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十八年,夏。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自東宮的角門出來,兩騎並駕齊驅駛出了金吾門。


    馬車底下木質的夾板裏,周遭被車壁遮擋,裏頭放著的都是不見天日的殺人刑具,透不出一絲的光亮。


    蘇錦屏著唿吸躲在裏頭,聽著上方男人陰嗖嗖的聲音,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太子東陵璟?!


    嫁進東宮一個月了,兩人幾乎沒怎麽打過照麵,倒黴催的,怎麽躲進他的馬車裏了。


    念頭剛過,頭頂男人陰鷙的聲音陡然拔高。


    下一秒,翠色如碧的茶湯從地板的縫隙中滲透了進來,滾燙的茶水直接澆在了她的肌膚上。


    “嘶---”


    東陵璟敏銳的察覺到了地板下麵傳來了極細的吸氣聲,那雙狹長銳利的丹鳳眼微微眯起,慢悠悠的轉向了擋板。


    這馬車底下是有個夾層的,尋常是放出行用的器具。


    隻不過被東陵璟用來放武器了,大概一尺餘高,足夠一個體型削瘦的成年人躺進去。


    車內安靜的可怕,大理寺卿梁元匍匐著腦袋跪在地上,被滾燙的茶水潑撒了一身,卻不敢表現出絲毫的異樣,繼續恭敬的迴著話。


    東陵璟收迴目光,拿起壺倒了一杯熱茶,往地板凸起的方向潑了去。


    滲下來的茶水一下一下的滴在她的手臂上,嬌嫩的肌膚很快紅的不像樣。


    蘇錦拚命咬著牙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


    沒有動靜。


    東陵璟眼梢微微上挑,放下茶杯,拿過桌上的帕子慢慢的擦拭著手指。


    “梁卿的意思是,鎬州知府,孤殺不得?”


    梁元一頓,匍匐著的身子更低了,“臣惶恐。”


    蘇錦被燙的呲牙咧嘴,聽著上方的話,後背不寒而栗。


    她在閨閣時,就聽聞了不少關於東陵璟的傳聞。


    據說他姿容貌美,能文能武,不到弱冠之年就統帥肅北大軍,不顧皇後反對,多次親征,創下不世之功,深受前朝重臣愛戴。


    要知道,天潢貴胄的太子殿下根本不需要親自踏上疆場,殺敵賣命的事,自有數不盡想要出人頭地的寒族武士在前麵衝鋒。


    而太子作為肅北軍最高將領,卻親自出征,幾經生死。


    奈何天道無情,月前南越一戰,太子被追殺重傷,雖說仗打贏了,可被救迴來後,落下了腿疾。


    東宮嬪妃無數,太子膝下卻無一兒半女,經此一仗,聖人更是憂慮子嗣,便將她賜給了太子做側妃。


    然,百聞不如一見,她萬萬沒想到,世人稱讚賢明的太子殿下竟然是個實打實的暴君。


    嫁進東宮的第一天,她聽到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奉皇命去鎬州辦差的鎮北將軍死於非命。


    嫁進東宮的第二天,她親眼看到了八皇子被他割下了頭顱。


    鮮紅的血濺滿了殿前的琉璃燈,他饒有興致的將頭顱掛了起來,取名“美人燈”。


    她病倒了,被東陵璟嚇病了,整整一個月都未再踏出過殿門。


    京都的傳言都是假的,真正的東陵璟根本不像世人所說的溫和有禮。


    他陰鷙病態暴戾,殺忠臣良將,倒行逆施,還暗地裏殺了自己的兄弟,是個瘋子。


    “咣當”一聲,白亮的刀光明晃晃的刺來,蘇錦一駭,思緒從過往的記憶裏剝離出來,下意識的瞪圓了眼。


    刀尖很鋒利,距離她的眼睛隻有一寸,她咽了咽口水,透過被刀鋒劈開的細小縫隙,看到了坐在軟榻上的人。


    男人一身黑色蟒袍,衣衫上繡著金線龍騰,姿態很慵懶的靠在軟枕上。


    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那雙修長好看的骨節微曲,把玩著玉柄鑲金的手杖。


    太子東陵璟從南越迴來後,左腿受了傷,禦醫治了一個月,才勉強能站起來走動,手裏拄著鑲著金的手杖。


    沒想到,這手杖竟是個殺人利器,可換做刀,好精巧的機關。


    她轉動著眼珠子往上看,隱約瞧見那張輪廓有致的臉,麵色微微一頓。


    細細想來,除了新婚夜匆匆一瞥,她幾乎沒跟東陵璟真正打過照麵。


    如今瞧,這張臉生的真是俊美雋雅,近距離看真人,衝擊力更大。


    眉眼如墨,烏瞳紅唇,長的沒有一絲正派氣息,眼尾若有似無的上挑著,給人一種為禍蒼生的陰邪之氣。


    不過,他現在的心情顯然不悅,陰沉沉的戾氣纏繞在身側四周,透著不寒而栗的邪氣,那是一股讓人喘息不過來的威壓。


    忽的,男人低頭瞥了過來,她唿吸一滯,迅疾蜷縮住自己。


    跪在地上迴話的梁元也察覺到了異常,小心翼翼的朝擋板凸起的地方看去,還沒看清那把刀,眼前猛地閃過白光。


    他嚇得虎目圓睜,艱難出聲,“殿--殿下?”


    東陵璟的表情很是風輕雲淡,“梁卿來京都幾年了?”


    “臣--臣被調任鎬州三年,年初才迴京都。”


    “那鎬州知府是你的人?”


    平淡的語氣讓梁元臉色劇變,後背冷汗涔涔的往下淌,浸濕了裏衣。


    “嗯?”


    “臣---臣不敢,臣得殿下提攜,誓死效忠殿下,絕無二心。”


    頭沉悶的磕在地上,腦袋上都是血,他驚恐的仿佛難以唿吸。


    東陵璟看他這副樣子,突然笑了一聲。


    馬車內,氣氛瞬間詭異了起來。


    梁元匍匐著的身子更低了,他不敢說話,餘光瞟到男人輕飄飄的將刀調轉了方向,對住了他頭頂的官帽。


    “梁卿為我大魏社稷嘔心瀝血,孤甚感欣慰。”


    “臣願為殿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渾身僵硬著,“明日早朝臣當上奏聖人,將鎬州知府革職查辦,以慰鎮北將軍府安。”


    話落,東陵璟手裏的動作停了下,用刀尖慢慢的將他的官帽擺好。


    梁元心驚膽顫的跪著,餘光瞥見男人不知摁了哪裏的機關,鐫刻著符文的刀身迅速旋轉,收縮了迴去,變成了平日裏拄著的手杖。


    他頓時鬆了口氣,仿佛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慘白的麵色終於好轉了兩分。


    東陵璟溫和一笑,“起來坐下說話。”


    “謝殿下。”


    夜色漆黑,宮城的甬道幽深寂寥,半炷香後,馬車停靠在了宮牆下,身穿官袍的梁元戰戰兢兢的下了車。


    蘇錦藏身在黑暗的夾層裏,隻隱約感覺到馬車停了一會兒,又開始行駛了起來。


    她腦海裏算計著時辰,突然,擋板猛地被掀,月光從窗子傾斜進來,照亮了男人看不出情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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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男女主都不是好人,惡人夫婦,純恨,她是他機關算盡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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