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簡輕輕拍去綿綿身上的塵土,眼中流露出一絲心疼:「有沒有哪裏痛?」


    綿綿搖了搖頭:「沒有哦明簡舅舅。」


    明簡不放心,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發現她的手臂擦出了一條紅痕,立馬向明繁告狀:「哥,你看!」


    明繁沉著臉,拽著林菡到綿綿的跟前:「道歉。」


    林菡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卻依舊強撐著嘴硬道:「憑什麽!是她先撞的我!還弄髒了我的衣服,要道歉也該是她給我道歉!」


    對於這個說自己娘親壞話的人,綿綿自然也沒給她什麽好臉色,四歲的她已經能很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我道過歉啦!也想幫你擦裙子的,是你不要,把我推倒還說我娘親壞話!」


    明繁瞬間變了臉色。


    慕珍在他們兄弟倆心中是什麽地位?他們哪能容忍一個說自個兒姐姐壞話的人欺負她的孩子。


    明繁已經沒了耐心:「道、歉。」


    畢竟隨軍征戰沙場多年,身上那股氣勢不是常人能比的,嚇得林菡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低下頭,斂去眼底的鋒芒,心不甘情不願地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綿綿小聲嘟囔:「你應該道歉的人是我娘親。」


    明簡將她抱了起來:「小郡主不生氣,舅舅帶你去買好吃的。」


    綿綿環住他的脖子,點點頭:「舅舅喊我綿綿就好啦。你們老是喊我小郡主,聽起來哪裏像一家人啊。」


    「一家人」這三個字戳中了兩兄弟的心窩,明繁摸摸她的小腦袋:「好。都聽綿綿的。」


    「明繁舅舅,明簡舅舅,我們先走吧。綿綿不想看見她。」


    綿綿朝著林菡撇撇嘴:「你的道歉我接受,但是我不要原諒你。」


    說她娘親壞話的人都是壞人!


    她才不要原諒壞人呢。


    還沒等對方說話,明簡先笑出了聲,捏捏她的小臉:「綿綿說得真好。」


    明繁看得眼饞心熱,伸手將綿綿搶了過來抱在懷裏:「綿綿餓了吧?舅舅帶你去吃好吃的。」


    明簡忙追了上去:「哎哎哎,哥!你也太不厚道了吧!」


    林菡死死盯著他們的背影,雙手緊握成拳。


    今日這份屈辱,她記下了。


    若是明家兩兄弟知道她的想法,必定會大笑出聲。


    真是笑死個人了,隻是讓她道個歉,結果就變成羞辱她了。


    所以說永遠不要和心理扭曲的人起衝突,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她會有多麽畸形的想法。


    ——


    五月廿二,安初帝於宮中設宴款待各地方官員及節度使。


    老樣子,蕭玠是要去鎮場子的。


    位於上首的皇帝雖是在聽官員匯報,目光卻不住地望向他們這邊。


    忌憚、猜忌、疑心…那種眼神,看得慕珍遍體生涼。


    疑心易生暗鬼。


    安初帝又何嚐不知蕭玠與攝政王府從沒有取而代之的念頭,可是誰讓他這位叔叔太過耀眼了呢,耀眼到連他都要避其鋒芒。


    多威風啊,十六歲就成為驃騎大將軍,遠赴邊疆大敗敵軍,成為大燕的定海神針,廟堂江湖無一不敬。


    而他十六歲的時候又在做什麽呢?


    安初帝笑著搖搖頭,苦澀的酒液順著喉嚨往下滑,讓他隻覺得胃裏燒得慌。


    「卿卿今日怎的好似沒有胃口?」


    蕭玠自然也感受到了上麵那位的眼神,但他不在意就是了,他在意的隻有慕珍。


    從開始到現在,慕珍幾乎都沒怎麽動筷子,這讓他不免有些擔憂。


    「我有點惡心。」


    慕珍垂下眼眸,整個人看起來心事重重。


    蕭玠微微蹙眉,目光移向她的小腹,小聲嘟囔:「我明明都有喝藥啊。」


    慕珍自然聽到了他說的話,沒好氣地抄起筷子打了下他的手:「想什麽呢你。」


    攝政王殿下委屈巴巴地揉揉自己的手背。


    「我隻是——」


    慕珍瞥了眼上首侃侃而談的帝王,後者也似有所感地看了過來。


    她裝作若無其事般飛快地收迴視線:「不喜歡他的眼神。」


    「我當是什麽事,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蕭玠輕笑一聲,旁若無人地捧著她的臉:「不喜歡,那我們就不去在意,嗯?別為了這些不值當的事勞心傷神。」


    慕珍臉皮薄,立馬有些不好意思,扭捏著身子想要掙脫他的桎梏:「蕭清鴻!你快放開我,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呢…」


    蕭玠遂了她的意鬆開了手,伸出兩根手指提起她的嘴角:「卿卿,多笑一笑,好嗎?我最喜歡看你笑了,而且你都不知道自己笑起來的模樣有多好看。」


    旁邊專注於幹飯的綿綿聽到這話附和道:「娘親全天下最好看啦!」


    這迴慕珍終於忍不住笑了:「你們父女兩個就知道哄我吧。」


    蕭玠與綿綿對視一眼,父女倆一左一右架住她的手臂:「我們像是在哄你嗎?明明都是我們的肺腑之言。綿綿,你說是不是?」


    綿綿重重點點頭,小手劃了個大圈:「娘親最最最好看啦!」


    慕珍笑著摸摸她的小腦袋:「綿綿也最乖啦。」


    攝政王殿下巴巴地湊了上去,眨巴眨巴眼,好像在說,那我呢?


    慕珍忍俊不禁地湊近他的耳畔:「晚上迴去獎勵你。」


    蕭玠瞬間兩眼放光,摟住她的細腰:「多謝娘子。」


    眼瞧著越來越多的人往他們這邊看,慕珍紅著臉推推他的胸膛:「別鬧。」


    「好,不鬧。」


    蕭玠鬆開了手,沒臉沒皮地說道:「晚上再討迴來。」


    慕珍惱得捶了他一拳。


    位於帝王身邊的皇後也在注意著他們這邊。


    兩年過去了,羨慕兩個字她都快說倦了。


    她已經不能再自欺欺人,為自己編織一場美夢了。


    安初帝對她隻有敬,沒有愛。


    這是她早就應該承認的事實。


    皇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可她也好想嚐嚐兩情相悅的滋味。


    世人隻看到她身為國母的風光,卻無人知曉她背後的辛酸。


    她隻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更大的牢籠罷了。


    這輩子,她永遠活在別人的想法與期待裏。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她真的好羨慕攝政王妃啊。


    可以活得那般瀟灑恣意。


    有時候她也很嫉妒。


    怎麽什麽好事都讓慕珍占去了。


    她望向下麵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忽然想起許多年前慕珍還是沈珍的時候,京中盛傳的那些流言蜚語。


    沒有什麽人生來就是順風順水的。


    慕珍從前過得日子可比她們要苦得多了。


    或許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吧,才安排了蕭玠出場。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皆是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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