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裏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


    路邊餛飩攤的香氣飄入鼻間,街邊的小販也正準備收拾東西迴家。


    沈珍摸摸袖中的東西,迴頭看了眼巍峨的皇城,耳邊迴響著嘉元帝對她說的話:「阿珍,日後大燕便交給你和清鴻了。」


    她逆著人流往前走,毅然決然地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沈珍照例從後牆翻進遙園,一進院子便立馬讓春桃秋杏還有餘年收拾東西。


    春桃她們原本還疑惑為何她會穿著類似宮女的衣服迴來,聽到她說收拾東西之後更是不解。


    「姑娘,咱們收拾東西是要去哪兒嗎?」春桃問道。


    不理解歸不理解,但是她們知道,沈珍這麽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沈珍略微思索了一番。


    蕭玠如今代為處理朝政,必定是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定王府雖然守衛眾多,但難免也有顧不到的地方,那裏並不安全。


    思來想去,她最終敲定了某處,趕緊迴屋寫了封信交給餘年:「阿年,你和春桃秋杏帶著這封信去長公主府找你的義母。記住,非必要不得外出,你就好好在府上和你的義父學習醫術。」


    春桃秋杏有些懵了,餘年心裏也有點慌,抓著她的袖子不放手:「姐姐,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乖,姐姐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珍笑著摸摸她的腦袋,撇下她的手:「春桃秋杏,你們也是,照顧好阿年,也照顧好自己。」


    秋杏紅著眼搖了搖頭:「姑娘,你不走,我們也不走。」


    春桃連忙點頭:「姑娘不走,我們也不走。」


    沈珍沉下臉:「你們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春桃秋杏啞口無言。


    「影一、影二。」沈珍喚道。


    樹葉微動,兩道人影出現在她們麵前:「小姐。」


    「你們護送她們去長公主府。之後不必迴來,留在府上以備不時之需。」


    「是。」


    春桃她們見拗不過沈珍,也知道留下來隻會給她添麻煩,便咬咬牙拽著淚眼婆娑的餘年走了。


    沈珍迴房將東西收好,換了身衣服,往國公府的某個方向去了。


    想要扳倒沈國公,她還需要更多能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的證據。


    月明星稀,喬清婉的院裏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喬夫人。」


    喬清婉眼神閃爍,打量著麵前的女子。


    對方沒有喚她大娘子,也沒有喚她葉夫人,而是喚她喬夫人,給了她應有的尊重。


    「不知沈七小姐這麽晚來,可有何事?」


    喬清婉為她斟了一杯茶:「有話不妨坐下說。」


    沈珍坐了下來,執起茶杯淺嚐了一口:「嗯,好茶。國公爺怕是將整個府裏最好的茶葉都送到夫人的院子了。」


    喬清婉也端起麵前的茶杯,但她並不急著喝,隻是將杯子握在手裏把玩:「沈七小姐是來找國公爺的?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國公爺並不在我這兒。」


    沈國公這些日子也不知在忙什麽,日日早出晚歸,如今這個時辰,他不會迴來的。


    沈珍笑著放下杯子:「正是因為他不在,我才來找喬夫人的。」


    喬清婉瞥了她一眼,篤定說道:「沈七小姐有求於我。」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


    「沈七小姐為何覺得我會幫你?」


    喬清婉嗤笑一聲:「更何況你還是我女兒的情敵,我沒有理由幫你。」


    「不,你會幫我的。」


    沈珍也非常篤定:「喬夫人,你知道嗎,聖上已經對沈國公府起疑心了。」


    「哦?為何?」喬清婉似乎並不在意她的話。


    「因為——沈國公,通敵。」


    茶水有些許灑到喬清婉的手背上,但她很快穩住心神:「沈七小姐,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你既說沈國公通敵,那你可有證據?」


    沈珍笑得意味深長,與她談判:「證據,自然需要喬夫人提供給我了。」


    「我手上怎麽可能會有證據。」


    「喬夫人,據我所知,當年喬府也是因通敵之嫌獲罪,與你青梅竹馬的沈國公當時並未向你伸出援手,而是匆匆娶了徐氏為妻。」


    喬清婉不自然地避開她的視線:「他說,當年他是迫不得已的。他有為我爭取過,隻是被老國公壓下來了而已。」


    沈珍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捧腹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男人麽,你不能看他說了什麽,你要看他為你做了什麽。上下嘴唇一碰的事,誰不會做?他所謂的爭取,隻是不痛不癢地說幾句求情的話?喬夫人,你都這個歲數了,怎的還會如此天真。」


    喬清婉哪會不知曉這些道理,隻不過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如今最後一塊遮羞布都被沈珍揭開,她有些惱了:「那又如何?如今這個國公府的女主人不還是我?」


    李彪告訴沈珍,這些年來,其實喬清婉和沈國公一直沒有斷過聯係。


    從喬府獲罪開始,他們便保持著書信往來,沈國公偶爾還會借外出公幹的理由去邊疆探望她。


    沈珍將這些事實一一說了出來。


    每說一句,喬清婉的臉色便難看一分。


    即便如此,她還是強撐著給自己體麵:「這不是恰恰說明他心裏有我?」


    沈珍拿帕子摁摁眼角:「喬夫人,你真的覺得他的心裏有你嗎?」


    這句反問,讓喬清婉瞬間偃旗息鼓。


    「他若心裏有你,為何在京中妻妾成群,左擁右抱好不快活;他若心裏有你,便會在葉將軍身隕之後娶你過門,而不是讓你等上十幾年;他若心裏有你,又怎會舍得你一人帶著孩子在邊疆風餐露宿那麽多年。喬夫人,你真的覺得他的心裏有你嗎?」


    喬清婉緊繃著臉,一句話都說不出。


    沈珍見這把火燒得差不多了,便往上澆了點油:「國公爺之所以對葉星闌那麽好,怕是以為這是他的孩子吧。畢竟你在與葉將軍成婚之後,也未斷了與他的聯絡。」


    「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若是他知道這不是她的孩子呢?喬夫人,別總覺得天下人都是傻子。他傻,我可不傻,葉星闌與沈國公並無半點相像的地方,也就隻有那個傻子會被愛情蒙蔽,替別人養孩子。」


    「夠了!」


    喬清婉厲聲喝道:「你說再多,我也不會幫你!你給我出去!」


    沈珍卻不慌不忙地起身:「我大概知道沈國公近日來都在忙些什麽。讓我猜猜,喬夫人,他是不是承諾你,待聖上駕崩新帝即位,他會借著從龍之功,為你掙一個誥命?」


    喬清婉沒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喬夫人,你在想些什麽呢?」


    沈珍歎了口氣:「你知道他在做什麽嗎?這是謀逆。先不說他們會不會成功,隻說現如今聖上還好端端地活著呢,一旦聖上出手,你覺得沈國公府上下能逃得掉?」


    喬清婉咬了咬唇,表情似乎有些動搖。


    「你就算不想想你自己,總要想想葉星闌吧。如今虎符在清鴻手裏握著,朝堂上忠心聖上的朝臣也不在少數,你覺得他們成功的機會有多大?最多也就五五開罷了。


    「喬夫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即便你不愛葉將軍,難道你也不愛自己的女兒嗎?我看得出來,你將她保護得很好。」


    沈珍點到為止,轉身離開,結果走了還沒幾步,就聽見背後傳來喬清婉的聲音:「你真的和你的母親很像。」


    隻聽她接著往下說道:「不止是容貌,就連這股聰慧勁也是一模一樣。當年喬府獲罪,先帝下令喬府女眷全部充入教坊司,我寧死不從,是你的母親救下了我,她將我帶迴了府,為我奔走牽線,保我與將軍成親,讓我免遭其罪。


    女尚書身死的消息傳到邊疆時,我還怔了許久,我不敢相信這麽好的一個人會如此紅顏薄命。所以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便認出來了,你們兩個實在是長得太像了。尤其是那雙眼睛,當年也是這麽一雙眼睛堅定地給予我力量。


    你說的這些事情我並非沒有想過,我隻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將軍死後,我一個寡婦帶著孩子在邊疆的日子很難過,所以我將國公爺視為最後的救命稻草。」


    不知何時,喬清婉早已淚流滿麵,她抹去臉上的淚水,笑了:「罷了,終究是我欠女尚書一個人情,更何況隻要能讓阿闌健康快樂地活在這世上,無論什麽我都會去做。你想要我做什麽?」


    「沈國公為人一向謹慎,我想他最放心的地方不外乎是書房和臥房,隻有這兩個地方,外人不能進入。但你是個例外,沈國公對你有愧,更何況沒有什麽比闊別多年的白月光帶著孩子迴歸這件事更有殺傷力了。


    你需要做的事很簡單,那就是找到沈國公通敵的證據。我了解他,他生性多疑,與人合作也會留個把柄在自己手裏,萬一出事了,還能將此用作保命符。我想,你應該會有收獲的。」


    「為什麽?沈國公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嗎?」


    喬清婉問出了心底的疑問:「不過,他配不上你的母親就是了。」


    沈珍並不想告訴她有關於自己的身世:「六歲那年,是他先想要我死的。」


    「我知道了。」


    喬清婉沉默片刻,忽然後退半步以頭搶地:「日後若真有變故,煩請沈七小姐照拂阿闌一二。」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不過沈珍也不是聖母,對於一個想搶自己丈夫的女子,她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色,於是她留下一句:「我會保住她的命,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喬清婉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再次磕了個頭:「多謝,沈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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