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急促的快要抓不住尾巴,蘇妃卿倉皇失措的往雪山下跑,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身子撐不住的倒在地上,她哭紅了雙眼爬起來,頹然的匍匐著往前跑。


    跟隨來的士兵都已經殺了上去,寒冷的雪將她覆蓋,她雙眼模糊的幾乎看不清疆場上滿是鮮血的男人。


    顧昭南,顧昭南---


    她張大了嘴想要喊,冷風灌入她的咽喉,她疼的發不出聲音來,撐著身子踉蹌的爬起來,繼續往前跑。


    雪山下的戰爭持續了這麽多天,積的屍體都快累成了小山,兩軍對壘衝殺的恨意幾乎快要辯不分明敵我。


    所有的將士都看向了他們的主帥,可人已經不行了,身上布滿了淒瘡的傷口刀箭。


    震天的廝殺聲淒厲的響起,蘇妃卿的腳踝扭傷了,身上也全都是鮮血雪花,她顧不上疼痛,不顧激烈的戰爭提著裙子跑了進去。


    東陵麒被重傷,跟隨著的軍醫在緊急治療,他蒼白的臉往過轉了轉,看到了跌跌撞撞闖進來的人。


    是她。


    九皇子東陵麒生母卑賤,父皇子嗣眾多,眼裏隻有太子,顧不上管他,他幼年的時候總被那些世家權貴的公子哥欺負。


    有一迴在宮廷宴會上,他被推下了禦花園的水池子裏,那會兒是冬天,侍衛嬤嬤們都不知道他在河裏,快要凍僵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拉他。


    可能是他太重了,救他的人也一同掉進了水裏,她會水,兩人硬是拉扯著上了岸。


    昏昏沉沉閉眼的時候他看到了她的臉,聽到她急切的唿救聲,聲音那麽清脆靈動,就像是天上的仙女。


    他活下來了。


    有了想要的東西,他不甘心就這麽等死,不甘心被幾個皇兄壓得翻不了身,他努力證明自己,俯小做低在父皇麵前露臉。


    後來,他做到了,父皇開始重視他,甚至讓他當西北兵馬大元帥,在他立下汗馬功勞的時候承諾為他指婚蘇家女。


    是啊,父皇明明都要為他和她訂親了,明明就要訂婚了,就差那麽一步,他的皇叔橫刀奪愛,用軍功求娶她。


    那是他的父皇啊,是生養他的父皇,卻根本不顧及他的想法,將本該屬於他的皇妃指給了別人。


    恨,好恨啊。


    “不行了,血止不住了,怎麽辦,怎麽辦啊---”


    “老夫實在無能為力了,傷到了大動脈,失血過多---”


    “放你娘的狗屁,快治,治不了要你陪葬。”


    吵鬧的聲音在耳邊不斷的響起,東陵麒神智恍惚的看著被包圍起來的敵軍圈裏,已經看不到那道身影了,隻能依稀聽到哭泣的聲音。


    仇恨痛苦不甘心絕望無能為力各種各樣的情緒鋪天蓋地的湮滅了他,青筋暴起的脖子傷口迸裂,噗的一聲,他猩紅著眼嘴裏吐出了血,白茫茫的雪覆在他的身上,瞪大著的雙眼不知何時閉上了。


    “顧昭南,顧昭南,醒醒,你醒醒啊---”


    淒厲的痛哭聲伴隨著唿嘯的狂風卷起了漫天飛雪,高空的蒼鷹振翅高昂,撕心裂肺的疼痛徹底將她吞噬。


    蘇妃卿看著地上沒有聲息的男人,幾乎要喘不上氣來,淚水混雜著雪花滴在他的臉上,他閉著眼,沒有任何迴應。


    怎麽會這樣,怎麽能這樣---


    不可能,不可能死的,她拚命的喊他,喚他,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給他止血,怎麽都止不住,血,好多血,他流了好多血---


    “騙子,你個騙子,你答應帶我去江南,答應帶我去看南越十萬大山,你怎麽能死,怎麽能死啊,說好要一輩子陪著我的---”


    痛苦恐懼像是無止盡的黑暗深淵將她覆蓋,她害怕的跪在疆場上,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抱著一身盔甲的男人絕望的嘶聲大哭。


    可他再也不會站起來哄她了,再也不會把她當寶貝似的抱在懷裏纏綿的親她,他不會迴應她了。


    鮮紅的血將她的衣服全部浸染,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悲聲哭著,這麽多的刀傷,還有箭,好痛,好痛啊。


    淒涼的月光照耀著滿是鮮血的疆場,唿嚎的北風橫掃過地麵,絕望的哭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空氣都仿佛凝固住了。


    蘇妃卿的身子已經僵硬了,她耳朵裏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眼角的淚花都像是被冰冷的空氣凍結住了,她就那樣無聲的看著懷裏的男人,默默的看著。


    戰爭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的,風雪也止息住了,她伸出已經僵硬的手,一寸寸的撫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他長得很俊,五官輪廓深邃,劍眉斜飛入鬢,明明是征戰沙場多年的將軍,可她看著跟初見時候的樣子沒什麽變化,野性十足的跟深林裏的黑狼似的。


    成婚多年,她從來沒有這麽仔細的看過他,什麽事都是讓他在前麵替她扛著,任性自私的躲在他的羽翼下,他將她嬌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天不怕地不怕。


    咣當一聲,有什麽東西從他的袖口裏脫落,她茫然的紅著眼看去,瞧見了機關精巧的玉連環。


    “聽說月漠關機關巧匠眾多,你幫我弄個在鞭子上,迴來賞你一個吻。”


    震耳欲聾的聲音像是從極遠極遠的地方傳來,她忽然繃不住了,嚎啕大哭了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要奪走她的夫君,孩子還沒有出生,他還不知道,還不知道她懷了身子啊。


    痛,錐心刺骨的痛,顧昭南,我好痛啊,你起來抱抱我,抱抱我啊。


    “別哭,再哭哭成小花貓了。”


    “又是誰惹我的卿卿了,哭的跟鬼畫符似的。”


    “你才是鬼畫符,撓死你。”


    眼淚瘋狂的往下掉,絕望的窒息將她吞沒,肚子裏的疼痛她已經感覺不到,眼睛裏隻剩下了他。


    這麽冷的天,這麽重的傷,她甚至可以看到她肌膚上凍裂的傷口,都隻是潦草的包紮了幾下。


    往日裏她練武破了點皮他就心疼的要命,可他卻流了這麽多的血,他該有多疼啊---


    天快要亮了,雪山下的屍體都開始被飛過的禿鷲啃噬,蘇妃卿的身子已經僵硬的不能在僵硬了,一身漂亮的衣裙已經被鮮血浸染,就那樣抱著身穿盔甲的將軍,溫柔的吻輕輕的落在他冰冷的唇上。


    日頭像是鮮紅的血漸漸的升了起來,她將懷裏的人輕輕放下,拿起了他的戰刀。


    淒厲的風吹起她的衣裳,她看著他的臉,抵在脖子上的刀忽的隨風而轉,鮮血嘩的濺了出來,柔軟的身子重重的倒下,落在了他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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