夫說:“昨天晚上剛到,因為太晚了,沒過來。”

    “哥,坐,一會兒一起吃早點。”秦剛夫請秦錦夫坐下。

    秦錦夫坐在沙發上,沉吟片刻,說:“剛夫,聽說你把一個叫楊萼君的女人領到家裏來嘞?”

    秦剛夫一怔,心中暗想,他的消息好快啊?昨天剛到就知道了?

    秦剛夫是當局者迷,從他把楊萼君領進家中那天起,整個小鎮就傳遍了。而且越傳越蠍虎,有的說二人已經同居;有的說不是同居,是秦剛夫花錢賣的歌伎,玩新鮮,玩膩就扔出去;有的說楊萼君不是歌伎,是才女,把秦剛夫迷住了,非要娶楊萼君不可,還要明媒正娶,風風光光地大操大辦,為這事跟家裏人鬧僵了……總之,說什麽的都有。

    朱雅芝是從他父親那裏得知這個消息的。

    一天黃昏,朱雅芝的父親急頭火腦地從外麵迴來,對朱雅芝說:“雅芝,你知道不知道,剛夫從外麵領來個女人……”

    “什麽?”朱雅芝象蠍子蜇了屁股,沒等父親說完便著急地說:“不會吧?他怎麽敢做這樣的事?”

    “哎呀!你還不了解他?他就是怎麽荒唐,不管不顧,啥事做不出來?”

    “怎麽我一點也不知道呢?”朱雅芝頗有大意失荊州的感歎。

    “秦家院子怎麽大,藏下個半人還不容易。”雅芝父親說,“我也是從外麵聽說的。迴來後我問張國賢,起初他不說,吞吞吐吐,我反複追問,他才說是有這迴事。張國賢說,那女人可有本事了,不但會唱歌跳舞,還會寫詩。少爺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朱雅芝撇撇嘴,說:“算什麽本事,上趕著送上門,不值錢。”

    “不對。”朱雅芝的父親說:“聽張國賢說,人家不來,是剛夫死乞百賴讓人家來的。”

    朱雅芝有些沉不住氣了,問:“是個什麽家庭的千金小姐呀?值得剛夫這樣。”

    “還千金小姐?屁!”朱雅芝輕蔑地吐了口吐沫,不屑地說,“下三濫!有的說是妓女,有的說是丐幫大幫主的女兒,反正不是什麽正經來曆。”

    “真的?剛夫怎麽喜歡這樣的女人?”朱雅芝感到不可理解。

    她父親說:“那不是明擺著嗎?肯定是這個女人會風騷,會勾引男人唄!”

    朱雅芝經父親這麽一說,感到了事情的嚴重。她曾聽不少人說過,秦剛夫從小就風流慣了,喜歡不安分的風流女人。她驀地聯想到,秦剛夫之所以不喜歡自己,八成是嫌自己不識字,沒文氣,不會寫詩作畫,歌舞彈唱,不會瀟灑風流。秦剛夫把這樣的女人接進家,對自己的威脅太大了,可不是個好兆頭。

    朱雅芝想到這裏,擔心地問:“剛夫是不是想娶她?”

    “哎呀,我那傻閨女,這還用問?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朱父說,“不想娶她把她接進家裏來幹什麽?再說,孤男寡女整天在一起鬼混,不出事才怪?弄出事來,不娶也不成了。”

    “不能!”仿佛秦剛夫已經被楊萼君奪走了,朱雅芝急得團團轉,焦急地說,“不能!不能叫這個女人把秦剛夫奪走!”

    “你急什麽?”朱雅芝的父親說,“還沒有糟到那樣的地步。你想啊,秦家是什麽門第?在這一帶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富貴人家,世代為官。老太太和秦朝鼎能容許秦剛夫把楊萼君這樣的人娶進家?現在講自由,解放,年輕人趕時髦,找個風騷女人玩玩,風流風流,不一定是動真情。我看,剛夫也是這樣,這位公子哥從小放蕩慣了,找個楊萼君這樣風流女子玩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嗎?未必真的肯娶她。退一步講,他就是真的要娶她,老太太和族長秦朝鼎能答應嗎?你呀,抽空去找老太太和秦朝鼎,隻要他倆不鬆口,任憑他秦剛夫怎樣折騰,也休想娶楊萼君。”

    朱雅芝覺得父親說得有道理,說:“今天晚了,我明天就去。”

    第二天,朱雅芝來到秦老太太住的上房,把秦剛夫將一個下三濫的女人領進家的事,向老太太述說了一遍,然後委屈地說,自己對他這麽好,把一顆心都給了他,他卻對自己冷若冰霜,無情無義,卻把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當成心肝寶貝。朱雅芝越說越傷心,說到最後,居然哭成淚人,哽咽得說不下去。

    其實,秦剛夫把楊萼君領進家,下人已經告訴了她。她之所以沒有出麵製止,是有她的苦衷。秦剛夫是她養大的,這不假,但畢竟不是親生。秦剛夫雖然對她很尊重,但她心裏很清楚,那是出於長幼禮貌。要是真鬧翻臉,秦剛夫不買自己的帳,自己怎麽下台?在下人麵前還有什麽威信。所以,在對待秦錦夫秦剛夫兄弟的事情上,她一向把握分寸,點到為止,從不依仗長輩身份強加給他們。因為她知道,這樣二人不但不一定聽,而且會影響自己在秦家的地位。

    所以,當朱雅芝和他父親向他告狀和哭訴以後,她采取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和稀泥態度,說:“瞧你說的,哪有那麽嚴重?剛夫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一定是接進來隨便玩玩,風流風流,不必當真。我看,是你多想了。”

    朱雅芝的父親覺得老太太的態度不對勁,說:“老太太,可不是雅芝多想,少爺真的是要娶她,而且還打算用迎娶正房妻室的大禮來迎娶呢!”

    “不會吧?”老太太說,“你是聽誰說的?”

    朱雅芝也急了,說:“哎呀,怎麽不會?鎮子上的都嚷嚷遍了,就您還蒙在鼓裏!”

    老太太覺得秦剛夫這樣做,也太過分了,說:“他真的要這樣做?也太不象話了,他怎麽能置禮儀和族規於不顧,任著性子胡來呢?”

    朱雅芝說:“是呀,他從小荒唐慣了,什麽事做不出來?老太太,這可是關係到禮儀族規和秦府家風的大事,您可不能不管呀?”

    “這……唉!”秦老太太歎了口氣,說,“你們也知道,他雖然是我帶大,對我也還算聽話孝順。可畢竟不是我親生的呀。”

    朱雅芝聽老太太有不管的意思,急了,說:“那……這事您就不管了?”

    朱雅芝的父親也說:“再怎麽說您也是秦府的老夫人、長輩,出了這樣的大事您怎麽能不管?眼睜睜看著他任他胡來?再說,雅芝和少爺的婚事,是您和族長當麵答應的,怎麽能說不算數就不算數?”

    “你們別急,我不是那個意思。”老太太趕忙安慰他們,說,“我是說,得想個能管住他的辦法。哎?有了。”

    “什麽辦法?”朱雅芝父女急問。

    秦老太太說:“婚喪嫁娶是族中大事,得族長點頭才算數。我這就去找他朝鼎叔,他是族長,是不會不管的。”

    朱家父女說:“對呀,家有百口,主事一人。違背族規和家法的大事,族長不能不管。”

    就這樣,秦老太太把這塊燙手的山芋推給了組長秦朝鼎。當秦朝鼎聽秦老太太說秦剛夫不但要娶楊萼君,而且要明媒正娶,六儀具備,用迎娶正房妻室的大禮來迎娶時,秦朝鼎氣得渾身哆嗦,對秦老太太說:“別說啦!荒唐!簡直是荒唐至極!他也是讀書人,在官場混過,是經過大世麵的,怎麽連這麽簡單的道理也不懂?連起碼的臉麵也不顧?朱雅芝怎麽啦?出身名門,又是嘉木的親姨,人長的也不錯,有什麽不好?哪點配不上他?話再說迴來,他就是看不上雅芝,世界上大家閨秀才女淑媛不是很多嗎?為什麽偏要娶一個讓人看不起的下流胚?他……簡直是瘋了!”

    秦老太太在旁幫腔,說:“是啊,也不知道那狐狸精用什麽法迷惑了他。”

    “還能是什麽?無非是色……色相唄!下流貨!”秦朝鼎大包大攬地說,“這事我一定要管!非管不可!你先迴去吧,我這就去找他。”

    秦老太太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了地,放心地迴到秦府。

    秦朝鼎送走秦老太,依然餘怒未息,一邊穿外衣服一邊生氣的自言自語:“豈有此理!簡直是恣肆胡為!”

    秦朝鼎穿好衣服,對老仆說:“走!”

    老仆見他氣得夠戧,勸慰道:“老爺,您別生氣,慢點走。”

    秦朝鼎一邊氣咻咻地向外走,一邊說:“哼!他眼裏根本沒我這個族長,我能不生氣嗎?”

    可是,走到大門口,秦朝鼎突然停了下來。

    老仆問:“老爺,是不是落下東西了?”

    “沒……沒有。”秦朝鼎眉頭擰成了疙瘩,一邊想一邊自語,“不妥,不妥!不能去,去不得!”

    老仆說:“您是一族之長,族裏的事您都能管,有什麽去不得的?”

    秦朝鼎對老仆人說:“你呀,還不知道內中的奧妙,不象你說的那麽簡單。我雖然是秦剛夫的長輩,我自己很清楚,無論聲望,家財,還是能力才華,都遠遠不如他。我要是親自出麵,他聽還好,要是不聽,駁了我的麵子,我怎麽下台?我今後還怎麽管族裏的事?不行,這事我萬不可親自出麵。”

    也是事情有湊巧,就在這時秦錦夫做買賣從上海迴來,從秦朝鼎家門前路過。秦錦夫作為晚輩子,自己要過去問個平安。秦朝鼎見秦錦夫迴來了,不由心中大喜,他是秦剛夫的親哥哥,叫他去勸說不是再好不過了嗎?秦錦夫人很厚道老實,同時他也覺得秦剛夫這事辦得過於莽撞,便答應秦朝鼎一定勸說弟弟放棄這個荒唐想法。

    楊萼君的住室分內外兩間,前麵是客廳,客廳的正門通前院。客廳後麵是臥室,臥室後麵有一門,通後院和花園。楊萼君從後花園是從臥室的後門進來的,進來以後,聽到客廳有兩個男人在談話。其中一人是秦剛夫,楊萼君聽得出他的聲音。另一個人的聲音卻很陌生,從來沒聽見過。從他們談話的隻言片語可以聽出,是談有關秦剛夫和自己的事,便沒有作聲,想聽他們說寫什麽?

    秦剛夫是個極頂聰明的人,見哥哥一見麵不談別的開口就說楊萼君的事,而且是一種責怪口氣,便說:“大哥,您是不是聽到了些什麽?”

    秦錦夫果然是實誠人,不知道撒謊,說:“是啊,是聽到了有些議論。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也不跟母親和朝鼎叔商量商量?”

    “哥。”秦剛夫不同意秦錦夫的看法,說:“現在都什麽年月了,民國啦!商量什麽?自己的婚事難道還要家庭包辦?你呀,別聽別人瞎嚷嚷。”

    秦錦夫做生意是個天才,但在言辭折變上卻顯得很愚鈍,訥訥地說:“不關怎樣說,你娶這個楊萼君,實在是不明智和沒有遠見之舉……”

    秦剛夫很不愛聽這樣的指責,說:“何以見得?”從語氣看,他對這樣的指責心中很反感。

    秦錦夫說:“眼下,你是被唐化鈞陷害才落到如此地步的。你跟哥哥不一樣,你是生成的當官作幹部的材料,你是顆珍珠,是不會永遠埋沒地下的。說不定哪一天被獨具慧眼的革命誌士發現,施展抱負,飛黃騰達,是必然的事,憑弟弟你的學識本領,當個委員、參議、部長什麽的,肯定是沒問題的……”

    秦剛夫麵露淒涼的冷笑。

    秦錦夫說:“你別笑,你看看現在台上的那些大員、部長,有幾個有真才實學?你哪點比他們差?倘若到了那一天,你有楊萼君這樣一位夫人,能拿的出台麵嗎?就你能拿出去,同僚們會怎樣看?”

    秦錦夫的話確實擊中秦剛夫的要害,他被迫害革職迴鄉,他心裏不服,他恨奸小當道,官場不公,無能之輩位居要職,節節高升。象他這樣有學識有才能的正直之士,則遭打擊被迫害。憑他的學識才能,那些趾高氣揚的委員、部長、大員,簡直糞土不如。如果遇上真正的伯樂,委他重任,給他施展的機會,他絕對會讓世人刮目相看的。他雖然嘴上說這輩子不再從政當官了,隻不過是此一時彼一時的說法。他內心深處無時無刻都在想東山再起,他不想這樣窩窩囊囊活下去,做夢都盼能有出人頭地那一天。

    所以,當秦錦夫講出這番話時,秦剛夫的心動了,猶豫了,一時不知如何迴答好。

    裏間屋裏的楊萼君,憑第六感官敏銳地感覺到秦剛夫在遲疑踟躇,她急切地盼望聽到秦剛夫的迴答,又非常害怕聽到迴答。因為,她怕遇見第二個洪家璧。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剛夫經過短暫的激動以後,重新迴到嚴峻冷酷的現實,臉上浮起無奈的苦笑:“委員?參議?部長?嘿……我和唐化鈞勢如水火,不共戴天,隻要他在國民政府,就不會有我秦剛夫的出頭之日。而他,是個八麵玲瓏,久經官場,應付裕如的變色龍,不倒翁。袁世凱、段琪瑞、黎元洪、徐世昌、曹錕……現在又是孫中山,總統象走馬燈似的換,而他卻永遠不倒,總是紅人,誰上台他都吃得香。有他在,今生今世還會有我出頭露麵的那一天嗎?!沒有絕不會有!現在談什麽當委員、部長、大員,就如同連兒子還沒生出來,便擔心起孫子會死掉一樣滑稽可笑嗎?”

    楊萼君提到嗓子眼的心,鬆弛了許多。

    秦錦夫說:“你這樣說自然是有道理的,但你也得考慮考慮影響。你有不是不知道,咱這裏遠離大城市,也不靠鐵路公路,消息比較閉塞,西方的那套民主啊個性解放啊,在咱們這裏影響很小,封建觀念還是很根深蒂固的。你知道不知道?人們都說了你些什麽?”

    “說什麽?”秦剛夫臉色陰沉下來。

    “難聽得很!都說你發了瘋,一個……”秦錦夫有些說不出口。

    秦剛夫冷冷地問:“一個什麽?沒關係,你說吧。”

    秦錦夫說:“一個與娼妓無異的女人,能有多少真才實學?竟使你這江東大才子如此癡迷?你這不是自辱身份,找著叫世人恥笑嗎?”

    使秦錦夫萬萬想不到的是,這個昏了頭的秦剛夫聽了不但沒有生氣,反而一副世人皆醉我獨醒的神態,哈哈大笑起來,說:“不用說,這準是咱們那位德高望重朝鼎叔對你說的?哼!凡夫俗子之見!這些人哪裏知道,楊萼君絕非他們說的那種凡俗女子!她雖然在青樓長大,也曾淪落丐幫,但她氣質高雅,毫無輕佻粗俗惡習,是很有教養很有氣度的。這是為什麽?因為她的師父是鼎鼎大名的江南才女徐雅峋,她義父雖是丐幫幫主,其實是一位難得的博學之士,成為丐幫幫主是在是被逼無奈。至於萼君本人,莫說女孩子,就是一般的男人,也無法與之相比,稱其2 4曠世才女毫不為過。人生在世,難得一二知己,我得楊萼君,如魚得水,如星逢月,別說是招來些議論責難,就是為她而死,我也心甘情願絕不後悔!”

    秦剛夫這番話,完全發自內心,情真意切,感染力極強。

    秦錦夫麵對如此癡情的弟弟,還有什麽話呢?

    一時冷了場,客廳裏出奇的靜,能聽到人們的出氣聲。

    突然,隔壁傳來哽咽抽泣聲,起初聲音很低,很壓抑,後來忍不住變成了傷心大哭。

    “啊?萼君!”秦剛夫楊萼君,急忙跑入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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