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金甫定下八月十五中秋節晚上,來為徐雅峋贖身,並用迎娶正房妻室的大禮迎娶徐雅峋。楊萼君比徐雅峋還高興,天天掰手指頭數日子,好不容易才算等到了這一天。

    真是天遂人願,這天的天氣格外晴朗,湛湛藍藍的天空懸著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把銀白色的光輝灑向大地。在楊萼君眼裏,明月是在會心的微笑,在向她的師傅徐雅峋祝賀,祝福。剛吃過晚飯,楊萼君和黃皆令、梁道釗、張輕雲幾個姐妹就為徐雅峋忙活起來,幫她梳妝,試穿新嫁衣,打點行裝,忙了個不亦樂乎。

    春月閣更是布置得紅火熱鬧,充滿喜氣,大紅燈籠,大紅喜字,院子更是打掃得幹幹淨淨,黃土墊地,清水潑灑。人們雖然很忙碌,但掩飾不住心中的高興。

    楊萼君在為徐雅峋梳頭,徐雅峋的頭發很好,烏黑閃亮,黑緞子一般。梳好以後,楊萼君興奮地對徐雅峋說:“師父真漂亮!”

    “老嘍,哪比得了你喲。”徐衙峋嘴上雖然這樣說,但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

    楊萼君看了看窗戶外麵的天空,說:“月亮上來嘞,姐夫的花轎該到嘍。我到門口去迎迎。”

    楊萼君說著,象隻歡快的下鳥,蹦蹦跳跳地跑下樓去。

    楊萼君來到大門口,老鴇子和幾個姐妹正在門口張望。楊萼君見大路上空蕩蕩的,明月一個人。

    老鴇子問楊萼君:“曾金甫到底是怎麽說的?天都這時候了,花轎怎麽還不到?”

    楊萼君雖然心中著急,嘴上卻說:“這不天還早嗎?你急什麽?曾先生是講信義的人,說今天來今天一定來。”

    “那當然好。”老鴇子隻說了前半句,後麵的沒說,那就是她會得到一筆不菲的贖身銀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月亮漸漸西沉,很快就到後半夜了。月亮好象懂得徐雅峋的心情,雲彩越聚越多,晴朗的天空漸漸陰暗起來,月亮也失去先前的光輝。

    身穿大紅嫁衣的徐雅峋,心情沉重的坐在床沿上,她不知道曾金甫為什麽突然變了卦?就是變卦,也應當告訴她呀?何以如此心狠地戲弄她?讓她在姐妹們麵前丟盡麵子,抬不起頭了?

    楊萼君、黃皆令、梁道釗、張輕雲這些姐妹們,陪在徐雅峋身旁,他們想勸勸徐雅峋,可是,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老鴇子在屋裏走來走去,她急的不是徐雅峋出嫁不出嫁,而是贖銀能不能得到,煮熟的鴨子會不會飛掉。她見大家悶著頭不說話,非常煩躁地說:“哎喲喲,你看這……辦的叫什麽事啊?明明說好的,又突然變了卦,這不是耍把人嗎?大夥這麽幹等著,等到什麽時候是一站呀?我看八成是……不來了。”

    “你少說喪氣話!”楊萼君沒好氣地搡棒她:“你怎麽知道不來?你是曾先生啊?我一定會來的!要睡你睡去,我要等到天明!等一輩子!”

    顯然她說的是氣話,是在發泄心中的不滿和鬱悶,說完嗚嗚哭起來。

    眾人沒有去勸楊萼君,因為,她們的心裏都象灌滿了鉛。楊萼君的嚎啕大哭,也是在替她們發泄。

    天空的烏雲遮住了月亮,黑暗充塞了整個夜空,沒留下一絲空隙,窒息得人喘不過氣來。

    徐雅峋沒有哭,反倒使眾姐妹更加不安。因為姐妹們知道,哭出來她會好受些。然而,這巨大的打擊,已經不能用哭來表達和發泄了。心已經破碎、憔悴,已經沒有了眼淚。

    過了許久,徐雅峋目光呆滯地從床沿站起來,麵無表情,木訥地對在場的人說:“大夥都……迴去吧……”

    “師——父!”楊萼君再也憋不住了,撲進徐雅峋懷裏。

    徐雅峋依然沒有反應,機械地說:“都……睡覺去……去吧……”

    眾姐們想安慰安慰徐雅峋,可大家知道,任何安慰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隻好歎息著離去。

    屋裏就剩下了徐雅峋和楊萼君,顯得空蕩蕩的,寂寞冷落得讓人感到恐懼。

    高高的蠟燭快要燃盡了,周邊堆滿蠟淚,光焰昏黃暗淡,搖搖欲滅。

    窗外陰雲密布,漆黑如墨,仿佛淅犀利瀝下起了冷雨。

    窗前的美人蕉,被冷雨打得來迴搖晃,花朵上雨珠滾滾,象是在為徐雅峋落淚。

    夜,難熬的夜啊,靜極了,隻有窗外傳來陣陣颯颯秋雨聲。

    楊萼君和徐雅峋相對而坐,默默無言。

    兩顆豆大的淚珠從徐雅峋眼中淌落下來。

    楊萼君再也忍不住了,搖著徐雅峋的胳膊,大聲說:“師父!您就哭吧!大聲的哭吧!哭出來心裏好受些!”自己先嗚嗚地哭起來。

    徐雅峋沒有哭,那錐心刺肺的表情比哭還傷心,還難受。她把頭上的新娘首飾一件一件扯下來,把新嫁衣脫下來,扔在地上。然後慢慢站起身,看了看搖搖欲滅的殘燭,看了看天空正被烏雲吞噬的冷月,看了看窗外被淒風冷雨吹打的美人蕉,她笑了,是苦笑,是極度傷心痛苦才有的笑。她觸景生情,和著血淚吟出了一首詩:“殘燭欲滅淚盈盈,熏籠香盡漏三更。西風欲破人愁寂,吹入芭蕉作雨聲!”

    徐雅峋念完後詩,心灰意冷地歎道:“我的命怎麽這樣苦啊?!”趴在桌案上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是那樣傷心。楊萼君氣憤地說:“哼!他曾金甫也太不把我們當人了!當初,花言巧語,信誓旦旦;如今,卻做出如此負義薄情的事!師父,您身體不好,千萬不要過於傷心。等天明以後,我親自到周府去問問他!”

    “唉!”徐雅峋生性柔弱,搖頭歎道:“我們這一行,本來就是讓人看不起的。去又有什麽用?”

    楊萼君不服氣:“這一行怎麽啦?難道我們不是人?就可以隨便欺負,隨便戲弄,隨便耍笑?隨便欺淩麽?姐妹們再低賤,姐妹們也是人,不是衣服,不是鞋子衣裳,願穿就穿,不願穿就扔掉!難道他曾金甫就不怕老天報應嗎?師父,這口窩囊氣,你能咽下,我可咽不下!非找他當麵說清楚不可!”

    “萼君,聽話,咱們誰也惹不起。”徐雅峋息事寧人,反倒勸說起楊萼君。

    楊萼君初生之犢不怕虎,再加上生性倔強,擰勁上來了:“不行,我非去找他不可!”

    第二天一大清早,楊萼君連早飯也沒吃,便氣哼哼去找曾金甫。徐雅峋怕她招惹出是非,竭力攔阻,說:“好萼君,聽話,迴來,別去嘞,咱誰也惹不起。”

    “姐姐,您別管。您怕他,我不怕他!您怎麽啦?您也是人!幹嗎受他這樣的欺負?!”楊萼君不顧徐雅峋阻攔,氣唿唿地上了停在後門小碼頭獨木舟,向縣城搖去。

    楊萼君搖著小船來到縣城曾家前,跳到上岸,氣乎乎地奔向緊閉的大門,因為憋著一肚子氣,砸門的力氣很大,咚!咚!咚!四鄰八舍都聽到了。

    老仆人一邊急顛顛地向大門跑,一邊說:“哎呀,別砸,別砸,聽到嘍,聽到嘍!來嘍,來嘍!別敲了!要砸壞門的!你是哪位呀?找誰家?”老仆人跑到門前,詢問來人。

    楊萼君氣哼哼地:“這是曾金甫家嗎?”

    老仆人迴答:“不錯,正是曾家,你是哪個?”

    楊萼君不理老仆人,怒衝衝問道:“他在家嗎?”

    “在,在。”仆人問,“姑娘您是……”說著,打開了門。

    “閃開!”楊萼君不理老仆人,徑直向裏走去。

    “哎?你?你……”老仆人阻攔不住,一邊關大門一邊說,“哪來的野丫頭,瘋瘋癲癲的。”老仆人說著,急忙追進上房。

    “曾先生!曾金甫!你在哪?你出來!你快出來!想躲起來呀?沒門兒!”楊萼君氣咻咻推開上房門進去,大喊大叫。

    “誰呀?我在這兒。進來,快進來。”

    楊萼君聽出是曾金甫的聲音,循聲看去,見曾金甫大白天在床上坐著,被子蓋著雙腿。楊萼君一見便火了,不由氣上心頭,連挖苦帶損地說:“好啊曾先生,真有你的,你多自在?多舒服?你知道雅峋姐姐昨天夜裏是怎樣熬過來的嗎?”

    曾金甫要解釋,楊萼君不容分說,連珠炮似地說道:“你當初說得多好,花言巧語,海誓山盟!什麽非雅峋大姐不娶呀,決不做薄情寡義的負心人呀!哼!才過了幾天呀?你就把它統統忘到了九霄雲外!背情負義,爽約毀盟!你!你的心怎麽這樣狠呢?!”

    令楊萼君更氣憤的是,曾金甫聽了不但沒有悔意,也沒有生氣,反而麵帶笑容,對楊萼君:“真看不出,楊妹妹是這樣的狹肝義腸,為人豪爽,曾某十分敬佩。不過,妹子確實錯怪了金甫。”

    “什麽?我錯怪了你?” 楊萼君指著自己的鼻子尖,說,“你害得師父苦苦等了一夜,難道這是我冤枉了你?你這樣對待她,叫她以後還怎樣做人?”

    曾金甫說:“雅峋大姐對我一片癡情,曾某心知肚明,沒齒不忘。我怎會故意害她呢?實在是……”

    “是什麽?”楊萼君咄咄逼人,“你們這些男人,肚子裏有的是詞,我不聽你花言巧語……”

    “不不!”曾金甫說,“我決不巧言折辯。昨天晚上月上楊梢,我便依約前去春月閣。沒想到剛剛出門,便不慎摔了一跤,扭傷了左腳。當時疼痛難忍,連站都站不起來,實在無法上路,至今腫脹未消。姑娘不信,請當麵驗看。”曾金甫說著,撩開被子。

    楊萼君上前一看,曾金甫的腳果然又紅又腫,如發麵饅頭。

    “啊?”楊萼君心裏咯噔了一下,覺得自己太莽撞了,“這……這麽說,你沒有變心?”

    曾金甫說:“我等了這麽長時間,怎麽會一晚上就變心呢。”

    楊萼君轉念一想,覺得不對:“誒?不對。你扭了腳不能去,為什麽不派個人去給姐姐送個信兒?”

    曾金甫說:“派了。誰知去的人偏偏在路上遇上了劫道的。”

    “喔?這麽巧?”楊萼君半信半疑:

    老仆說人:“少爺說的都是真的,要不怎麽說不巧不成書呢。”

    “你看,贖你師傅的錢和彩禮,我都準備好了。”曾金甫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到兩隻箱籠前,揭開蓋在上麵的紅綢,露出白花花的銀圓和各色彩禮。

    楊萼君破涕為笑,傻嗬嗬地說:“嘿嘿,姐夫您……您真好……”

    曾金甫學她:“嘿嘿,姐夫您真好!我是爽約毀盟的負心人呀。”

    二人相視大笑,老仆人也嘿嘿笑起來。

    曾金甫對楊萼君:“你迴去告訴雅峋大姐,我的腳好以後,馬上就去把她迎娶過來。”

    楊萼君與先前判若兩人,臉上洋溢著抑製不住的笑容,爽朗地說:“姐夫放心,這個信兒,我一定能帶到!我趕緊迴去了,師傅還在家裏發愁呢。”

    曾金甫說:“萼君慢走。”對老仆人,“替我送送姑娘。”

    “哎。”老仆人答應,對楊萼君:“姑娘,請吧。”

    老仆人送楊萼君走出上房,逗她說:“喂,再來呀,可別把我家的大門砸壞了吆!”

    “大伯!”楊萼君不好意思地笑了。

    楊萼君走出曾家大門,老仆人把她送上小船。

    楊萼君辭別老仆人,高興地搖著小船離去。

    楊萼君沒有想到,她駕小船路過太湖岸邊落虹亭時,遇見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而這件事,竟改變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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