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桃微妙地眨著雙眸:“張大人是想問如何追求沈姑娘吧?”


    笑容明媚,灼了瞬張束的眸。


    曾幾何時,這個女子為了賴在他身邊可是閃著晶瑩,烹上好酒好菜,與他共赴良宵。


    袖中的掌不由握的更緊,張束麵無表情點頭。


    此正合陸小桃心意,嫣然一笑,引著張束去了雅間。


    茶霧彌漫,修長的指攥著青玉茶壺,替陸小桃沏茶。


    看著眼前肖若銀狐,麵容白皙之人,陸小桃斂眸,從袖口掏出一疊銀票推給張束。


    張束瞳孔緊縮,抬眸時,陸小桃兩手握著青竹杯,狐狸眼微眯,似竊笑得意之態。


    她並未解釋銀錢之事,二人心知肚明。


    “若是問追求姑娘,你便問對人了。”


    “沈姑娘如今臥榻在床,你需嗬護百倍,不厭其煩,溫柔備至,若是她厭隻是厭病氣,若是她冷言譏諷隻是諷自己的身體,待你與她度過這一劫,她自會懂你的真心。”


    張束慢悠悠啜著茶,無瀾的眸光落於被她飲空的茶盞上。


    “我來替你斟茶。”


    服務太過周到,確實將她陸小桃當成了良師。


    手腕輕抬,杯子被她大大咧咧遞上前去。


    張束抿唇接過,指腹無意擦過她的指尖,觸到一片深入骨髓的寒涼。


    他滾燙的唿吸在此刻停滯,瞬間又恢複如常。


    悄無聲息間,二人已將一盞清茶全部飲盡。


    “我讓他們重新備壺茶。”


    因此次交談涉及過多,張束並未讓悅來樓的夥計待在雅間。


    他們交流如何取悅女子的心,此事陸小桃也知曉上不得台麵,遂沒有多想。


    張束表情淡淡地進了茶室,四處無人,將兩顆漆黑藥丸與滾燙沸水同時投注在瓷釉壺內。


    茶香流溢,未有異樣,反更為濃鬱。


    再進雅閣時,女子乖巧地坐在黃花梨圈椅上,托著香腮朝他看來。


    翠綠長裙點綴寶花紋錦,與斑駁夏日交織,投射琥珀般的微光。


    那日初春城外,她不願離開自己,耍賴撒潑時也是如此。


    手腕輕顫,茶水點點澆濕在雅間地麵氳成一片。


    好在張束很快恢複如常,澄澈清茶被他注入女子麵前的竹杯中。


    陸小桃已將她多年經驗盡數傳授於張束,如今隻有最後一個問題沒有問。


    “你與沈姑娘打算何時成親?”


    話罷,未聞男子迴應,陸小桃疑惑抬眸,張束雙眸暗藏炙熱,正一瞬不瞬緊盯自己。


    心尖似被蟲鶯輕蟄,陸小桃咽了咽口水,口舌燥熱,不自在間,指尖爬上青玉杯,眸光閃爍,躲避著對麵的視線,一飲而盡。


    “不說就算了。”


    聲音小如蚊蠅,陸小桃背上泛起莫名的煩躁和不安。


    反正已與他說的差不多,也沒必要多加激勵,以張束對於沈玉容的癡情,必定會將其當作救命稻草,使盡渾身解數抱得美人歸。


    翠綠長裙搖曳間已至門檻,再邁一步便要跨出。


    就在此時,張束叫住她:“我與沈玉容不會成親。”


    陸小桃驀地轉過身,水眸氣勢洶洶瞪向悠哉品茶的男人。


    他執杯,秀氣妖孽之顏上漫上一抹恣意,狹長狐狸眼含笑勾著她。


    原來是耍她玩!


    若不是太子沒有在此處,她亦想一腳踹上麵前這個男人,撕爛他盈盈的笑臉。


    陸小桃扯了扯唇,忽地轉身大步離開。


    她怎能相信張束,與其相信他,還不如想想如何離開京城。


    愈想,她腳步愈快。


    不知是真因此事而煩惱,而是因身後之人灼灼的眸光,在昭示著這個男人,似乎有什麽變得不同。


    張束第一次瞧見她狼狽逃竄時的模樣,步履匆匆間發髻上的雙鸞點翠步搖花枝亂顫,受驚般離開。


    齒間溢出一許輕笑,也許他早該意識到自己喜歡陸小桃。


    不然不會因她心緒起伏,不會因她投身於太子懷中暴怒洶洶。


    不會因在賣了那座小院後心下後悔夜晚輾轉難眠。


    不會在得知那座院子搬入新的人家惆悵偷看,不會在偶遇陸小桃心中生了竊喜,在前幾日聽到她說想念太子時心酸不堪。


    他以為可以為娶沈玉容做任何事,可到頭來,他做不到為娶沈玉容而傷害陸小桃。


    他不能傷害陸小桃,他也不想傷害陸小桃,若真讓他選,他選擇陸小桃。


    既然沈玉容不願與自己成親,那麽他不會再強求。


    好聚好散,他祝沈玉容早覓良緣,幸福安樂。


    這份遲來的覺悟讓張束心中泰然,暖風徐徐,他唇角帶笑,將茶盞一點一點飲盡。


    張束再一次造訪沈府,並未踏足沈玉容的閨房。


    正堂的黃花梨圈椅上,張束悠哉地把玩著茶蓋,眉間誌得意滿,麵上紅光滿麵。


    沈丞相剛踏入堂屋,張束起身拱手行禮。


    瞧見他的模樣,沈丞相眸光一閃。


    要說京城中誰對他女兒最為癡情,非張束莫屬。


    前幾日上朝時,這男子一身大紅官服都因其麵上的沉重之色黯然幾分。


    可今日男子容光煥發,雙眸有神,嘴角噙笑,竟有脫胎換骨之感。


    要說容貌,張束可謂是白麵書生的典型,卻不是端肅之相,而是邪氣之貌,銀狐麵相,端的狡詐聰慧,每年都有無數姑娘為此迷了眼不停往上貼。


    可他不是文官,是個武將。


    看上去孱弱,幾十斤重的長槍卻手到擒來。


    沈丞相不解他為何變化如此大,剛要開口,便見麵前男子撩袍跪地,拱手行禮:“沈大人, 張某今日前來,是想退去與沈姑娘的婚約,望伯父成全。”


    他雙眸流溢而出的堅定之色讓沈丞相眉頭一揪。


    他本就不想與張家結親,倒不是嫌棄,張家在京城亦是不可多得的好人家,可比起太子來,便也就是那麽迴事了。


    人往高處走,誰又舍得放棄登頂的機會?沈丞相自問,反正他不能。


    他原本還在想著如何拖去女兒的婚約——


    婚約乃是天子所賜,張束又用情至深。


    張家一個門庭出了禮部尚書,大理寺卿和一品上將,又與太子交往過深,若論底蘊,沈丞相自愧不如,遂讓他一時頭疼。


    可讓他犯難許久之事,讓他犯愁的張家竟主動上門,還是對他女兒癡心不改的張束,這又讓他心頭惴惴。


    沈丞相拾步坐入主位,飲了口茶,意味深長:“張大人知曉此事嗎?”


    張束輕笑:“伯父無需為此憂心,在張家,張某雖不能為所欲為,可若是張某執意之事,不管何人都不能阻止。”


    執意之事?


    沈丞相還在思索他所說執意之事是何意,張束已有禮起身,再一次拱手作禮:“至於退婚所造成的一切後果,都由張某親自承擔。”


    張束並未戳破沈家的心思和真相,如今,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即便背上罵名他亦不在乎,這是他留給沈玉容最後的體麵,從此後,他們橋歸橋路歸路,都迴歸於正常的生活。


    沈丞相微眯雙眸,他看到男子瞳孔深處所透出的坦然與從容,沒有絲毫脅迫和威逼。


    張束是認真的。


    意識到這一點,沈丞相竟猶豫開來。


    他女兒與太子之事到底還未有著落,分明於江南共度一月有餘,甚至迴來時同乘一艘渡船,天賜良緣之下,但凡對他女兒有意之人都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可多日過去,他非但承受著陛下越來越不悅的眸光,心焦之時暗示太子竟也被他輕飄飄的揭去。


    這幾日,他聽聞太子在搜集天材至寶,不知出於什麽心思,他下意識便覺是在為他女兒準備。


    至江南迴京已有七日有餘,玉容的身子慢慢痊愈,到底還有些孱弱,太子之舉不可謂不貼心。


    前日,一朵五葉慕煙竟被太子找到。


    這慕煙草通體潔白,傳聞能包治百病,他滿心歡喜等待府中,兩日過去,他便連在朝堂上與太子說話機會都不多。


    剛說兩句,便有要事離開,與從前相談甚歡之態大有不同。


    太子的異樣讓他心中忐忑,他想著若是太子不行還有張束,可如今張束又如此,在太子還未給個準信前,他並不想放他。


    沈丞相呷一口茶,滿眼算計攏在茶霧之中,須臾,道:“此乃天子所賜不可兒戲,玉容從小身子便差,加之與你成婚在即,一時欣喜成了如此也非她所願。若你此時退親到底圖惹爭議,不僅不好與陛下交代亦讓張府憑白承受非議,不若冷靜,待玉容身子好了再議。”


    可張束心意已決,雙眸熠熠,果決到底:“恕小侄不能從命,小侄退親之心已炙,望大人成全。”


    沈丞相未想張束如此堅持,擰眉望他:“為何?”


    一許暖意沁入眼眸,張束喃喃道:“因為小侄已有心上之人,此生非她不娶。”


    沈丞相大怔,張束微微頷首,轉身之時,身子一震。


    屋腳下,一襲素白長裙隨風輕曳,麵無表情盯著張束,身後梅香抿唇,滿麵複雜。


    張束垂眸,秉著非禮勿視之禮,從一側繞過,緩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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