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珍與耶律雲已經在林子裏轉悠好幾天了。


    渴了餓了就摘些果子充饑,困了就背靠大樹將就一晚。


    耶律雲是沒什麽事,受傷於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飯,畢竟以前在戰場上受的傷比這重多了,他擔心的是慕珍。


    她的那條腿若是再不醫治,隻怕是要廢了。


    「歇會兒吧。」


    耶律雲提議道:「你的腿已經支撐不了你走那麽遠的路了。」


    「走不了也得走。」


    慕珍卻輕輕推開了他:「清鴻在等我。」


    耶律雲都被氣笑了:「蕭清鴻在你的心裏就這麽重要?重要到你連自己的腿都不要了?」


    「重要。」


    慕珍垂下眼眸,聲音很輕,但是耶律雲還是聽了個真切:「不止比我的腿重要,他比我的命還重要。」


    耶律雲沉默半晌:「值得嗎?」


    慕珍長舒一口氣,笑容燦爛:「我們之間從沒有值不值得這個說法。」


    耶律雲不知道說些什麽。


    羨慕?亦或是嫉妒?


    他曾不止一次說過蕭玠的命怎麽就那麽好。


    那時候的他更多的是調侃。


    隻不過現在麽……


    他看了眼咬牙忍耐疼痛的慕珍。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世上是真的有隻為對方著想,愛對方勝過自己生命的感情。


    他還是想要說一句。


    怎麽什麽好事都讓蕭玠攤上了。


    「有時候我真的挺嫉妒蕭玠的。」


    耶律雲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你們中原有句古話說得好,既生瑜何生亮。蕭玠於我而言,也是如此。既然生了我耶律雲,為什麽又要有個蕭玠來製衡我?我不甘心。」


    慕珍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迴答他:「大燕與大齊的立場很微妙。作為大燕人,他自然是隻會為大燕而戰。若大燕與大齊是友盟,或許…」


    耶律雲笑了一聲,打斷她的話:「大齊與大燕已經不可能是友盟了。或許以後會是吧,至少現在,兩國之間必有一戰。」


    他這話的意思便是,大齊即將準備與大燕開戰了。


    慕珍是很感謝他救了自己,但是家國麵前,各種兒女私情都要先放一邊。


    「以後如何我不知道。」


    慕珍靠在樹上抬頭望天:「我隻知道,這些天相處下來,我們都是真心的,不是嗎?」


    耶律雲也笑了,笑容中多了幾分真心:「你說得對。認識你,也算是我來中原的收獲之一吧。」


    他朝著她伸出手:「以後再見,我們便是對手了。」


    「好。」


    慕珍笑著迴握住他的手:「以後再見,便是對手。」


    ——


    「還是沒有她的消息嗎?」


    蕭玠展開手裏的畫卷,柔情繾綣地撫摸畫中人。


    趙榮搖搖頭:「沒有。影衛也已經跟著找了許多天了,還是沒有王妃的蹤跡。」


    「繼續找。」


    蕭玠的聲音很輕,仿佛下一秒就要隨她而去似的:「除非看到她的屍體,否則本王不相信她出事了。」


    趙榮十分擔心他的狀態:「王爺您…」


    一道稚嫩的童聲打斷他的話:「爹爹!」


    蕭玠合上畫卷,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麽冷漠:「怎麽了?」


    慕珍至今下落不明,哪怕是與妻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女兒,他都沒什麽心情和人好好說話,更別提旁人了。


    綿綿小跑到他的身邊,攀著他的腿往上爬:「爹爹抱抱。」


    蕭玠沒有將她抱起來,而是吩咐趙榮將她帶去給春桃秋杏:「聽話,綿綿。」


    綿綿的眼裏蓄了淚,她扯扯蕭玠的袖子:「爹爹,娘親還沒迴來,連你也不要綿綿了嗎?」


    蕭玠用指腹溫柔地抹去她眼角溢出的淚水,隻是又重複了一遍:「聽話,綿綿。」


    綿綿耷拉著腦袋。


    她忽然很想慕珍。


    若是平常,這會兒她就應該笑著拍手看慕珍與蕭玠拌嘴了。


    可是現在……


    綿綿聳動著肩膀,整個人哭得一抽一抽的:「我要娘親…」


    蕭玠的思緒飄了很遠很遠。


    他想了很多很多。


    有他們的第一次見麵,他們第一次互訴衷腸,他們第一次定情,他們第一次確定關係,再到後來成親有了綿綿…他們之間有那麽多美好的迴憶。


    可如果她要是迴不來了,光靠這些迴憶他能活得下去嗎?


    不能。


    當年他便對太皇太後說過,失去慕珍的蕭玠即便活下來,也是一具行屍走肉。


    誰喜歡,盡管拿去。


    他望向虛空,雙手緊握成拳:「會迴來的。她會迴來的。」


    綿綿的哭聲引來了前來王府探望的沈長平。


    他趕忙走了進來,將綿綿抱在懷裏哄著:「阿珍還沒有迴來,你現在連綿綿都不管了嗎?」


    蕭玠低著頭一言不發。


    沈長平輕輕拍拍綿綿的背:「你瞧瞧你,你覺得現在的你還是阿珍所愛的那個蕭清鴻嗎?」


    蕭玠挑起一縷白發,自嘲般地笑了一聲:「沒有卿卿,蕭清鴻就不再是蕭清鴻。」


    他摩挲著案上放著的佩劍,眼神決絕,那模樣看得沈長平心尖一顫。


    他是抱了必死的決心的。


    沒有慕珍,他絕不會苟活。


    沈長平閉上了嘴。


    從前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裏輸給了蕭玠。


    現在,他想他明白了。


    但是他不死心,仍想要問一問:「你若是隨阿珍去了,大燕要怎麽辦?綿綿要怎麽辦?」


    「本王為大燕效力十數年,沒有本王,還會有千千萬萬個蕭清鴻。綿綿我也並不擔心,沒了我們,還有很多人關心她愛她。可卿卿不一樣,她隻有本王了。」


    蕭玠故作輕鬆道:「本王過去須臾數年,永遠都是在為大燕考慮。偶爾,也讓本王自私一迴吧。」


    沈長平捫心自問。


    換作是他,慕珍若是出了什麽事,他能隨她一同去嗎?


    答案顯而易見,不能。


    他的身上有太多的牽絆。


    單單一個家族便能絆住他的腳步。


    而蕭玠,卻願意不顧一切地追隨慕珍。


    是他輸了。


    「有消息了!」


    正當二人僵持之際,影一匆匆闖入攝政王府的書房。


    蕭玠倉皇失措地站了起來,帶倒了案上的畫卷與硯台:「在哪兒?」


    「我們的人在離懸崖正下方往東南方向七八裏的山洞裏發現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去找!」


    蕭玠三步並作兩步往外走:「三日之內,務必將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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