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崔銳斂眸,閑情逸致地品了一口溫茶:“京城日日傳聞無數,不知沈姑娘說的是哪一樁?”


    “自然是太子東宮內藏了位美嬌人之事。”


    沈玉容淺淺一笑,似是頗感訝異:“從前太子與臣女說,你雖為太子,卻亦可為了臣女拒絕其他女子,如今看來,太子說的不過是玩笑話,誆臣女的罷了。”


    崔銳揚眉,他確實說過此話。


    他還說過,他欣賞她柔和之外的清冷,完美之下的偽裝,這個女子明明頂著這麽無懈可擊的一張麵容,卻有著世間最狠的心腸。


    他在她身上聞到了同類的血腥和殺戮,遂憐惜她虛偽至極的一舉一動。


    所以他聽罷卻也不生氣,隻悶悶低笑出聲:


    “沈玉容啊,沈玉容,這世間最自私之人便是你了。


    你拒絕孤的暗示多次,卻還要孤守著對你的諾言,你是如意的也要,不如意的也要,這世上有這麽多好事?”


    看著男子亦是打趣亦是欣賞的模樣,沈玉容徐徐起身,素手一撩,將頭頂的帽簾不過悠悠一揮,便輕飄飄墜到了地上。


    她今日穿著件素色白袍,麵上不施脂粉,墨發被一條淡藍素錦綰著,隨著她蓮步輕移間,裙擺處的淺淺雲紋波光蕩漾。


    她直勾勾盯著他:“誰讓臣女是沈玉容呢。”


    看著眼前男子眸光一動,沈玉容緩緩走近,柔聲道:“今日臣女來,並不是為著爭風吃醋,臣女對太子無意,無心,卻亦有女子對於太子的報效之情。


    那女子臣女於玲瓏閣見過,怎能配的上太子?


    你可知,若是朝堂之人知曉太子的後院竟有這麽一個粗俗不堪的女人,可會如何議論太子?”


    說罷,她水波蕩漾的雙眸緊鎖著麵前的男人。


    卻聽“啪——”一聲,崔銳將案上的狼毫猛地甩到女子腳下,平淡如水的嗓音已多了幾分沉冷:“你是在質問孤?”


    沈玉容一怔,未盡之言還在喉嚨中打轉,男人已從太師椅上起身,大步跨至她身前,垂眸俯瞰這女子:


    “沈玉容,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沈玉容袖中的雙拳緩緩緊握,眸光上挑間,見著男子的鳳眸中竟蘊了團怒意。


    她咬了咬唇瓣,因他這番姿態,隻覺自己的臉頰都火辣辣起來。


    袖中的指尖緊緊掐著掌心,忽地,她轉身而去。


    可越想心中越是煩悶, 她猛地轉過身,精致的麵龐高高昂著,嗓音中全是顫抖之音:


    “殿下為何總是做出這番自以為是之事?你以為你寵著一個女人便能讓臣女嫉妒?不可能,此生都不可能。”


    崔銳擰著眉心望著這個讓他愈來愈煩躁之人,忽地平靜道:


    “你走吧,孤對你雖有縱容,亦不可能毫無底線。何況,你既然要嫁與張束為妻,便好好待嫁,別整天東想西想。”


    聽了他這番沉靜之言,沈玉容深深望了他眼,決然而去。


    崔銳亦是深吸口氣,胸口沉凝的煩悶愈來愈濃。


    可恰在此時,離開的女子突然發出一道慘叫。


    崔銳一驚,快速轉身,慌忙往外奔去。


    漆黑的夜色中,隻有盞盞宮燈還在暗夜中熠熠生輝。


    四宜園內,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下,隻露一雙猙獰雙眸的男子,正手持一把鋒銳劍刃抵著懷中女子的脖頸。


    沈玉容小臉煞白,身子因驚嚇倏倏發抖,卻還在竭力抑製住唿吸,垂在身側的手已深深嵌進了肉中。


    她雙眸驚駭地望著四周徐徐湧來的黑甲守衛,還未來得及喊“別過來”,這些人便已在一道沉冷命令下盡數退去。


    眼前,那人從明亮的書房內款款而出,墨色濃鬱的眸光中,攝出詭異瘮人的光芒。


    他眼神直直探向黑衣男子,隻餘少數幾許餘光給沈玉容,卻已讓她一顆失措的心漸漸平複。


    崔銳嗓音平緩,笑問:“你是如何進的東宮?”


    黑衣男子往後一退,諷刺道:“你管我如何進來!都道東宮固若金湯、堅若磐石,便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原來隻是裝腔作勢罷了。”


    崔銳似是覺著有理:“孤這東宮有一百零八名守衛,設一百零八個銅鈴,四處還有守衛夜巡,每道門都嚴防死守,你卻能躲過重重阻隔,進了孤的東宮。看來,孤的東宮確實有如空中樓閣,華而不實。”


    他每說一句,便要走近一分,待看到女子的脖頸竟滲出了些血漬時,忽地眯了眯眸,停了步伐,冷聲道:


    “你想要什麽?”


    黑衣人扯過懷中女子的頭發,這女子卻也倔強,這時候了還緊咬著嘴唇一個字都不說,隻悶哼幾聲。他便將臉湊到女子麵頰,沈玉容立刻嫌惡地撇過頭去。


    他似是覺著有趣,雙眸從她極致的五官流連到纖細的身線,“嘖嘖”兩聲,笑望向崔銳:


    “看看,這就是京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可這未出閣的沈姑娘怎麽在這夜裏獨自來了東宮?不知到時候傳出去,得讓多少人臆想。”


    崔銳負手而立,因此話又徑自打量了男人幾瞬,嗓音終是沉了下來,啞聲道:


    “你想幹什麽?”


    黑衣人見崔銳終於耐不住了,緊了緊懷中的女子,大聲喊著:


    “聽聞太子宮中來了位嬌豔欲滴的小娘子,我實在是好奇。不如這樣,你將那小娘子交出,我就將我懷中的第一美人給你,你看如何?”


    就在此時,遠處疾跑來兩道身影。


    匆匆而來的烏勇和馬進見到這番情形,麵上駭然,慌忙護到崔銳身前。


    “太子,您沒事吧?”


    崔銳還盯著那人,緩緩搖頭。


    烏勇和馬進這才鬆了口氣。


    沈玉容因男子手中利刃實在尖銳且毫不留情,皮膚上已滲出一串血珠,灼紅之色從下頜順著脖頸洶湧流出。


    她似終於支撐不住,強烈的痛苦和驚懼讓她整個人不停戰栗。


    她急促地喘息了一聲,流動的眼波中,祈求之意毫不掩藏:


    “救我,崔銳,救我……”


    不知因哪兩個字,男子身子一震,平靜如水的雙眸深沉如海,暗湧波濤。


    黑衣人亦在此時抓緊了沈玉容的頭發,將她脖頸拉著上揚,好讓所有人都看清,他的刀如何抵在其上,割斷她的喉嚨。


    見此情形,崔銳咬了咬牙,唇角勾起一抹狠絕的笑容,一字一句道:


    “將她帶過來。”


    馬進烏勇二人皆一愣,下意識問著:“太子,您說的是誰?”


    崔銳緩緩吐字:“陸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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