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招唿著這些少爺小姐們就坐,倒不是這紅堆雪的大堂裏有多熱,而是生怕沒有照顧周到,這些個貴人們鬧起來不得把紅堆雪的房頂拆了。


    金維騏瀟灑的揮袖,學著書裏看來的那些文人雅士進出風月場所的口吻,喚來正在幫著下人收拾桌子的管事說道:“酒水點心每個桌子都上,把你這招牌的歌舞快些準備,再叫一些......姐姐們出來陪我們,今兒我買單。”


    管家心想來這消遣的都是男人們,可您這女兒身,讓樓裏姑娘們如何陪,這樓裏也沒同好之癖的姑娘啊!


    但他嘴上還是笑著說:“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安排,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會來事兒。”金維騏很滿意的拍下一枚金葉子。


    不一會,瓜果點心如流水一般端至大堂前,公子哥兒們也知道今晚可能真的就是同窗聚會了,但並不失落,大不了待會散了後自己再偷偷折返迴來,尋一個小娘子好好快活一番。


    當下各自互相痛飲,說上些平日裏的趣事,絲竹之聲中夾雜著少男少女們青春的清澈聲音,好不歡快熱鬧。


    金維騏清了清嗓子舉著酒盞開口道:“半個月後,咱們就要經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戰了,我在這裏祝願諸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希望太府考核之後,我們依然可以做同窗。”說完後,便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場中的少男少女們見此景,紛紛應和,這場麵頗有山賊起義結拜的樣子。


    雖是同窗聚會,但實則也為結業聚會,就算這些公子小姐都是洛城能排得上號的富家子弟,但對於太府來說,不過和那小山村裏的貧苦書生一般無二,不知又有幾人能中榜,又有多少人會落榜。


    不過好在他們是富家子弟,就算是落榜了也不至於失去所有,所以大堂中的氣氛並未變得傷感,依然十分火熱。


    ......


    ......


    紅堆雪的另一處包廂內,寧舒還在極力的抗拒袁有桃的熱情推薦,不論是清水小娘子還是知性美婦人,都被寧舒一口迴絕,他就差說自己喜歡男的了。


    寧舒覺得和袁有桃在一起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待在大堂邊上聽聽舞曲來的好,為了緩解這份尷尬,他再一次以尿急為借口逃離了袁有桃猥瑣的眼神。


    再三確認這一次沒有進錯後,寧舒開始了自己第一次進青樓的第二次解決個人問題。


    一陣傾瀉後,他此前被酒水,燈光迷亂了的腦子也清醒了過來,才突然想起來......自己是來幹嘛的。


    但此前在大堂中並沒有看到木講書的身影,想來以木講書的財力更是不可能單獨開一間包廂喝酒,那麽,他今個兒肯定是沒有來的了。


    寧舒腦中瞬間閃過幾個念頭,然後便迅速敲定了那木姓講書不在這裏的結論,全然沒有了進樓前要將木講書絕對找出來的豪情壯誌。


    因為他覺得這個地方實在是......太恐怖了!


    寧舒決定和袁有桃道個別後就離開此處。


    於是他走出更衣間,迎麵撞見一個公子哥,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都透著一絲奇怪。


    這人有些麵熟。


    ......


    ......


    大堂中,北城銀店陳公子方便迴來後,疑惑道:“我剛怎麽好像看見先生了?”


    “你是不是喝多了?先生怎麽......”金維騏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來之前有人說過的那件事——木講書時常光顧紅堆雪。


    有一名小姐興奮的問道:“莫不是木大叔?”


    隨著這一聲發問,周圍一眾女兒家都望了過來,摩拳擦掌,期待著陳公子的迴答,在她們看來,在這裏喝酒哪裏比得上著老師來的好玩。


    陳子丕想了想說道:“不是木講書。”


    眾女聞言一陣失望。


    “好像是寧小先生?”


    場中一陣安靜,連一旁勸酒的少爺們也都安靜了下來。


    “你......確定嗎?”金維騏顫抖著聲音問道。


    “沒錯是他!腰間配了把劍!我上次還打算摸一下來著。”陳子丕肯定的點頭。


    然後又是一片安靜,大堂中少女們的眼睛開始放出不可描述的光芒,這下換成了少爺們磨拳擦掌。


    “他!”


    “在哪!”


    陳子丕伸出手,指了指遠處的一個包廂。


    ......


    ......


    袁有桃聽得寧舒要走後正準備再說些什麽讓他留下來,卻聽外麵的絲竹歌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四周一片安靜,袁少爺正疑惑著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忽然間包廂外響起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他甚至感覺到了屁股下的木地板傳來的輕微抖動。


    密密麻麻的如同炒豆子一樣,又如同珍珠項鏈碎了一地。


    啪啪的腳步聲,框框的桌椅移動聲,嘈雜的討論聲,像是樓裏來了一夥打家劫舍的強盜。


    寧舒與袁有桃對視了一眼,互相都從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疑惑,因為聲響是朝他們的包廂過來的。


    在一陣梨花暴雨般的響動後,袁有桃和寧舒所在的包間門簾探進來一隻頗為好看的女子的手。


    正是金維騏。


    袁有桃以為是前來介紹原因的侍女,還準備嗬斥一下,然後看到來人後,愣在原地,他與將軍的孫女並沒有什麽交際,更何況,這位他可惹不起,那麽......他看向寧舒。


    而寧舒看向門口。


    隨著金維騏的走進,後麵一眾少男少女魚貫而入,如流水般的匯聚在包間內,然後將寧舒與袁有桃二人圍在中間,準確來說,他們的目標是寧舒,袁有桃隻不過是距離寧舒較近而順帶被圍起來的。


    少男少女們並未開口,眼神中帶著好奇和玩味。


    “找......你的?”袁有桃顫聲道。


    “好像......是吧。”


    寧舒也被這個陣勢嚇到了,他此刻有種感覺,他就像是做了壞事被抓住的小偷那樣,再結合當前的環境,更形象點說,就是來青樓偷腥被婦人抓住的漢子。


    不同的是,漢子隻有一個婦人。


    而他,有二十多個學生。


    總之,好一副奇妙的場景。


    紅堆雪的管家此刻被擠在包間門外伸著頭朝著裏麵望著,先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眾少爺小姐像是嗅到了蜂蜜的狗熊一樣朝著這個包廂蜂擁而去,著實嚇了管家一跳。


    莫不是哪個不長眼的庵臢貨惹了這金大小姐,在自己這樓中被發現了導致被群起而攻之?


    管家一邊探頭張望一邊想著,見許久也沒打起來,不免更奇怪了,奈何身前人實在太多,無論如何也看不到裏麵。


    “我是來......找人的。”寧舒頂著學生們惡狼般地眼光,認真的解釋道。


    他想起了先前在更衣室前碰到的那個熟悉的人正是他的一名學生,沒想到書科今日的同窗聚會恰好也在紅堆雪,更重要的是......他此前拒絕了金維騏的邀請,此番相遇,頗為尷尬。


    金維騏聞言後撇了撇嘴,不在意的說道:“誰來這還不是找人的。”


    一時間周圍響起一陣笑聲。


    寧舒覺得這話說得很有道理,自己竟沒法反駁,但學生來青樓捉自己老師,怎麽看都有些奇怪。


    “沒想到啊,小先生年紀不大,卻懂得這麽多,背著我們來這種地方消遣娛樂,我先前還替你說話呢。”金維騏搬了個凳子坐下,調笑道。


    “哈哈哈,就是,難為我們先前還說寧先生還小,隻會做學問,是決計不會來這種地方的,唉......隻怪我們年歲尚淺,容易信了別人青澀的皮囊。”


    聽著少女們幸災樂禍的埋怨,看著少男們一副沒想到老師也和我們是同道中人的微笑後,寧舒有點想哭,他覺得就算是把自己腰上的劍此刻拍在桌子上,隻怕也改變不了這殘酷的現實。


    “我......”


    “別說了,小先生打算怎麽安慰我們受傷的內心?”


    “我......”


    “我不聽!”


    然後又是一陣鶯歌燕語般的笑聲。


    袁有桃見和自己沒多大關係,知趣的把頭埋在桌子上,小口小口地吃著桌上的點心。


    寧舒已經後悔今日所做的一切了,後悔拒絕了金維騏的同窗聚會邀請,後悔沒有拒絕山長找人的任務,後悔先前一衝動走了進來,後悔自己上了兩次廁所......


    更重要的是,人還沒找到。


    我就應該待在房子裏修煉。


    寧舒無言,唯有淚千行。


    正當寧舒眉頭微挑,正準備再試圖說上一些大道理挽迴一下自己的師道尊嚴的時候,包間外忽然有一道俏生生的聲音響起。


    “周夫人有請小公子上樓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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