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新年,這已經是路易斯穿越到黎德塔的第二年,天地大寒,鷲鳥曆疾。


    嚴寒將雲下的道路凍成了堅冰,凜冬軍區第7師一萬多的士兵排成長隊,後麵的士兵沿著前麵隊伍開辟的道路前行,但不時仍有滑倒摔下的士兵。


    林奇營長預先給自己營隊準備了防滑用的麻繩,往靴子上繞上幾圈,雖然走著不舒服,但至少在他的營隊裏再也沒有了滑倒的士兵。


    其他營隊的士兵見了,也有樣學樣,用各種布條、皮毛往靴子上一裹,倒也輕鬆了不少。


    路易斯的連隊被安排在了營隊的最後,他清楚地看到了這樣的景象。


    顯然,林奇幾十年來能毫發無傷地脫離戰鬥,並不完全是運氣。


    “別掉隊!快點跟上!”


    路易斯跟著隊伍前後,掃視著連隊的士兵,掌控了士兵的思想動態,接下來便能夠在實際行動中檢驗他們的素質。


    越靠近北邊,便越難見到人煙,隨著城市的遠去,荒野外也逐漸出現了些許怪異的生物,基本都是些渾身白色、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魔獸。


    隻是在紅外熱覺的探測下,這些冬季依舊需要狩獵的野獸基本在雪中放出的熱量相當顯眼。


    遠遠望見這樣大批的人類,嗜血的發亮眼睛一直跟了他們一路,但這樣龐大的部隊,遠不是它們狩獵的目標,往往跟上一陣便徹底遠離了。


    趁這個機會,路易斯著重觀察了幾個士兵。


    先前說著要為死在魔獸口中親人報仇的士兵,眼中並沒有流露了什麽情緒,隻是在那些野獸出現的時候,紅外熱覺下他逸散的熱量明顯高了些許;家裏遭災參軍的人,倒是顯得稍微緊張了些,不過身上也沒有懼怕的反應。


    反倒是口中說著一腔熱血、全力建功立業的士兵,除去少數幾個平庸的,便出現了相當有意思的兩極分化。


    冷靜的極為冷靜,一眼就判斷出了那些野獸不可能襲擊上來;懼怕的極為懼怕,仿佛早些年在軍中的訓練全然沒效一樣。


    默默記下這些士兵的表現,路易斯抬頭望了望,他們凜冬軍區第7師的師長,唯一的六階強者霍恩比,正高高飛在天上,在灰色的天空下隻是個不起眼的黑色小塊。


    雖然克裏斯蒂娜說過他有修煉到高階的天資,但他依舊感覺不到四階的存在,身體內能容納的血能已經很難再有大的提升,隻剩下更精細的打磨。


    但這些,似乎與突破四階的方式並沒有什麽關聯。


    家族記載大多語焉不詳,軍中流傳的突破方式又過於慘烈,至於克裏斯蒂娜解釋的法則……什麽樣才算契合法則?血族的進階似乎服用源血就能滿足……


    但想著家族典籍內提過的些許事例,他長長唿出一口氣,看著身邊走著的士兵,路易斯暗暗告誡自己不要心急,階位的突破本身就意味著生命層次的跨越,不亞於鯉魚躍龍門的轉變。


    稍有不慎,帝國每年都要清理的怪物便是下場。


    ……


    因為後勤人員常以後勤連的編製組編,能涵蓋偵查、戰鬥、後勤、通訊的營級單位就成最小的團體。五個連隊編製,約六百人的營隊說著似乎不多,排成三列長隊還是有種黑壓壓的感覺。


    好在這個時代雖然不太看重隊列,但那些師團長都重視行軍時的威風,恨不得每個士兵都能踏出整齊的步子,這樣的行軍不會出什麽混亂。


    路易斯停在路邊,目光看著身邊經過的士兵,一個個披著灰色大衣,深灰色的帽子連帶著耳邊的護耳將他們容貌幾乎全部遮掩,長時間的單調行軍也消磨了他們的激情,零星的話語也早已消息,每個人都閉著口悶著頭走著。


    一直到連隊走過自己,路易斯才邁步跟上,身後風雪卻送來了一句輕微的感歎。


    “今天晚上會死多少人呢?”


    “朱利安營長,你不去照看手下的士兵嗎?”路易斯迴過頭,身後穿著黑色軍服的青年正騎著白馬向他走來。


    林奇的營部是第7師3團1營,跟在後麵的是朱利安第二營,當先的便是2營的騎兵連,而朱利安更是超出自己士兵數百米,直接來到了他身後。


    “那些野獸?”朱利安朝他笑笑,然後雙手在身前結印,接著便看見他身前浮現了幽藍色的法陣,巨大的光柱從手上迸射而出,徑直向著數百米的一處雪堆轟去。


    隱藏的那隻野獸連慘叫也沒有,直接消融在了光柱裏,周遭的雪地的野獸也很快在簌簌聲跑遠了。


    朱利安翻身下馬,落到路易斯身邊,牽起馬和他並排走著:“那些野獸根本不值一提,路易斯連長,這北邊的風雪才是真正能殺人啊。”


    前些天那些禮物裏,他看見過朱利安的禮物,路易斯摸不準他的意思,含糊應道:“所以林奇營長才做了這些防護吧。”


    朱利安揚起右手的馬鞭,遙遙指著前麵的林奇營部:“你以為林奇營長做這些是為了讓士兵能到基爾霍茲?不是的,他隻是覺得讓這些士兵在夜裏死去要好得多。”


    “夜裏?”


    “對,夜裏會凍死一批濫竽充數的。”


    路易斯道:“這次換防的都是超凡者,就算藥劑的效果沒發揮,也不會這樣被凍死的。”


    從約翰港去往帝國最北邊的要塞城市基爾霍茲,也有運送貨物的魔導列車,但從約翰港移去參與冬季攻勢的,基本都是先前東線對調來的士兵,大多才服用初級抗寒藥劑,想要將藥劑的作用盡快發揮出來,還是需要在寒冷中進行適應,便有了這樣步行前進的場麵。


    “所以這不是正在消耗他們的魔力嗎?”朱利安臉上的笑容有些捉摸不定:“這樣的行軍速度,除去少部分修煉打熬身體的,那些新兵不可能不用魔力。”


    確實,現在的行軍速度雖然不快,卻也相當於小步跑了,放在這樣的路況下更是顯得艱難。


    想了想,路易斯說道:“把他們消耗在行軍途中,這有些浪費了吧?”


    “這都是必要的曆練。”朱利安道:“今年軍隊裏混進了不少人,訓練營裏根本就沒有時間做完整的訓練,不少覺得自己夠資格的新兵就被放了出來,不在這樣的過程裏磨一下性子,後麵才會把我們都害死咯。”


    路易斯不由沉默起來,這些訓練損耗放在整年的征召人口裏,也許百分之一都不到,隻能稱之為時代的一粒沙塵,但當這種代價降臨到個體身上時,卻如同背負高山,完全喘不過氣。


    “路易斯連長,別想太多了。”朱利安用拿著馬鞭的右手拍拍他的肩膀,重新跨上馬,踏踏地向自己營隊走去。


    剩餘的話語遙遙傳過來:“過了今晚,你就會發現很多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將這些無聊的慈悲放在他們身上完全是浪費。”


    ……


    這樣的強行軍持續了一整個白天,除了午間休息過短短的半個小時,給士兵發下了硬得向石頭一樣的麵團,之後便一直都是這般單調的行進,不由得讓人有些胡思亂想。


    連偶爾路上遇見被驅趕到路邊的商隊,都成了一種難得的調劑。


    直到下午六點,天色整個都暗了下來,隊伍才往路邊移動了大約三十米準備就地休息。各個營部從後勤連拉著的輜重車上取走搭建帳篷的物件,在超凡力量的輔助下各自搭建好帳篷,在裏麵鋪上一層毛皮,有些疲憊的士兵倒頭就睡了過去,連晚餐也顧不上。


    行軍本為了讓他們及早適應藥劑,自然沒有施術者給帳篷施加法術。


    路易斯也隻是與幾個連長一道,往周邊設了幾個警戒用的法陣,就跟著鑽入了帳篷。


    在荒野睡了一晚,天還沒亮帳篷外就傳來了巨大的轟鳴。


    拉開帳篷的簾子,隻見第7師的師長與三個團長一道,從天上淩空而來,連隊上麵的空氣被擠壓撕扯,發出一連串的空爆聲。


    “音速啊……”


    目送四人飛走,路易斯對身邊的帳篷喊道:“醒了就趕緊起來!還等什麽?再不起來就別起來了!”


    頓時,周遭響起了一陣哀嚎,走上一整天沒做任何舒緩就睡在冷天裏,醒來自然是相當難受的,那些剛剛修煉出一點法力的一階,估計不少都要難受一陣。


    用過後勤連發來的不知是什麽種類的肉幹和硬得能當武器的麵包,隊伍將帳篷拆解下來,物資重新裝好,清點了一番人數,便再次前行。


    連隊裏不少士兵顯得很疲憊,但體內的魔力依舊能支撐他們,昨晚也沒有人在風雪中死去,路易斯還算滿意。


    但走過了自己連隊駐紮的區域後,路邊出現了異樣的東西。


    被剝下衣物的士兵屍體零零散散地出現在了路邊,薄薄的雪覆蓋在他們光溜溜的身體上,看上去仿佛是某種亮色的幹燥木材。


    湊近看了看,他們身上顯出凍壞的僵硬顏色,手腳都浮現異樣的腫塊,凍得鐵青的臉色也帶著一種奇異的猙獰。


    萬人的隊伍很長,特別是為了方便駐紮還各自保持了距離,這樣的景象便持續了快半個小時,直到徹底走過頭部1團的駐紮地,路邊才徹底沒了那些屍體。


    路易斯暗自數了數,光是他們向前走遇上的屍體,便有了二十幾具,算上後麵見不到的情景,估計昨晚就凍死了三十名士兵。


    他們3團本就排在隊伍的末端,登上道路一側的高地上,他便看見了身後遠處慢慢湊上前的野獸,昨天朱利安嚇走的那些野獸,不知何時又綴在了身後,遠遠地撕咬著雪地上留下的屍體。


    荒野上的野風一吹,連血腥的氣息都傳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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