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舒沒有想到謝希孟就是洛城江湖幫派鳳凰亭的幫主。


    在世人的普遍認知下,那些會法術的修行者們要麽在深山中潛修,要麽就在仙山福地開設道場,很少有修行者會涉及凡俗的事,每日修煉本就不易,誰不想有朝一日窺見大道門路,哪還有時間放在俗世的打打殺殺中。


    但總有一些不按常理生存的家夥們,比如經商的袁有桃,比如進青樓的柳大家,再比如混幫派的謝希孟,還有在學院當教書先生的自己。


    “當然我隻是一個掛名,畢竟是道部在背後撐著,所以必須得有一個說得上話的人,於是我就被抽簽選中了......”


    “鳳凰亭作為神朝暗中扶持的幫派,自然不會做那些個違法犯紀的事,漕運之類的都是在幫著朝廷做事,偶爾也刮一刮那些賺黑錢的富商的油水,畢竟修行者也是要吃飯的嘛。”


    “今晚上那個家夥不好對付,一是朝廷方麵不想搞出太大的動靜以免打草驚蛇,二是對方也大多是些普通人,沒必要動用大量的修行戰力。”謝希孟解釋道。


    “那鳳凰亭那些江湖人士呢?”


    “他們跟著一個胖子去西市收拾其他的小貓小狗了。”


    “所以今晚隻有我們兩個人。”


    “所以你要殺的那個人是誰?”


    修行者的對手自然是修行者,不然的話也不至於要靠道部出手,寧舒想知道讓謝希孟這樣厲害的人都做出很強的評價的是怎樣的修行者。


    “匈人唿蘭王庭的小王爺唿衍屠。”謝西孟點了點頭,說道:“若不是他來了洛城,我才懶得跑出來做這種事嘞,要知道打架是一件很沒有意思的事情。”


    寧舒同樣點了點頭表示讚同,然後問道:“所以你今夜是代表鳳凰亭咯,那要去的地方豈不是熊斧幫?熊斧幫和匈人有什麽關係?”


    “人們都以為這熊斧幫背後是有某位神朝大人物罩著,所以才能如此囂張,其實他背後站著的是北方的匈人。”


    當確定了這個消息後,寧舒服便將此前所有的線索可以串在一起了,也剛好解開了他心中的一些疑惑,鳳凰亭是道部的,所以那天晚上攔路的那個穿青衣拿扇子的肖四身上有法意波動很正常,那個光頭大漢李小賢的背後是匈人,身上有法意波動也不奇怪。


    那麽熊斧幫就是一個匈人安插在神朝心髒上的釘子,現在神朝準備將它拔下來。


    謝希孟思索了一下說道:“說是釘子其實也不對,形容成一隻惱人的蚊子會比較好一點,朝廷早就知道他們是匈人扶持的,一直沒動手就是想看看他們要做什麽,原本以為就是像間諜那樣竊取情報,打探機密什麽的,沒想到這幫子蠢漢隻知道搜刮財富......”


    “再加上派來洛城的都是些不入眼的小蝦米,於是朝廷就沒有動手,隻是由鳳凰亭進行牽製,準備看會不會有大魚。”


    “年初北方開戰,據我們內線傳出的消息是匈人族會有一位重量級的人物來到洛城,加之局勢緊張,因此朝廷才準備動手,也算是在後方幫著許風眠侯爺清除一些障礙,排掉一顆有著不確定因素的雷,不過,沒想到來的居然是一個小王爺。”


    “就像上層官員巡查工作那樣?”


    “嗯......差不多。”


    寧舒不知道這匈人族小王爺是什麽境界的修行者,但他知道這種遊牧民族的王庭小王爺可是能在整個部族說上話的大人物,能讓他親自來洛城,足以看出匈人對這熊斧幫的重視程度,由此可見,這洛城中的江湖幫派絕不僅僅是在撈錢這樣簡單,再結合如今邊疆的戰事,這小王爺此般來洛城必定有所圖謀。


    前方的勝業坊就在一條街口後,夜色,風雨,若隱若現的火把,還有影綽相間的魁梧身影。


    兩個人如同走街串巷的尋常百姓一樣,一邊聊著洛城雜事一邊慢悠悠的走著,然後走進了這一片黑夜裏。


    不知道這裏今夜有多少人,但作為皇都洛城暗處的一大幫派,人自然是少不了的。


    “根據軍部從前線傳來的情報,這唿蘭王庭的小王爺唿衍屠就是屠了邊境村子的元兇,同時也是主張匈人和神朝開戰的激進派,為此已經上了道部的必殺令,本來是打算在北方想辦法除掉他,沒想到此番讓他自己尋了上來。”


    謝希孟看著前方的一片寂靜說道,憊懶的眉眼略微舒展了幾分,語氣雖然輕緩,但其中帶著些許鋒利。


    ......


    ......


    勝業坊是熊斧幫的總壇所在地,那這一條街上的商鋪飯店,賭坊青樓自然也都是熊斧幫的產業。


    今天的風雨大到無法做生意,於是那些喧囂的充斥聲在這個夜裏也都消失了,全然隻剩下風聲,雨聲,安靜到可以聽見老鼠爬過悉悉索索的攢動。


    沒有穿著惹眼的姑娘們,沒有擦汗磨豆腐的美少婦,也沒有往日裏與自己說上些葷段子的銀飾店老板,這一條街今晚都被大哥清的幹幹淨淨。


    想到此處,李小賢不禁有些苦悶,他哼著不知名的北方民歌,一腳踢飛了一隻被天上響起的悶雷嚇得埋頭亂竄的老鼠。


    他望向街口,想著若是有鳳凰亭的那幫假江湖從那裏過來,突然看到從街邊湧出來的自家弟兄們,會不會也嚇得像隻老鼠一樣轉頭就跑。


    然後他看見了街口出現了兩道身影,就在他準備抬手揉揉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一點的時候,李小賢感到自己的脖子一涼,下一刻,他看到的不是街口那兩人的樣貌,似乎好像是自己胸前的紋著的兩柄斧頭......


    然後便陷入一片黑暗。


    雨水又啪嗒了幾十聲。


    直到此時,街頭那兩道人影才走到李小賢倒下的地方。


    寧舒沒有看到謝希孟是什麽時候出的劍,隻是在街口時他腰間的長劍從劍鞘處消失了一眨眼的時間而已。


    看著麵前躺在地上的這個那天夜裏在長樂巷對自己十分客氣的光頭壯漢,寧舒擦了擦臉上的雨水,說道:“你做的?”


    謝希孟撓了撓頭,說道:“我忘了這人叫個啥,但紋著斧頭的都是在刑部有案底的,本想低調的進去,低調的出來,結果玩砸了,現在恐怕是不行了。”


    “這麽快的劍還不夠低調?有些過分了啊希孟。”寧舒斜著眼看了看謝希孟。


    “不是,我沒想到他倒下的時候正好碰著那根線。”


    寧舒順著謝希孟的手指向的方向看去,隻見一根好像銀絲一樣的東西延申進前方的黑暗處,上麵還掛著一顆顆橢圓形的水珠,隨著光頭壯漢的倒下,他那有些粗的胳膊剛好擦到銀絲上,雖是不大的動作,卻帶起了一陣陣顫動。


    銀絲的振動越來越快,銀絲上的水珠上下紛飛的也越來越多,就像是紅堆雪姑娘們玉手中撥動的琴弦。


    今夜的街道上沒有紅堆雪的佳人們,所以也不會有悠揚的古琴聲,但隨著銀線不斷顫動所傳來的,是連續的,沉重的腳步聲,鞋底踩在水窪裏的啪唧聲,還有粗獷的唿吸聲。


    隨著這些聲音的傳出,數百名身材魁梧的大漢從街道左邊,街道右邊,街道前邊走了出來,然後從三條人流匯聚成一片黑壓壓的人潮,走的極其有氣勢。


    他們都很壯。


    他們表情都很兇悍。


    他們都袒胸露懷,並且上麵還紋著兩柄交叉的短斧。


    謝希孟與寧舒站在街口,靜靜的看著朝他們走來的江湖漢子們。


    “謔,好多人!”


    謝希孟讚歎道,就像是小孩站在湖邊看著湖裏聚在一起吃魚食的胖魚們喊上一句:看!好多魚!


    然後他指著人群中正中間的一個有些微胖的中年人說道:


    “那個人叫金莫車,人稱金掌櫃,是熊斧幫管理賭坊的話事人。”


    “左邊那個看上去有些像讀書人的叫黃式郎,是負責商鋪和出謀劃策的。”


    “右邊那個長得有些呆的叫李熊,別看呆,做事可是心狠手辣的緊,練有一身體術,我們鳳凰亭可沒少有人折在他手裏。”


    隨著謝希孟隨手指點向身邊的寧舒介紹對麵的來人後,那一群烏泱泱的大漢也停下了腳步,寧舒二人與大漢們相隔了三四個店鋪的距離。


    謝希孟並不在意大漢們停下的步伐,依舊抬著手指說著。


    “那個李熊身後的就是他手下的弟兄們,全是從武行出身,平日裏霸占著車行,時常妄圖染指漕運碼頭生意,下手很沒規矩,仗著腰間插著兩把斧子,橫行街道連神朝衙役也不放在眼裏。”


    “黃式郎的人比較麻煩,既能打,還專有些陰損招兒,滿肚子壞水,不幹人事,長樂巷就是他在背後和我們爭的,剛前麵那個光頭大漢就是他的人,最會人前一套,人後一套,表麵對你極有禮數,實際上無時不刻不想背後給你一斧子。”


    “金掌櫃就不說了,是一個匈人,差不多算是熊斧幫明麵上的大當家。”


    “最最右邊那一群青頭小廝倒是不屬於熊斧幫,是西市幫派的人,想來是和熊斧幫勾搭在一起了,不過此時他們西市的那夥雜魚也自身難保,所以才來了這麽點人。”


    江湖大漢們此時就站在原地,任由著謝希孟指點,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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