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蝴蝶不錯,從哪裏抓來的?”


    聽著這道聲音,寧舒準備離去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但神色不變,轉身看向那個此前同他說話的青年男子。


    前一陣不曾去細看,此番一眼看去,這青年男子身穿明黃色的長衫,眉眼間透著平和,渾身上下透出一種幹淨清淡的味道,卻又不時的可以感受到一股掩飾不住的華貴氣息,想來應當是某個富貴大戶裏出來的公子哥。


    但在寧舒的眼裏,這個青年男子無論是多麽富貴人家的子弟都不重要,他必然是一個修行者,因為他看到了自己肩頭的紫蝶。


    要知道,寧舒自從進入太府後就用屏氣凝神的法門將自己的法意掩蓋了下去,連同這一隻由法意凝聚而成的蝴蝶也一並隱藏了,因此在所有人看來,寧舒隻是一個普通人。


    這屏氣凝神的隱匿法門是他在離恨小樓湖邊枯坐七日悟道時領悟的,後來又在樓內習得了更為完善的掩蓋氣息的法門,在經曆了伽藍山上的廬陽觀月結界中一番經曆後,這隱匿之法更上了一層樓,就連謝希孟那樣的知夢境巔峰的修行者也說過,若是寧舒全力施展這隱匿之法,連他都不一定能夠看出寧舒的修為。


    但眼前這個青年男子一眼便看到了自己肩頭的蝴蝶,寧舒有一種被人看穿了一切的感覺,無處遁形,而自己卻看不透麵前的這個男子,隻有一個原因,這男子比起謝希孟隻強不弱。


    能比知夢境還要強的,也隻有歸虛境的大神通者了。


    天地間的大神通者何其少,每一個都是領悟了天地間本質的人,平日裏根本見不到,寧舒不敢肯定自己的感覺,但他下意識裏已經將這名男子劃到了大神通者的範圍內。


    雖然被人看破了身份,但寧舒在看了看這名男子後,卻完全生不起異樣的感覺,除了沒有惡意之外,更重要的是,因為這名男子很幹淨平淡。


    不是那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淡漠,而是一種讓人感到很舒服的和藹。


    太府作為神朝的心髒,不像在那伽藍山中的無人約束,在這個地方,沒有任何人敢做那些殺人奪寶的事情。


    寧舒漸漸平靜下來,恭敬地答道:“屋子外看到的,便隨了我。”


    “我可以看看它嗎?”姬潮生微笑著說道。


    語氣很有親和力,讓人無法拒絕,再看看這男子和藹的微笑,結合這裏又是太府,寧舒猶豫了一下,肩頭上紫色的蝴蝶扇動著翅膀朝著男子飛去。


    兩人相距不過一米,腳下也僅僅隻有三四個台階的距離。


    紫色的蝴蝶緩慢的飛著,明黃色衣袍的男子伸出手,蝴蝶落在那男子手背上,像是落下了一片輕飄飄的樹葉。


    姬潮生看著手背上的蝴蝶,眼中透出驚異的光彩。


    紫色的蝴蝶是寧舒法意的一部分,寧舒能感知到的,蝴蝶自然也同樣可以感知到,但即使是落在了那個男子的手背上,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寧舒也絲毫感覺不到他身上有法意的波動,但能看到蝴蝶的必然不是普通人。


    這是寧舒第一次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大神通者,不似他想象中那樣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仙風道骨的老者,而是如此的年輕,又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他是這座太府最強的人嗎?樓內那把劍是他的嗎?寧舒在這一刻心中冒出了許多念頭。


    “繼續修煉下去,不要放棄它。”


    姬潮生抬手一揚,蝴蝶飄然飛起,盤旋在空中,隨風而動。


    ......


    ......


    此後數日,仿佛洗臉刷牙吃飯這樣一件平常而必須的事情一樣,上課,下課,食堂,湖邊,天涯觀,寧舒的日程被安排的簡單又充實,隻是再也沒有遇到過那個疑似是歸虛境大修行者的男子。


    在諸生們敬佩的目光下,在書樓內每日的感悟中,他的修為也在不斷穩固中向上攀升著,寧舒並不著急突破,他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又或者說在等一個契機。


    不知不覺,夏日已末,但整個洛城的溫度卻絲毫不見降下來,看著學子們拿著手中的書不停的製造氣流來緩解燥熱的手段,似乎這惱人的天氣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當寧舒從天涯觀出來後天色還很亮,這段時間他都住在太府的書舍裏,並沒有迴白鹿國庠,為的就是尋找突破的契機,因為他覺得在這太府中突破會更好一些。


    湖邊的二層樓閣在漸漸西斜的日頭裏熠熠生輝,湖邊的草木繁盛,水麵上不時地泛起魚兒探出留下的波紋,一圈圈暈仄了整個傍晚。


    遠處有悠揚的笛聲穿過林間,那是樂科教授布置的作業。


    山林青石上被用不同顏色的顏料刻下了大大小小的符號,那是選修了木石修築的學子在進行方位的測量。


    廣場上有學子搖頭晃腦的閉眼沉醉,那是書科的才子在創作新的詩詞。


    遠處的教室裏衝出一個圓滾滾的身影,手裏放著冰塊的水壺搖動的哐哐作響,那是剛剛結束數科財法的袁有桃。


    在這座太府中,每個人都有著自己追尋的目標,想要學更多知識的每日都在天涯觀一樓讀書,想要成為修行者並更進一步的每日都在天涯觀二層樓打坐修煉,想要日後入仕途的則選修了好多有關朝堂的課程,每日輾轉於各個教室之間,還有那些想要為國效力,進入沙場的大好男兒,更是在草場上揮灑著自己的汗水......


    在這樣美好的一個地方,真的沿著自己的道路前行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寧舒沿著湖邊行走,饒有興趣地看著麵前的景色,這樣的閑暇時光足以讓人將一天的疲勞感放鬆下來。


    他最喜歡的便是這樣一個人沒有任何負擔的慢行,將大腦放空,感受著天地之間的律動,將修煉,學業之類的事情都置之腦後,在此刻他就是一個觀賞風景的普通人。


    湖邊的風景最是喜人。


    春日可以迎著和煦的春風,看湖邊草木亮出稚嫩的綠芽,夏日可以吹著涼爽的湖風,聞看花香鳥鳴,秋日可以看滿山紅楓,也可以看落葉飄打在水麵上的漣漪,冬日就以手拂過漫天風雪,看白雪落滿烏發。


    晴天時漫步,雨天時撐傘漫步,這裏沒有先生的嘮叨,沒有為了突破而造成的煩惱,也沒有人會來打擾你,隻要在這樣一個閑適的地方,一個人就是一片天地。


    想來湖邊真的是一個很棒很棒的地方,古來不知道有多少詩詞大家曾望著湖麵吟誦出傳世的詩句,什麽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什麽好是春風湖上亭,柳條藤蔓係離情,什麽湖上微風如檻涼,翻翻菱荇滿迴塘......


    寧舒望著眼前的美景,一邊向前走一邊慨然想著。


    自從發現這湖邊是這太府中的一個好去處後,他每天都要來這裏走上一圈,太府也很是貼心專門在湖邊安置了許多石製長椅,供散步的學子們休息,這些長椅都靠著樹,柳條垂落間,一個人坐下來看看風景,別有一番風味。


    但既然是長椅,就肯定不是單供一個人坐的。


    寧舒走過一個彎,看著前方柳下湖前迎著落日依偎著的背影愣了一下,那兩道身影頭挨著頭,左邊明顯是長發的女子斜靠在右邊那個男子的肩頭,不時地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仿佛那男子講了一個很有趣的故事一樣,男子的手也偶爾寵溺的撫摸著女子的頭發,總之,兩個背影很是甜蜜。


    “我可聽說那甲班來自墨雨國的墨琴和王予懷在一起了!”


    “那有什麽奇怪的,他們兩本就是南方諸國的人,據說兩人早就是舊識......”


    “唉,可惜了,也不知道是誰幾個月前還說非王公子不嫁呢!”


    寧舒看著眼前的場景,想起了這幾日同舍女兒家們熱烈討論的事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好就這樣堂而皇之,視而不見的走過去,這萬一對上眼了豈不是會很尷尬,可偏偏這二人進行男女情事的地方又在前麵的必經之路,想到這,寧舒不免有些難過。


    待迴頭走了一段路後,右側突然出現一條岔路,看上去並不是人為開鑿的,倒像是經常有人走而形成的野路子,深處隱隱約約傳來貓的叫聲,寧舒看著時間還早,猶豫了一會便踏了上去。


    長廊,雨亭,遊船。


    這是寧舒走了好久之後眼前所看到的場麵,而大背景是一個清澈的湖泊,比下麵那座環繞天涯觀的湖泊要小上一些,卻更為安靜。


    原來這是一個子母湖!


    沒想到這山中還有這樣一個妙地,可能是很少有人來的緣故,也可能是這座湖裏的養分比較好的緣故,連水中的魚兒也比下方那座湖泊裏的魚肥美上許多,一條條呆頭呆腦的遊動著。


    這裏不僅有那些天然的風景,還有一些看上去......人為的風景。


    比如......湖邊有一個小板凳,小板凳旁邊有一個釣魚竿,釣魚竿邊有一個魚簍。


    前方的湖水裏匯聚了一大群魚,它們盯著魚杆上的餌料,不斷地探出湖麵,一上一下間像是在跳一支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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