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這可真讓張大人為難。”袁有桃聽著側前方的交談,看著王予懷臉上的表情,壓低聲音說道。


    “誰說不是呢?”寧舒也覺得這番對話實在是太過尷尬了。


    王予懷在太府中依仗的是什麽?又或者說驕傲的資本是什麽?


    不是紅榜的第一,也不是蟬聯抽考的第一,更不是打破某某人的記錄,而是年紀輕輕便達到了神思境的修為,位列天涯觀八子之首。


    而禮部侍郎張大人先前一番看似是鼓勵與誇讚的言論卻絲毫沒有提及王予懷的修為,甚至連有關修行的事都隻字未提,並不是張大人不解風情或是對南方學子有偏見,而是著實不好開口提這檔子事,要知道旁邊坐著的可是妖族太子,那是什麽修為,這又是什麽修為,為了不自取其辱,隻能揀上些王予懷有的而妖族太子沒有的事跡說一說。


    聽著禮部侍郎張大人對王予懷的評價,陸星移微微點頭,臉上表情不變,看似對這樣的經曆很是欣賞,但場中的聰明人都明白,這些看上去風光無比的名頭在妖族太子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平和神情下帶著的那一抹不在意,並未掩飾,更是不需要掩飾。


    巨龍不會在意自己所過之處踩壞了多少小草,即使這顆小草長得要比其他的要壯碩挺拔,但絲毫不是巨龍該考慮的東西。


    這裏有一大片小草,有些小草很淡然,巨龍過去就過去了,但有些小草卻要頑強的待在巨龍的必經之路上,昂起頭認為自己不該被踐踏,其下場往往會被踐踏的更深。


    對於王予懷這樣驕傲的人而言,這樣的不在意仿佛刺激著他,而他偏偏沒有任何辦法去抗爭,因為對方實在太過強大。


    他沒法做到不在意,但他隻能裝作不在意,苦澀的飲下杯中酒後,有些無力的坐了下去。


    “世人都知,陸星移太子在無量妖宮,仙宮九殿都曾求過學,現如今來到洛城,自然是要進太府的,日後大家都是同窗,互相之間定當要多多關照。”禮部侍郎溫和的說道。


    “關照啥呀,這張老頭真會說場麵話,他都知夢境巔峰了還需要關照,怕不是我們得保護好自己的安全。”袁有桃吃了一塊飯團,話語含糊不清。


    既然場中匯聚了太府的學子,因此話題自然而然地提及到了馬上將要開啟的後山。


    “我家太子將要進太府後山拜祭酒為師,日後天地間必有他的名字。”陸星移身後一名妖族駐守顯得極其傲然。


    提到太府,場中學子們再一次黯然,若是妖族太子要進後山,那太府四舍的學子還有機會嗎?不論占不占名額,都會被這團耀眼的光芒變為其中的陰影。


    想到此前的尷尬場麵,坐在王予懷身邊的許才奇咬了咬牙說道:“後山尚未開啟,哪裏會有確定的事。”


    但任誰都能聽出這句話語絲毫沒有底氣。


    禮部侍郎表情有些無奈,他也知道這屆太府學子並不差,甚至較之以往幾屆還略有優勢,但誰能想到會遇到陸星移這樣的妖孽。


    那名妖族駐守聞言冷哼一聲。漠然地說道:“妖族千百年最出色的天才,知夢巔峰的修為,若是這樣都進不了後山,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裏是人族的神朝,雖說兩族關係融洽,但這樣直白,毫不掩飾的言語,很顯然引發了場中學子的不滿。


    “那可不一定哦,我知道有一個人還是蠻有希望的。”就在此刻,一直沉默著的嶽徘徊開口說道。


    “嶽先生說的可是謝希孟,據我所知,他現在應該還在北方,我承認謝希孟很強,拋卻他是不是我家太子的對手不說,隻怕短時間內趕不迴來吧。”


    “不不不,那人就在場中。”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學子們紛紛四下觀望,然而也並未發現有什麽陌生的麵孔混在其中。


    但寧舒很清楚的感覺到嶽徘徊說那句話的時候朝他這邊看了一眼。


    很奇怪的是,陸星移端著酒杯,目光中泛著點點星光,仿佛默認了嶽徘徊的這種說法。


    ......


    ......


    “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奇怪的目光。”袁有桃手心出著汗,不停的在衣服上擦著:“我怎麽感覺他們說的就是你。”


    “我......”寧舒當然感受到了嶽家兄妹與妖族太子說話間看向自己的目光,被三位知夢境的修行者這樣看著,放在誰身上都覺得奇怪。


    “你有信心嗎?”袁有桃壓低聲音再一次問出了這個很重要的問題。


    “我說有你信嗎?”


    “我......不太信。”


    “那就有!”寧舒十分不肯定的答道。


    ......


    ......


    一場本不應該存在的晚宴在三兩句不知所雲的對話中落幕了,等到宴會結束的時候,太府的學子們還在迴味道部兩位修行者和妖族太子的態度。


    “難不成咱們當中真的有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不會吧,那他藏得可就太深了,能被道部那兩個修行者看重的,怎麽也都不弱吧。”


    “你懂什麽,那叫低調,我覺得有可能是那蘭才女,說不定人家平日裏就在低調的修煉。”


    “可拉倒吧,那我還說上官雁會修行嘞。”


    並不知道嶽徘徊所指是誰,但無疑給這些被妖族太子所狠狠打擊到的學子們喂了一顆糖,使得大家的心情不至於和著寒冷的冬夜一般冰冷。


    寧舒自然不會無聊到站出去承認那個被看重的人就是他,而且他也並不認為自己就一定會是打破常理的那個人,不過若是需要有那麽一個人站出來的的話,他倒是不介意去試一試。


    “你有信心嗎?”這是今天繼金維騏,袁有桃後第三個這樣問寧舒的人。


    好像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都認為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疑問。


    寧舒看著嶽徘徊那張比袁有桃稍微瘦一些的臉頰說道:“你先前不是還說我有希望來著?”


    “那不一樣,我那會就是看不得妖族的傲慢,剛好又恰好看到了你,所以才提了那麽一句。”嶽徘徊撓了撓頭,大氣凜然的說道:“如果你都不行的話,整個這屆太府就沒人可以了!”


    “十個我加起來也打不過陸星移啊”


    寧舒臉上寫滿了愁苦,若是說原來自己確實有信心,那種略微有些盲目的信心來源於自己本身的一個性格和手中的劍,不畏懼困難,一往無前。


    但隨著修為的提升,今天再一次近距離的接觸到了妖族太子陸星移後他才發現,二人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大到無法彌補,先前在雨廊上時,不隻是陸星移再觀察他,他也在打量陸星移,那種知夢境巔峰修士帶給他的感覺就像是看不見底的深淵,而自己就真的是懸崖邊上的一株草。


    他甚至感覺那陸星移是否已經踏入了歸虛境,成為了大神通者。


    “他真的不是歸虛境的大神通者嗎?”寧舒歎了口氣。


    “不遠矣。”嶽徘徊挑了挑眉毛說道:“在我們道部的觀察記錄下,按照他的天資與修煉速度,本應該已經踏入那個境界了,隻是不知為何遲遲沒有邁出那一步,或者說,有可能依舊在積蓄。”


    寧舒聽聞後隱隱間有種感覺,陸星移遲遲沒有突破可能與自己身上的那一小塊太陰之力有關係,若是這樣的話,那因果可就結大了。


    “不過......據說祭酒向來不以境界論高低,這也是我先前那般說的底氣所在。”嶽徘徊沉默了一會,鄭重地說著。


    “哎呀,摸摸頭,反正我們都是站在你這一邊支持你的!”嶽隋緣看著二人臉上的擔憂,笑著開口道。


    ......


    ......


    “哥,你說他真的能擊敗陸星移進入太府後山嗎?”


    嶽徘徊遲疑了片刻,想起謝希孟走前的交代,旋即笑道:


    “事在人為嘛!”


    ......


    ......


    待到和嶽家兄妹告別後,寧舒一個人走在長街上,此刻沒有傲然地妖族太子,沒有頹然的王予懷,就連街上的商鋪都打了佯,就這樣走著,他突然感到眼前出現了一些晶瑩的薄片,轉眼消失不見。


    寧舒抬頭望去,漆黑的夜空透著些許紅光,一片片銀白色的雪花像是花瓣一樣偏偏向下落,隻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便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雪落在地上,他的腳落在雪上。


    一步一個腳印。


    腳印錯落在雪地上,片刻後又落滿新的雪花。


    寧舒朝著半空中哈著白氣,不時地用手接著落下的雪花,看著它們化於掌心,很是閑適。


    雪花白了頭,白了肩膀。


    六角冰晶鋪滿了整條長街。


    待整條長街充滿銀光的那一刻,他堅定了自己心中的選擇。


    一定要進後山,即使對手是妖族太子。


    不同於前幾次的遲疑與不自信,此刻的他狀態格外的好,既然前方無法避免那樣一塊巨石,那便拔劍劈開,若是劈不開,也要在上麵留下自己的印記。


    式微三十九年的第一場雪,預示著第二年的到來,同樣也預示著那個街上踏雪前行的少年要即將開始屬於自己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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