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男人在她麵上逡巡片刻,似笑非笑道:“陸小桃,孤不喜歡有人在孤麵前耍心機。”


    陸小桃看出了男人警告之意,凝著他認真道:


    “從前,臣妾覺得臣妾才是太子的女人,而太子卻總是偏心於她,讓臣妾失落不甘。


    可如今,臣妾才明白情愛一事身不由己,因為臣妾發現,隻要太子一出現,臣妾的心便會下意識係在太子身上,無條件偏袒太子。


    由此這般,臣妾自然也懂了太子的一舉一動,隻是臣妾到底是個凡人,經曆了如此多的事,已經不求太子能喜歡上臣妾,隻希望太子能看在臣妾一片癡情的份上能分得幾絲憐惜予臣妾,讓臣妾有個念想繼續過下去。”


    崔銳微眯了眸子看著她,忽然一字一句反問道:“即便孤與張束在一起,也會偏袒孤?”


    陸小桃踮起腳尖,緊盯他的雙眸含笑迴答:“自然是如此。”


    今晚月色瑩白狡詐,卻美的不可方物。


    崔銳忽地將她攬在懷中,似乎頗為情動。


    但她自不能辯析這情緒,隻在他耳畔呢喃著:“此處雖是臣妾與張大人定情之地,亦是臣妾與太子交心之所。”


    此話一出,她的世界徹底顛倒。


    那時赤裸著脊背任男人擦著膏藥,此時軟著腰肢如狂風中沒有著落的枯葉,被疾風吹皺,一次次被拋卻占有。


    懶懶地趴在榻上,麵上薄紅已隨平穩唿吸徐徐退去。


    他伸出手在她脊背上輕柔安撫著,側身凝著她勾人又安靜的小臉,嘴角徐徐一勾。


    想到她剛剛淩亂的媚態,眸子不禁又一暗。


    但最後這抹欲望隻化為一抹纏綿的溫熱,印在她的雙眸上。


    此情此景,他突然想起她曾經問過自己,她美嗎?


    第一次見她時,隻覺不過清秀,如今卻覺越發美豔動人,撩人心神,尤其一雙水眸,比他見過的任何星辰都璀璨奪目。


    亦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這女子緩緩睜著瀲灩的雙眸懵懂望著自己,問了一句:“殿下為何一直看著臣妾,是不是因為臣妾很美?”


    這次,他湊近她耳畔,比他的身體還要灼燙的話語在她耳畔緩緩吐出:“粉胸半掩疑晴雪,醉眼斜迴小樣刀。”


    她已不是從前那個大字不識的陸小桃了。


    這句詩她自然聽懂了。


    她含嗔帶羞地瞥了眼男人,一雙皓腕攬上他的脖頸,熱氣撲在他耳畔,將從前在陸家村說書先生那聽到的詩徐徐與這兩句對上:


    “玉爐冰簟鴛鴦錦……”最後一句被她吞咽在喉間。


    末了,她還問一句:“臣妾是如此嗎?”


    崔銳將嬌軟之人扣在懷中,手上用了些力,抵在她齒間道:“你比之更甚……”


    最後的話語被農莊內的蛙鳴掩蓋,可陸小桃還是聽清了,當即羞的薄紅從腳趾一路攀爬而上。


    “但孤喜歡。”


    伴著最後一句,陸小桃迷迷糊糊中還是頗為諷刺的想,男人大抵都是如此。


    沉迷在虛假的情意中,沉溺在翻騰的欲海裏,離開時又無情現實。


    隻是太子與旁人不同的是,他坐擁山海,富有四方,作為未來的帝王,他的後院百花綻開,她這麽一朵嬌花他自然不介意收藏。


    反正不管是虛情假意還是真情,對他來說,他都可當作不一樣的風景欣賞。


    也恰好,讓她可以在他身邊好好活著,再思考如何離開。


    到後半夜她實在太累,被他攬在懷中淺淺的睡了,興許是龍涎香味沁著抹甜美的琥珀香氣,讓她緊繃的一切都漸漸放鬆,心曠神怡之下慢慢睡去。


    唿吸聲平穩的響著,一直攬著她的男人徐徐睜眸,在她細密纖長的羽睫上定了片刻。


    修長的指尖輕挪至她白裏透紅的小臉上柔柔一捏,將枕在她脖頸的手臂緩緩抽離。


    見她隻是翻了個身,並未被吵醒,又將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塞進被中,替她裹了裹身上的錦被,下榻披上件衣裳踏出房門。


    烏勇不知已候在門外多久,躬身道:“太子,那人已經交代了。”


    崔銳頷首,邁開步伐朝農莊庭院而去。


    烏勇緊跟其後:“此事確實不是沈姑娘做的,沈姑娘自鄧賀一事後大病一場,最近都在府中養傷。”


    “嗯,”崔銳轉了話題,淡淡開口:“此人還活著?”


    “按殿下的吩咐,還留著一口氣。”


    “既如此,將他押往東宮,與那人一道關著。”


    “是。”


    烏勇退下後,崔銳緩緩行至庭院深處,負手眺望著遠處幽光粼粼的湖麵。


    涼風習習,楊柳輕拂,淺淺漣漪波瀾蕩漾,匯成幾許形狀不一山水波紋。


    他不知怎麽想起幼時,那時父皇還不是皇帝,隻是戰功赫赫,享譽天下的梟雄。


    卻在某一日突然逼宮,斬殺太子,強迫太上皇寫下退位詔書,幾日後太上皇薨逝,父皇登基後,又大肆殘殺親兄弟,得以穩坐皇位。


    他仍還記得父皇與他說的那句話:自古無情帝王家,成王敗寇,願賭服輸。


    他垂首看了看手上的玉扳指,徐徐起了身,往書房踏去。


    馬進已在書房等著太子許久,將早已準備好的公文上遞給太子:


    “一月前,陛下收到一封密折。此密折狀告江南總督盧琸與監察禦史諸陽平,勾結朝廷大臣私吞賦稅,並巧立名目征收稅款,致使苛捐雜稅太多,民怨四起,陛下震怒,命太子盡快徹查此事,揪出朝廷蛀蟲,將此碩鼠斬殺。”


    說罷,馬進便將此公文展開平鋪於崔銳眼前。


    不過瞥了一眼,男人眸子一眯,其上密密麻麻的陳列讓他眸中閃過一抹凜色。


    食指輕輕於書案敲打幾下,崔銳淡淡開口道:“去將趙灼叫來。”


    趙灼已在房中等著表哥招他很久,從酉時一直等到戌時,急的他差點去房中找表哥,才剛到院子便被馬進攔住。


    不管怎麽問,馬進張嘴閉嘴便是太子在忙。


    他瞥了眼亮著微弱燭火的小院,因為靜謐還能隱約聽到啜泣的求饒曖昧聲,哪還能不懂,當即窘地後退幾步,尷尬應道:“行,等表哥忙完了叫我。”


    又等了約莫一個時辰,趙灼見著馬進來喚他,興衝衝過來了,卻在跨進門檻時總歸有那麽點不自在。


    上首的男人瞥到他出神的表情時,微微不悅:“你可知曉孤在問你什麽?”


    趙灼忙反應過來,看到太子凜然的神色,一掃羞窘,正色道:


    “江南一個月,臣已能證實此事確實為真。這兩人做的也隱秘,皆是以朝廷為由征收稅款,卻也找不出破綻。隻是二人太過貪婪,不知收手,竟步步私吞糧稅半數有餘,終被人發現密報朝廷。


    且這些人有恃無恐,似乎背後之人權勢極大,將二人庇佑其中,可臣對於背後之人卻一直無從查起,所以才向皇上稟明,皇上怒不可遏,才將此重任交給太子。”


    崔銳一時並未迴話,眯眸沉思片刻,才道:“你放心,此事孤定會徹查。”


    “是。”得了太子的保證,趙灼鬆了口氣,這個月可讓他憋屈死了,表哥去了他應該會輕鬆很多。


    正事聊完,趙灼腦子不知怎地迴蕩起那靡靡之音,想到陸珠那小胳膊小腿纖細單薄的模樣,又看表哥八尺身量,孔武有力,不由打趣道:


    “表哥,你平日還是悠著點,別給陸珠折騰生病了,她一看就小時候吃不飽飯,這麽瘦……可受不了你……”


    瞥到瞬間掃來的冷戾眸光,趙灼慌慌從椅上起了身,踱至門口,小聲道:“表哥,那我先退下了,我精力沒有你好,明日還得乘船,我得先睡了。”


    他生怕表哥斥他沒規矩,又像小時候那般罰他,所以動作極快。


    待逃出了書房,趙灼邁著步履緩緩踱至自己的院子,一邊走還一邊迴憶著他與陸小桃呆在京城那座別院的晚上。


    那時那個女子滿眼都是張束和得到他的勢在必得,誰知命運弄人,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她竟攀上了自己最敬愛的表哥。


    其實相比沈玉容,他並不討厭陸珠。


    陸珠再是心機深重,再是手段高明,張束也不愛她,張束不可能因她與太子發生嫌隙。


    可沈玉容卻真的可能讓太子與張束分崩離析,君臣關係再也迴不到從前。


    好在,表哥不甘歸不甘,卻並未如何阻撓他們二人,就如沈玉容與崔衡定親時那般。


    興許這便是表哥能給予沈玉容與別的人最大的不同,他能尊重她的選擇。


    也好,其實他也怕沈玉容真的嫁給表哥後,自己還要給她行禮。


    畢竟,他從小就與沈玉容不對付。


    這般想著,他恨不得陸小桃手段更厲害些,讓表哥徹底忘記沈玉容。


    但看她那對太子一無所知的模樣,他還得指教她一番才是。


    .


    是夜,張束忽地從床上翻身而下。


    今夜他如往常一般入睡,酉時突然驚醒,如何都睡不著覺。


    床帳明明隻因他翻來覆去的動作微微拂動,在他眼中,卻驀地顛簸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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