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白鹿國庠的氣氛很融洽。


    距離太府考核還有兩天的時間,書科的少男少女們也正式結束了自己在白鹿國庠的課程,按照慣例,考前都要提前三天放假,調整一下作息規律,然後再去看看太府安排的考場。


    至於這幫子貴家少爺們是去看考場還是去青樓賭坊,學院可就管不到了。


    因為沒了課,所以寧舒的生活也變得單調了起來,除了每日的修煉,剩下的便是去藏書樓看看書,抽空看看真題,然後......去去紅堆雪。


    他當然不是去消遣娛樂的,而是去討論學術問題的。


    其實也本沒有想去,但有小廝來傳了信,說周夫人很是關心寧小先生的備考情況......


    這一句關心竟是讓他在這場斷斷續續的雨季中也斷斷續續的去了紅堆雪好幾次。


    因為寧舒也有點喜歡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


    所以此時的他正坐在紅堆雪的那個後院裏。


    ......


    ......


    風月場所大都是華燈初上時才開張,此時是白天,偏又遇到個惱人的雨季,今日的紅堆雪外風雨細細,加上些從樓中傳出來的細微絲竹聲,顯得格外冷清。


    姑娘們都聚集在一起,嗑嗑瓜子聊聊天,用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因為雨天少客的緣故,原本動聽的絲竹聲也變得有些哀怨,直到一個腰間別著劍,手裏撐著傘,懷裏攬著書卷的少年低頭而入,這種情況才得到改變。


    寧舒起初還很不好意思,來了兩三次後也就習慣了,連樓裏的管家小廝也都認得了這位頗討周夫人與姑娘們開心,進青樓不為風月之事隻為溫習功課,進出女兒家後院如迴家一般熟練的一臉冷酷且有禮貌的少年郎。


    隨著小廝在樓中扯著嗓子喊出一句寧公子來了,一時間清冷的紅堆雪內迴蕩起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在寧舒拜見過周夫人,走到後院裏後,一群俏麗的姑娘將他圍在中間,或是關切著詢問一路上有沒有被雨淋著,或是接過少年手中的書卷溫柔的埋怨不要學習學太晚,或是蹙眉疑惑今天是不是有些身體不適,為何臉有些紅。


    仿佛這少年才是紅堆雪中豪擲萬金的大貴人。


    寧舒當然沒有揮揮手金銀無數的奇妙能力。


    那一夜少年為了尋人而來到紅堆雪樓下,那一夜青樓姑娘們倚欄淺笑將少年激進樓內,那一夜紅堆雪的周夫人語重心長的一番教導後,這樓子裏對少年的態度可出奇的好。


    首先是因為樓中姑娘見慣了富貴氣,難得看見一張幹淨可人的稚嫩小臉,說話做事間羞澀中又不失分寸,禮貌得體,懂得尊重人,比那些油膩肥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之要順眼多少倍。


    其次是因為他與樓中最受寵的清倌人雪散有著太府這層奇妙的關係,又是個讀書考學的少年,自古不知多少大才子與青樓姑娘發生過一些浪漫的事,再加上大家又沒有那些巫山雲雨的隔閡,就如同姐姐們對弟弟一樣,聊聊天,說說做學問方麵的事,樓裏姑娘們自然感覺新奇又喜歡的緊。


    最重要的便是他與周夫人關係十分的好,能讓周夫人關心的一個後輩,作為夫人手下的姑娘們,自己不得表現得更關心一些,就算做不了那些個紅紗帳裏的妙事,捏捏小臉摸摸頭,親近一番又有何不可?


    “這數科題可一直是我的弱項,當年的考核也僅僅隻得了一個甲等末,但這道葭生池中的答案應為水深十二尺,葭長十三尺,用《九章》中的勾三股四弦五之法即可解的。”


    寧舒可不知道洛城的江湖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更是不知道數十日前的那個晚上竟是洛城暗流湧動的開端,他依然向往常一樣坐在亭子裏與紅堆雪眾位姑娘們討論著學術問題。


    “不過話說迴來,你可得好好考,若是落榜的話,到時候周夫人肯定會責罰我們,說是我們把你禍害了,到時候說不定要委屈的好好哭上一場,這姑娘家的眼淚你忍心看?”有姑娘埋怨道。


    “哎呀,瞧程玥你說的,寧小先生哪裏能舍得我們受委屈,要罰也罰的是雪散姐姐,這寧舒每日來可都是和她討論問題,要這樣都考不上,豈不是沒了天理?”


    眾位姑娘的話看似是在打趣,可又實實在在的透著關心,這也是寧舒不抗拒來這裏的一個原因。


    “這文家學科你已經沒問題了,禦射兩科倒也不用太過擔心,畢竟到時候是要分開考的,這些天抓緊把樂科的雲門,大鹹這兩門古樂的理論知識溫故一下,這兩門是太府教授們近年來比較喜歡的,剩下的應該就沒問題了。”雪散笑著說道。


    雖然知道寧舒本身就有著很好的基礎,但樓中的姑娘們還是對於自己能親眼看到一個太府學子的誕生這件事十分開心。


    “考取功名了莫要嫌棄我們這幫沒文化的女兒家哦。”


    這當然是一句玩笑話,若是連紅堆雪的姑娘們都說自己沒文化的話,那平康坊其餘的樓子裏該如何介紹自己。


    寧舒笑著一一應下,不說別的,單是同雪散姑娘請教問題可要比自己埋頭苦讀收獲要來的多,他又怎會輕視了這樓中的誰?


    眼看天色不早了,晃晃悠悠又是一個日出日落,寧舒與一眾女子告別後,撐著傘走出了平康坊。


    ......


    ......


    雨勢並未停歇,雨水落在地麵上又彈起,濺濕了褲腳。


    白鹿國庠中的湖泊上彌漫著一層白蒙蒙的霧氣,水氣飄散間,湖邊的書房都快要快看不清了,寧舒的視線自然不會被這水霧遮擋,他避著水窪,朝著屋子走過去。


    忽然他停下腳步。


    一個男子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屋簷下,穿著淡藍色袍子,衣袍上係著把長劍,怎麽看都是一副瀟灑打扮,可偏偏今天下雨,偏偏風還大,油紙傘起到的作用似乎並不是很大,被風吹得毫無運行軌跡的雨水將那個青年衣袍打濕了不少,連腰間劍鞘上也掛著水珠。


    但他並未在意這些,憊懶的麵容像是要在屋簷下睡著了一樣,正是此前領著寧舒去道部注冊了身份信息的神朝年輕一代第一人——謝希孟。


    憊懶的人在這白鹿國庠裏通常都出現在春日裏那些老教授們晦澀難懂的課上,但在這個雨天確實少見,因為大家都顧著躲雨,沒有功夫在外麵慢悠悠的消磨時間。


    但謝希孟仿佛絲毫察覺不到雨水打在身上的濕漉漉的感覺,他那樣安靜的站著,像是一個看雨看的有些困的遊人。


    寧舒也喜歡看雨,但不同的是,他看雨是在思考,而謝希孟像是走神。


    “雨很大。”


    在寧舒與他並排站在屋簷下沉默的看了一會雨後,謝希孟開口道。


    寧舒心想這是個開場方式,難道不應該說上一句我等你好久了嗎?這位憊懶的年輕強者好像總喜歡不做任何宣告,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必經之路上等著自己。


    “是的,很大。”寧舒順著謝希孟的話答道。


    “今天晚些時候雨會更大,更猛烈。”


    “有多大?”


    “能席卷整個洛城。”


    寧舒挑了挑眉頭,看著謝希孟腰間的長劍說道:“我知道雨很大,可這似乎與你在白鹿國庠避雨並沒有什麽關係,要知道道部和書院坊離得可不近。”


    “我喜歡你的劍。”


    “謝謝,我也喜歡我的劍。”


    謝希孟的話題轉折直接的就像是一言不合就拔劍的俠客,再看看他站的筆直,寧舒能感覺到此人已經將自己的劍意刻在了骨子裏,這樣的劍意他看不透,但絕不是憊懶。


    “下雨天出去散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寧舒看著麵前越下越大的雨,說道:“既然有趣,那便去散步吧。”


    謝希孟迴應道:“一個人散步難免缺少意境。”


    “我經常一個人散步,感覺並不差。”寧舒並不認同他的這個觀點。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樂趣,兩個人自然也有兩個人的好處。”謝希孟也同樣目視前方說道:“能不能不要這般和老道士參悟玄機一樣說著沒頭沒腦的話,我覺得這樣下去很浪費時間,要知道浪費一個人的時間就等於謀殺那個人的生命。”


    “這麽說來倒是你先出的手,如果有什麽事情的話可以直接說,我還有事情要做。”寧舒迴答道:“若是要看下雨的話,我比較喜歡在房子裏透過窗戶看。”


    “那我們進屋裏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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