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唿嘯。


    蒼山隘口不斷地響起風聲,愈發的淒厲,仿佛魔鬼的哀嚎。


    巨獸癱在地上,身上所有的力量在法陣亮起的一瞬間就被抽空了,妖獸之屬本就憑借力量稱尊,並不像修士能夠精妙的運用法術,所以當一身力量消失後,任它是蠻荒獸王,也隻能束手就擒。


    巨獸的腦袋有一間房屋那樣大,身上的傷口雖然不大,但細數起來密密麻麻,鮮血流淌到地麵上,形成一條條紅色的小溪,在寒冷的夜裏冒著熱氣,流進地麵上的縫隙裏。


    從冷漠逐漸到絕望。


    “咚!”


    重物撞擊地麵的聲音響起,然後便是接二連三的此起彼伏,站在四周的恨天氏族人們用手中的長戈不斷地擊打在地麵上,一聲聲的悶響迴蕩在祭壇之間,直擊靈魂。


    一種荒涼的氣氛在這片山穀內蔓延開來,地麵微微震動,上麵流淌的鮮血時不時被濺起一滴血珠,然後像是被拉扯一般,快速落入地麵的花紋中。


    獸王的血,群獸的血。


    地麵上的花紋就好似一個貪婪的大嘴,不斷地吸食著獸血,隨著獸類的眼睛依次變得灰暗,那尊立在山上的巨大雕像開始出現了某種變化。


    黑色的表麵浮現出一層血紅色的霧氣,在這樣的一場祭祀中顯得格外詭異。


    石像下五個石座上坐著的老人們也同時起身,然後向著石像跪拜下來,正中的那位滿臉溝壑,已經蒼老的不成樣子的枯瘦老者嘴中念念有詞,眉心透出一抹紅光,從黯淡變得鮮豔。


    隨著祭祀儀式的進行,那些伏在地上的獸類已然失去了生命氣息,隻有獸王還睜著眼睛,不過也隻有喘息的力氣了,


    此刻獸王望著那宏大的石像,眼神裏滿是恐懼。


    石像除了表麵漂浮著一層紅色霧氣外,再無其他變化。


    紅色霧氣變淡,從鮮紅到粉紅,從粉紅到淡紅,最後消失不見。


    石像下的五位老者,臉上的皺紋肉眼可見的變得平坦,尤其是正中那位枯瘦老人,眉心的紅光像極了鮮血的顏色。


    這是一場神秘的祭祀儀式,通過某種邪術,將生命的能量從一方轉嫁到另一方,沒有人知道,如果有足夠的生命作為祭品,那以仇恨凝望天空的石像會不會活過來。


    山穀中所有人都跪拜下來,場麵虔誠而又血腥。


    隻有此前那位操控捕殺獸王,名叫裴年的人族青年站立在陰暗處,望著石像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


    ......


    相比於寒風淩冽的北方,南方則顯得色彩繽紛。


    雖是冬日,但樹葉依然泛著綠色,花朵也不曾凋零,片刻的寒冷過後是太陽照射在身上的溫熱。


    涇河從昆侖山下的三江源而發,流經神朝西蜀與南曲,然後隨南嶺流向南方諸國。


    在涇河流經的所有國家中,有一個名叫雪國的小國家。


    雪國沒有南越那樣強悍的實力,也不似南沼那樣有著聖女的傳承,更沒有虎陵國世家大族做支撐,它能夠在南方諸國占據很大一片土地並且能延續至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背後的宗門勢力。


    造化殿。


    雪國便是造化殿扶持而起的一個世俗國家。


    雖然也屬於道門的管理範圍,可造化殿在其中顯得很是特殊,因為這個門派傳承了上千年的時間,比神朝還要悠久。


    其門下高手眾多,底蘊深厚,傳承神秘,無人知其來曆,但能傳承千年,足以證明這個宗門有著非同一般的地方。


    雪國本來有機會在造化殿中爭奪更多的話語權,可他們用盡心血培養出的傳人,在修至知夢巔峰,眼看就要成為大神通者的時候,由於參與了早年間南方諸國通天宴追殺南沼聖女而隕落。


    自此,雪國徹底失去了在造化殿中的地位,隻能通過源源不斷地為宗門提供各種資源來維持現狀,避免在戰亂中國破家亡。


    此時的雪國皇宮裏很沉默。


    雪國皇帝陛下坐在正上方,眉宇間布滿了陰鬱,他看上去年歲已大,發絲全白,臉上能夠明顯的看到深深的皺紋。


    結合他是一國之君這個身份來看,這位雪國的國君一定是一位親曆親為,為民操勞的明君,而如今從他的表現可以看出,雪國正在經曆一些很棘手的事情。


    雪國國君的身邊有兩個人,其中一位青年站立著,眼中透著一抹殺氣,被隱藏的很好,另一人則是一位道人,坐在寶座上,表情倨傲,全然沒有對君王的敬畏與尊重。


    這是雪國的國師,同時也是造化殿的弟子。


    說是國師,實際上他的權力要淩駕於整個雪國,尤其是在雪國大皇子隕落之後,更是無人可抗衡造化殿的掌控。


    “大王,掌教的要求我可都傳達到了,想必您是知道分寸的。”國師捋了捋手中的浮塵,閉著眼睛悠然的說道。


    雪國國君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經曆了某種艱難的抉擇,低聲說道:


    “寡人......明白。”


    “那我就不打擾大王休息了,貧道在城隍廟等著大王的消息。”國師起身向宮殿外走去,然後停下腳步背對著雪國國君說道:“九皇子似乎對貧道有些不滿?”


    “沒有沒有,孩子不懂事,國師大人切勿責怪,我命人取了黃金玉石千兩,已經送到了國師大人府中......”雪國國君額頭滲出汗水,顫抖著聲音說道。


    “嗬......”


    國師冷笑一聲,消失在宮殿中,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雪國國君。


    這樣的場麵在神朝是絕對不可能看到的,甚至傳出去都有些匪夷所思,沒有人敢對一國之君這樣,在洛城中,就連昆侖仙宮九殿的殿主要見神朝皇帝陛下都要提前告知道部,然後才能安排時間,絕不會出現一個修行者無視一國之君的情況,但在南方諸國,卻已經成為了一種常態,尤其是這樣沒有什麽靠山的小國家。


    雪國宮殿中很冷清,安靜的可以聽到沉重的唿吸聲。


    很長一段時間過去後,立於一旁的雪國皇子咬著牙低聲說道:”父王,我們又何至於此,他不過是望生境的一個修士,我們何必這般低聲下氣。”


    “糊塗!”雪國國君嗬斥道:“你有沒有考慮後果,知夢境的修為又如何?你能帶著雪國所有子民離開這片土地嗎?你不能!”


    “他們究竟要做什麽!?”雪國九皇子喘著氣說道:“這已經是今年第五次要人了,前四次沒有一個人能夠迴來,再這樣下去,雪國怕是會成為一座死國。”


    “宗門發現了某一傳承的遺跡,疑似是洪荒前的傳承,所以和城隍達成了某種共識,需要人力去挖掘......但是,怎會隻有出力那般容易,城隍出手,哪裏會不見鮮血?而上古傳承遺跡又哪裏是太平之地。”雪國國君悲痛的說道。


    “城隍?!”


    “神詆當護眾生,怎能行如此惡事?”雪國九皇子緊握著拳頭,咬牙切齒。


    “這片天地哪還有真正的神詆,不過是一群啃噬凡人心血的惡鬼。”雪國國君像是被抽幹了渾身力氣一樣癱坐在王位上,肉眼可見的頹然。


    “可他們要的是......子民們的生命啊!”


    雪國國君聞言沉默,片刻後歎了口氣說道:“寡人不配為一國之主,寡人無能啊,連自己子民的存亡都無法保證......”


    “父王......我們去找神朝皇帝陛下吧,同為人族,人皇不會不管我們的。”九皇子想了想說道。


    “來不及了......”雪國國君說道:“若是半年前還可以出去,可現在昆侖山上也來了人,道門和神朝的關係勢同水火,又怎會輕易讓我們發出書信,一步錯,步步錯,現在已經不可挽迴了。”


    “可道門如此大的動靜,神朝沒有道理不知道,他們一定會來救我們的。”九皇子想著那些可能會被城隍抽魂奪魄的凡人,想著那些被當作替死鬼探路的子民,不禁眼眶濕潤。


    雪國國君眼中的神采隻閃爍了一下便又黯然下去,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才說道:“百年以前,當先祖在這裏建國並且選擇與造化殿合作的時候,就已經站在神朝的對立麵了,陛下不來問罪於我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我又怎能奢求陛下出手相助?”


    “我們畢竟都是......人族一脈。”九皇子顫抖著聲音說道。


    “就算拋卻道門的強勢,就算陛下肯出手相助,可等消息傳到洛城,我們雪國隻怕早就亡了。”雪國國君慨然道。


    “道門已經將我們雪國封鎖了,再加上城隍手下的各個山神土地,恐怕連周圍的國家都不肯沾染上這因果,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若是你大哥在的話,我們又豈能如此卑微,我一直懷疑你大哥不是死於那場大澤之戰,而是被宗門裏有人存心謀害的。”


    “怎麽會......”九皇子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宗門裏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啊......”雪國國君望著宮殿中的紅柱,像是瞬間步入了暮年,他沙啞著說道:“星兒,離開這裏吧,去找一處沒有宗門勢力的地方躲起來,等到這片天地清明的時候再出來,為父當了一輩子的傀儡,不想看見你也落得這般下場......”


    “離開這......”


    “永遠都不要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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