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很好?僅僅隻是如此?這是個多麽俗氣的理由,你一個普通人如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王予懷在心裏這般想著,腦袋有些發懵。


    “俗世之人也能進後山?”


    “為何不能?”


    王予懷艱難的轉過脖子,看向在一旁拿著掃帚打掃衛生的那名中年男子,艱難的揖首行禮,然後又艱難的開口問道:“先生可知後山事?”


    “自然曉得。”中年男子停下手中的活,微笑著迴答道。


    “請問先生,俗世之人可以進後山嗎?”


    “太府有教無類,天上之人能進得,天下之人自然也能進得。”中年男子依然保持著微笑,和藹的解答著王予懷的問題。


    心裏知道是一迴事,被人親口告知又是另一迴事,即便如此,王予懷對於這件事依然有著足夠的信心。


    但不知為何,他總感覺中年男子笑得有些古怪,像是在強忍著一般。


    天涯觀樓上平靜如水。


    或者說,是王予懷根本無法再說些什麽,在他看來,隻有自己進了那神秘的後山,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會是困擾他的問題,寧舒也想要進後山又如何?自己是修行者,豈會在這方麵不如一個普通人?


    若是說什麽太府的考核,什麽每日的上下樓,又或是說在紅堆雪引出好大的噱頭,成為場中的焦點,這些非世俗中的熱鬧事相比於修行而言,都太俗了。


    他曾見過南越國的國師施展的種種玄妙手段,也見過家中長輩的威嚴,因此他十分肯定,修行者與世俗之人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而這道鴻溝,將會在後山之爭中把這個如同一根刺一樣紮根在自己心裏的少年狠狠打入深淵。


    他這些日子的失意與挫敗,都將在那一天逆轉成為驕傲的資本。


    觸碰得越底,最後彈得越高。


    想到這,他眼中不禁迸發出熾熱的神采。


    寧舒坐在窗邊,看著盤坐在那裏正在修煉,臉上神色發生著細微變化的王予懷,不禁搖了搖頭,眼中流露出一絲憐憫。就算自己不去闖那後山,單憑妖族太子陸星移,這王家才子就不可能是對手,隻怕到時候,這王家才子受到的打擊會更大。


    窗沿下方的天涯觀樓前,人聲嘈雜。


    對於許才奇來說,今日不可謂不失敗,自打考入太府後,自己原本在虎陵國的一身榮光便褪的一幹二淨,雖然紅榜第十的成績已然算是很不錯了,但他依然感到厭惡,排在他前麵的,除了自己早已相熟的友人王予懷之外,其他諸如廬陽才女,禮法世子,嶽麓神童,無一不是早有名氣的人,而那個名叫寧舒的何德何能,沒有身份,更沒有名頭,居然也排在自己身前?


    虎陵國比南越國更小,各方麵的實力也比不上南越,更為重要的是,虎陵國與神朝曲州接壤,早年間也曾是神朝疆域的一部分,隻是因為道門的某種原因,被分割了出來,自成一地,可偏偏正是因為如此,虎陵國上下都尊道門,而對於神朝帶著一種莫名的排斥。


    那夜在紅堆雪,他提出要讓身邊的陪酒女子陪自己過夜,遭到了無情拒絕,身為虎陵國大家族中倍加看中的才子,哪有人敢這樣拒絕自己?


    卻沒想到再下一刻就被狠狠的打了臉,而樓下原本希望看到的被打耳光的場麵變為了細聲關心,就連身邊拒絕自己的姑娘也飛奔向樓下,蹭了他一身脂粉氣。


    所以對於寧舒,他比王予懷更帶上了一種厭惡的情緒,此番擋在天涯觀門前,就是為了借著這次的缺考將寧舒好生羞辱一番,順便再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


    可萬萬沒想到,寧舒居然不爭也不惱,任憑自己言語上極盡刻薄挖苦,都是一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樣子,這樣的一個反應,更加讓他心生怒氣。


    本來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地位,結果卻被寧舒提起了自己最不願意承認的事情,將自己的諷刺平淡而又銳利的還了迴來。


    當一切言語失去攻擊力後,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修行者的身份,他下意識地拔出了腰間配著的劍,那是來洛城時族中長輩賜給他的,劍鞘與劍身上的配飾雕刻都象征著一種華貴的身份。


    他在天涯觀二層樓踏入修行之路成為天涯八子後,就勵誌要成為一個劍修,本來以為當自己拔出劍後,寧舒應當嚇的屁滾尿流,當場道歉並且屈服於自己,卻沒料到寧舒依然很平靜,而自己卻被那一把普普通通,甚至都沒有出鞘的,毫不起眼的長劍嚇到膽寒。


    在那一柄長劍麵前,自己握劍的手變得軟弱無力。


    “一定是他不知從哪裏搞來的寶劍,一個隻在二層樓發呆,連射禦二科都不曾去考的人怎麽可能是修行者?”許才奇惱怒的說道:“他不過是在強裝鎮定罷了,虛偽陰險的小人。”


    場中圍著諸多學子,聽著許才奇這一番有些無理的言論,或多或少都皺了皺眉頭,但雖然心中不認可,表麵上卻不能指責出來,除卻他們與寧舒並不是那麽熟識熱絡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不論是這虎陵國的許才奇,又或是他身後的南越國王予懷,拋開身份不說,二人都是修行者,即使是想要為寧舒說話的人,也都在猶豫著。


    一個學子挨過身子小聲的問道:“萬青哥,你剛才為什麽幫著寧舒他們起哄?”


    “因為......咱們金姐和他關係好啊。”黎萬青撓了撓頭說道:“而且寧舒好像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黎萬青出身於北荒邊疆的鎮北軍學院,軍中老少爺們聚在一起最喜歡的便是說上些具有傳奇色彩的故事,就算是他已經來到太府進修,往來的書信間也少不了閑扯上許多。


    而關於寧舒的傳聞也是通過書信得知的。


    北荒邊疆的許鳳眠侯爺自洛城帶迴了一個青年,看上去頗為憊懶,整日裏一副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的樣子,但實則是一個狠人,去到北荒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將匈人的一處不算是小的部落推平了,之後又陸陸續續的斬殺了諸多五族高手。


    關於這名憊懶青年的傳說也陸陸續續在軍中流傳了出來,其中一則在洛城雨夜血洗匈人的事跡就提到了他的一個朋友,據說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一手劍術頗為玄妙。


    雖然並沒有指出那名少年的真實姓名與身份,但黎萬青憑借自己在軍隊中摸爬滾打的敏銳直覺,寧舒極大概率就是那個少年。


    “那他是修行者嗎?!”黎萬青身邊先前問話的那名學子有些吃驚,聲音不經意間提高了不少。


    修行者三個字傳至許才奇耳中,仿佛點醒了他一樣,他冷笑著對身邊的人說道:“再過些日子,等到冬日的時候,後山就要開啟,到那時縱然他就是日日夜夜在二層樓又能如何,不能修行就是不能修行,他得認命,而王公子可是要進後山的人,到時高下自分,懦弱又厚臉皮,陰險又虛偽,這樣的人怎配與王公子競爭。”


    “張口一個修行者,閉口一個修行者,能修行很了不起嗎?”人群後方傳來一句質問,帶著玩味地語氣,隨著人流分開,金維騏走了進來,冷冷的看向許才奇。


    隻見她英姿颯爽,格外幹練,笑著說道:“你既然如此有理,剛才為何不當著寧舒的麵說這些話,也不知道是何等懦弱又厚臉皮,陰險又虛偽的人才會在別人背後嚼舌根,這般行徑,豈不是連我們女兒家都不如?”


    許才奇聽聞有人敢質問他,正欲發火,卻見來者是金家大小姐,想到人家的身份與權勢,便硬生生將怒氣又憋了迴去,麵色極為難看,強裝鎮定的說道:“我等是要進後山的人,豈會與那等人一樣,他就算是再如何,終歸是不能修行,也自然不可能進的了後山。”


    金維騏聽著這番話,麵色露出一絲遲疑,似是有些後悔剛才為寧舒出頭的舉動。


    許才奇見此狀況,不禁喜上眉梢,語氣中帶著嘲諷,說道:“金大小姐,不若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賭......什麽?”金維騏遲疑了一會問道。


    “那寧舒能不能進的後山,能不能比過王予懷公子我們暫且不論,隻要他敢參加後山的考核,我就收迴此前的那一番話。”許才奇張開手中紙扇,一副傲然地神情。


    金維騏不說話,抿著雙唇,眉頭微蹙,似乎是在衡量其中的利弊。


    “這條件也有點太廉價了吧,人家需要你收迴評價?”黎萬青在金維騏身後不滿的說道。


    “是啊,我不與你賭。”金維騏說道。


    “那這樣,若是他有勇氣參加後山考核,並且成績不差,我就親自向他賠禮道歉。”許才奇想了想說道。


    他心想反正寧舒不是修行者,這場賭局他必勝無疑,聽聞這金家大小姐最講義氣,這下肯定不會再拒絕,順便還能削一削這洛城貴女的傲氣。


    “順便再請我們乙舍一年的早飯吧。”金維騏咬了咬牙,勉強同意下來。


    “一年又如何?若是他能再次壓過王公子,我在廣場上學狗叫都可以。”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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