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親下江寧,若按往常規矩,江寧官員以表尊敬,百官需登碼頭相迎,禮樂具備,見太子後行稽首四拜禮。


    隻是此次太子行程頗為隱秘,江南總督盧琸和監察禦史諸陽平在太子登上江寧地界之時,才知太子不知緣由親下江南,並指定讓盧琸接待。


    盧琸早已過了知命之年,一把絡腮胡,兩隻細眯眼,雖是骨瘦如柴,精神卻是矍鑠,驚聞此言雙眸大放精光,連連歎道:“這是天大的榮寵啊。”


    當即迴府命人將府中一草一木精心打理,院中全部置上最尊貴之物靜待太子大駕。


    太子午時而到,身著一襲玄色寬袍,其上並未有繁複綺麗的圖案花紋,素淨簡單端的溫潤儒雅之態。


    盧府上下一百多人皆迎在門口跪見,崔銳抬步跨入府內,雙眸淡淡從一應人上掠過,落在最前方的黑袍麵上。


    他幾步上前,雙手扶起盧琸,含笑開口:“盧大人不必多禮,此次孤密下江南,一切從簡,此番盛情倒是勞煩盧大人了。”


    盧琸微彎著腰垂首道:“太子折煞臣了,這是臣的榮幸。”


    說罷,盧琸小心踱至崔銳身後,迎他進盧府正堂。


    待崔銳坐上正中主位,盧琸給下人們使了個眼色,瞬間便有人將溫茶奉上,被馬進接住。


    馬進又躬身將杯盞舉起遞給太子,崔銳優雅接過,不疾不徐扣了扣碗蓋,輕聞一瞬,含笑道:


    “都道雲霧茶乃是江寧名品,今日一見,茶色澈碧,香氣清雅,果然名不虛傳。”


    候於下首的盧琸立刻應道:“這雲霧茶受於高山,得雲霧滋養,形似鬆針,條索圓直,雖沒有龍井碧螺春那般聞名於世,可滋味鮮醇,唇齒生香,迴味無窮,神秘悠遠,恰好配得上太子這般氣度和不凡。”


    崔銳一笑,不緊不慢地品了一口。


    趁著崔銳品茶的當兒,馬進昂頭看向盧琸:“太子一路舟車勞頓,甚是疲憊,你們的院子可準備好了?”


    盧琸眸子一閃,見太子眉宇間確實是有些許疲累,眼神一轉,望向身側的丫鬟:“院子可收拾好了?”


    丫鬟垂著頭細聲細氣迴答:“老爺,一切都按您的吩咐準備好了。院子全置上了新的物件,並為了給太子接風洗塵,如今房中熱水點心都備好了。”


    盧琸又笑望向馬進,有禮開口:“這確實是臣想的不周到了,臣已為太子準備好了休憩之地,若是太子不嫌棄,便隨臣來。”


    崔銳又淡淡品了兩口,才不緊不慢放下茶盞。


    盧琸在前麵引路,時不時迴頭瞥一眼太子的神色,隻見他眉眼含著淡淡笑意,看不出到底是個什麽情緒。


    他們幾人穿過遊廊,進了間方正小院。


    門口已有十幾個丫鬟候著,個個清秀窈窕,見著前方那出眾奪目的男人,皆脈脈垂首,那一瞬的風情勝過滿院嫣紅。


    盧琸見二人進了院子,忙作揖道:“太子好好休息,臣便先告退了。”


    見上首男人平靜頷首,他擠著笑臉轉了身子,路過其中一名婢女時,給她渡了抹眼色。


    .


    陸小桃醒時整個人懵懵懂懂。


    昨晚太子將她折騰到了醜時,還未睡會兒又被太子抱著溫存了會兒。


    他走後她再沒了睡意,興奮下榻整理銀票,不覺趴在圓桌上睡著了。


    不過一刻鍾,房門重敲三次成功將她吵醒,一晚沒睡的疲倦感襲上心頭,她整個人有氣無力,昏昏沉沉。


    不得不說,太子真會擾人清夢,他要走就應該早點走,為何非得將她吵醒。


    如今好了,初時的興奮褪去,留給她的隻有無盡的怠意。


    她打開了木門,收拾齊整的趙灼瞥了她眼,隻說了一句:“帶上行李跟我走。”


    “好。”


    碼頭有頂轎子,她渾渾噩噩進了車輿,一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僅沒將她吵醒,還讓她直接仰著頭睡著了。


    等轎子停下時已到了處三進小院,前廊後廈,湖塘花苑應有盡有,典雅堂皇到了極點,似是專門為她這麽個漂亮的小娘子準備的。


    趙灼檢查了番院子,發現這裏光是伺候的人都有二十多個,走到轎旁瞅著還不下轎的女子:


    “在江寧這段日子,此處暫時便是我們的容身之所。我是奉我表哥的命令保護你的,所以陸珠你也老實點,我平日事多,你可不能讓我操心。”


    這話讓陸小桃醒了三分,本來睜不開的眸子如今露了條縫,在趙灼棱角分明但黝黑的麵上定了片刻,莫名問了句:“你什麽時候能白迴來?”


    趙灼聞言,沒好氣道:“男人皮膚要如此才有氣概,我可不是張束那個小白臉。”


    陸小桃撇撇嘴,他如今這個樣子讓她下手,總讓她有些負罪感。


    畢竟,她還是喜歡俊俏的郎君,像趙灼之前那般就不錯,可他如今模樣總讓她有種覬覦包青天的錯覺。


    她緊了緊懷中的包裹,徐徐進了院子,在丫鬟的指引下進了處精美的小院。


    “此處雖距離鬧市不遠,可環境卻是清幽寧靜,出門走三步遠便有一座茶樓,再三步遠便是江寧最大的戲院……”


    “戲院是看戲的地方?”


    “聽曲看戲,賞舞逗樂,隻有姑娘想不到的,沒有那兒沒有的。”


    丫鬟曖昧望了女子一眼,推開了木門。


    陸小桃看了眼屋子,與東宮沒有什麽可比性,又瞥了眼床榻,都是嶄新的褥被。


    思索了一番,她開口道:“我如今身上疲累,可否幫我準備些熱水?”


    丫鬟含笑應聲:“姑娘,早就為您準備好了。”說罷,便引著她來到了扇屏風處。


    這扇精雕細琢的山水潑墨屏風上竟生了股清幽之氣,陸小桃被丫鬟輕輕一帶上前了幾步,便見著屏風後備了隻半人高的木桶,方寸空間內皆被這蒸騰之氣繚繞的好似立在高山之顛。


    陸小桃莫名望了丫鬟一眼,隻覺得這人頗為貼心。


    丫鬟笑道:“姑娘想必累了,奴婢這就為您梳洗。”


    不待陸小桃反應,這女子已上前為她褪掉了衣物。


    她驀地想到了什麽,羞窘地阻止這婢女的動作,可淺色衣裙已順著她身子滑至了腳踝,白皙透亮的皮膚上,片片紅痕一覽無餘。


    當即,她滿頭滿臉都因轟然而上的羞惱散著熱氣,急忙撿起衣物擋住了身子,別過了臉尷尬道:“你下去吧,我自己來就行了。”


    這丫鬟也沒想到會看到這番場景。她雖然未經人事可也不是什麽都不懂,再看這姑娘滿麵緋紅,隻怕她再待下去這姑娘便要找個地方埋起來了,當即也懂事地點頭應道:


    “是,奴婢就守在門外,到時候姑娘若是有什麽事,直接叫奴婢就是。”


    陸小桃慌慌頷首,待婢女走了才憤恨地挪開衣衫,走至一處銅鏡前朝裏瞅了瞅。


    一瞅不得了,才發現紅痕從鎖骨處一路蔓延而下,幾乎襲遍了全身,若不是沒有特別駭人的印記,還以為是被人打了。


    陸小桃咬牙罵了一聲變態,隻覺這人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


    待她逃了,他看別人願不願意被他這麽折騰。


    隻有她,為了活命,可憐認栽。


    她跨進木桶裏一坐,粘著溫水的錦帕輕柔擦拭著身上的痕跡,一路從手臂擦到大腿,又擦到脖頸。


    昨晚,那人總將溫熱噴薄在她的脖頸上,又癢又麻的頗不自在,她想逃卻被他緊緊扣著。


    待她高昂起下頜仰著身子時,他突然停了動作,看她雙眸的幽怨和難受已經累積到一定程度快要崩潰時,才湊到她的耳畔,啞聲問了一句:“陸小桃,你想要什麽?”


    她想要什麽?


    她忘了自己迴答了什麽,隻知道他麵上竟現了幾分狠戾來。


    後半夜時,她膝蓋被磨的生疼,手被反剪的太久差點失了知覺。


    彼時,她沉迷於虛幻的一切,隻感覺膝蓋和雙臂被人輕輕安撫,而後那人在她耳畔輕輕念出兩個字:


    “小桃。”


    這魅惑與沉幽之音讓陸小桃心髒一跳,她沒忍住緩緩睜眸,那人已翻身將她圈進懷中。


    那一刻,陸小桃又一次看不懂這個男人了。


    但她知曉,最好不要試圖去看透他。


    此人像風又像霧,若是一旦深陷狂風,又被迷霧團住,便再也走不出那片禁錮。


    .


    盧府,崔銳正坐在院中喝茶,馬進從寢屋裏踏出,湊到太子耳畔輕聲道:


    “太子,屋裏奴才都檢查過了,沒有任何異常。”


    崔銳頷首,放下茶盞,踏進屋裏。


    屏風後已備好了熱水,他伸手解開扣子,隨手將長袍往一旁的衣架上一擲。


    準備褪去中衣時,一雙纖細如柳的盈盈雙手攀上了男人的衣襟。


    她不過隻穿了件淺粉色的婢女衣衫,行走動作間好似從湖底鑽出的魅人水妖。


    “奴婢替太子更衣。”


    媚音繞耳,不勝嬌羞,低眉垂首,又楚楚動人。


    崔銳俯首看她,從她含羞帶怯的眸掃到白皙姣好的麵容,微微揚了揚眉。


    此人竟與沈玉容六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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