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段時間過去了朕要見一見這個名叫寧舒的孩子。”


    “那為何不現在就將他喚來?他現在是太府學子,此刻應當還在太府中。”


    “孩子們上課辛苦,況且現在天色也不早了,讓他多些休息吧。”


    皇帝陛下麵露欣慰的說著,他在太府學習過,自然將這些朝氣蓬勃的學子們當成自己的師弟師妹來看待,時常在批閱政事時抽空詢問一下太府學子們的情況,此時絲毫沒有君王的架子,和藹的就像一個愛惜後輩的長輩一樣。


    “朕給你講這釣魚是有學問的,並不是真的要釣魚,而是享受坐在這裏的過程,若是都無法安靜下來坐上一下午,那遇到大大小小的瑣事又該如何處理,朕總是給你說,你處理事情時有些太過於死板......”


    作為一國之君,皇帝陛下對於手底下看重的臣子總會溫和的提出一些建議,這並不是沒有威嚴的表現,反而是一種溫吞水般的君臣相處手段,大臣們自然不可能真的認為這位以寬厚仁慈著稱的陛下真的寬厚仁慈,因為陛下的寬厚仁慈都是基於自己做到了自己應該做的,陛下才會這樣對自己,一旦自己哪一點逆了陛下的心,寬厚仁慈什麽的可就不屬於自己了。


    聖心難測,所有自作聰明,妄圖挑戰這條底線的人大概都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臣子們又怎會不知陛下年輕時的鐵血,要知道當今聖上年少時從太府學成後可是直接隱瞞身份去了南方諸國曆練,這可是戰功累計起來的皇位,就算陛下現如今上了年紀,但還是威嚴不散,對於北方的戰亂更是隻有一個無所畏懼的打字。


    “道部的工作你做的很好,朕還是很滿意的......”


    姬循禮在一旁聽著,看著身前這個挺拔的背影,也不免在心裏感慨自己的皇兄終歸是老了,若是年輕時的那種脾氣,哪裏還會和自己這般客氣的教導,正欲聽下文,耳邊卻沒有了後續,他不免有些疑惑的抬頭望去,隻見自己的皇兄停下腳步。


    原來二人沿著山路走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一個湖泊前。


    這是陛下每次來太府都要來的地方,很多太府的學子都不知道這圍繞天涯觀的湖泊其實是一個子母湖,而這子湖便是在半山腰的一個偏僻的林子內。


    皇帝陛下總喜歡在忙亂的雜事裏來這裏清靜清靜,看看風景釣釣魚,過一過那尋常百姓的生活,那湖邊的小板凳,魚簍,魚竿什麽的都是皇帝陛下自己親手做的,平時就放在太府中,有空就會過來,按照陛下的話說就是:釣不釣的著無所謂,主要是想靜靜。


    略一停頓後,皇帝陛下走到小板凳前,掀起衣袍下擺極為豪邁的坐了下去,抓起一旁的草帽鬥笠扣在頭上,一把抄起身旁的竹條魚竿,用手掂量了掂量,準備甩入湖中。


    但接下來的動作並沒有按照正常情況發生。


    掂了一下。


    掂了兩下。


    待掂到第三下的時候,皇帝陛下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睛看了看魚竿的頂端,又看了看眼前的湖麵,眉頭皺的愈發厲害。


    姬循禮想右方挪了兩步,看了看前麵的情況,開口問道:“皇兄怎麽.....不下鉤?”


    “你就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皇帝陛下低著聲音問道。


    “這......湖裏有魚啊?”姬循禮猶豫再三,選了一個穩妥的迴答。


    “廢話!朕難道看不到湖裏有魚嗎!”


    “那......是為何?”姬循禮覺得自己每次來這裏都沒有什麽好事。


    “別以為朕不知道那些內侍的小心思,每次配的餌料都是上好的南海餌料,不用我釣,往那裏一放都有無數的魚爭著往上跳,但你看看這湖裏,魚呢?你再看看這魚鉤上,餌料呢?”皇帝陛下喝問道。


    姬循禮依著這聲喝問觀察了半天,以往確實沒有研究過這釣魚的餌料還有這等講究,這下一看,湖水裏確實沒有了以往魚頭攢動的場景,那魚鉤上光溜溜的,什麽都沒有。


    他小心翼翼地說道:“會不會是有什麽跳的高的魚兒或是鳥兒將餌料啄了去,這地方偏僻的緊,估摸著不會有人來這......”


    “蟲兒鳥兒?你抓一隻蟲兒鳥兒看能不能留下這樣一個痕跡?”皇帝陛下用長靴在地上左右比劃了兩下,隨著泥土翻起,露出兩個嵌在地上的腳印。


    他看著這兩個腳印,沉聲說道:“若是平日裏倒還罷了,可今天好不容易從南海上貢了那極品的龍香,朕本打算釣一釣這湖中的東西,這下倒好,就離開了一會,什麽都沒了。”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朕好不容易有一個沒人打擾的小天地,沒了,這就沒了,那些個學子不得把這裏當成卿卿我我的後花園?”


    姬循禮知道自己皇兄說的這湖裏的東西是什麽,聽了後一番話後也不禁在心裏叫苦,心道自己的小花園沒有了才是皇上您最在意的吧。


    聽上去不是什麽大事,那百年龍香的魚餌沒了再向南海要就是了,但這皇帝陛下鍾愛的後花園沒了倒是有些麻煩,男人這種東西,總喜歡有一點自己的小秘密,而這種小秘密就是那種身邊最親近的人也無法觸碰的,就如同在家有悍妻的情況下可以攢一點私房銀那樣。


    一旦有一天,私房銀被發現了,大概在男人的心頭會有一幢充滿愛與和平的房子轟然倒塌。


    當今神朝最高掌權者當然不需要攢私房銀,皇後娘娘溫潤如雨也並不是什麽悍妻,可那如山的奏折和冰雹一般的公事卻是比悍妻還要可怕。


    這麽多年過去了都沒有人能找到這片湖泊,因為是真的很難找,這太府建在山裏,子母湖相隔甚遠,也不知道哪個走了狗屎運的能找到這個地方。


    姬循禮看著地上的腳印,挑了挑眉頭。


    “怎麽?是不是看出了什麽?”皇帝陛下聲音顯得有些沉痛。


    “這腳印有些東西啊!”姬循禮讚道:”這必然是一個會修行的人踏出來的,若是太府的學子,陛下可得了個人才啊!“


    皇帝陛下聞言惱火的嗬斥道:“朕難道看不出來?正常人能踏出這樣的腳印嗎?這一看就是用了朕的魚竿,用了朕的魚餌,釣了那湖裏的東西,更可惡的是,他還沒釣上來,反而被那東西吃了魚餌跑了,這裏怎麽會有這樣蠢笨的人,就不知道釣魚要收一下放一下,不能一直用力嗎!”


    仿佛在證明自己的話,皇帝陛下的長靴在地上狠狠的踏著,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響,除了塵土外,沒有留下印記。


    若是寧舒聽到皇帝陛下的這一番還原度極高的分析,一定會感慨一句不愧是當今聖上!


    “他肯定會再來的!若是讓我抓到他,定然不會輕饒!”皇帝陛下跺腳的力度一次比一次重。


    聖上的憤怒並不是真的憤怒,不同於朝堂之上的治罪,而是一種小秘密被人發現了的憤慨,是那種私房銀子不是被家中悍妻發現,而是被自己的寶貝兒子發現,然後寶貝兒子拿著這個要挾自己老子以求威脅並換取某種利益,若是不給的話就要將自己父親藏私房銀的事情告訴自己的母親。


    在皇帝陛下的眼裏,這個疑似是太府某一位閑的沒事幹滿山亂竄誤入此地的學子儼然成為了那個發現自己藏著私房銀的狡猾兒子。


    麵對這種調皮搗蛋,膽敢在父母二人中間周旋,利用父親把柄滿足自己需要的孩子,絕對不能妥協,一旦妥協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唯一的辦法就是抓起來打一頓,。


    所以皇帝陛下打算施展守株待兔的手段,等著這個冒失的小鬼再一次來到這個地方,然後把他好生收拾一頓。


    ......


    ......


    寧舒在太府的書舍裏換下了被水淋濕的衣服,換上了一身幹淨的白色衣衫,想著今日在湖邊看到的那個躍出湖麵的龐然大物,不禁一陣心神搖曳,那等物什以往隻是在神話傳說中看到過,沒想到自己居然親眼見到了,太府當真是太神秘了,一個湖泊裏居然都有神話中的存在,那麽那個在湖邊垂釣的又該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想到這,他對那個湖泊更感興趣了,除了那是一個沒有人會打擾的好去處外,這下更是添了幾分神秘感,想著以後自己又有一個可以散步的地方,並且沒有那些卿卿我我的畫麵,不由得喜上心頭,心中想著下次一定還要再去看看。


    此時已經接近暮色,他推開房門,準備去飯堂吃上些東西,卻看到房門外浩浩蕩蕩站著幾十號人,像是在等著自己一般。


    袁有桃和蘭清卿站在樹下朝他揮手,大學士的獨女上官雁挽著大將軍的孫女金維騏站在人群的最前方,這些人都是乙舍的同窗們。


    如此大的陣勢,寧舒心想沒聽說晚上要上晚課啊?


    就在他有些愣神的時候,金維騏款款向前走來,叉著腰說道:“這下你可跑不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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