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陸小桃其實不是很想吃,早間她喝了一大碗藥,如今嘴巴裏還都是苦味。


    太子似乎察覺到她沒什麽胃口,遂也沒有勉強她。


    她囫圇吞棗,腦子裏全都是下午夫子的事,不知不覺便疲累著上榻休憩。


    即便知曉太子在看自己,可她眼睫還是支撐不住,不過一會兒便緊緊闔上了眼睛。


    崔銳坐在一旁默默望了她好半晌,這張臉頰很小,皮肉包裹的極其緊致,連一絲她這個年紀該有的圓潤都無。


    從前他隻覺這張小臉三分嬌豔,七分算計,如今卻覺她這五官多一分則俗,少一分則豔,勾人的恰到好處。


    說她是聰明也好,說她是狡猾也罷,他確實被她這株不一樣的嬌花吸引住了視線。


    明明長了一張禍亂天下的臉,卻是生的這般可憐。


    他平生從未覺得一個女子可憐,如今,卻覺她確實惹人憐惜。


    崔銳伸手將她額角撫了撫,此處還殘留些許青紫痕跡,那細布取了不過幾日,自然還沒完全痊愈。


    崔銳又坐了一刻鍾,見她確實睡意盎然,身子也未有不舒服,起身出了房門。


    烏勇亦步亦趨跟著太子出了東宮,恭敬道:


    “太子,昨晚張大人被一夥人打了。


    臣打聽了,說是因著張大人見著一位老婦被搶,見義勇為之際被一群賊徒所傷。


    大夫說雖隻是些皮外傷,卻也得好生養段日子了。”


    兩側守衛對著崔銳躬身行禮,崔銳擺擺手,踏下石階,淡淡道:


    “宵禁時分,竟還有狂徒敢於大庭廣眾之下聚眾行兇。


    若是不懲戒,不僅會傷了民心,還會助長見死不救、袖手旁觀之風。


    你去告訴張大人,孤定會抓住這群匪徒,還他一個公道。”


    烏勇頷首,鄭重道:


    “是,太子,臣這就將太子的話轉達給張大人,張大人聽聞後定會甚是寬慰。”


    說罷,他急忙躬身退下,向著另一道方向疾馳而去。


    崔銳麵無表情上了馬車,慢悠悠摩挲著指尖的玉扳指,冷聲道:


    “去儲秀宮。”


    “是。”馬進應道。


    儲秀宮外佇著兩棵蒼勁古柏,一對戲珠銅龍立於台基兩側。


    崔銳穿過扇門,於一扇壽字屏風前停下。


    他看見皇後正坐於紫檀木鏤雕寶座上,後背墊了張黃緞平靠背,身旁的葉嬤嬤有一下沒一下的給她輕敲著肩膀。


    崔銳淡淡道:“兒臣參見母後。”


    皇後掀眸望了眼太子,擺了擺手,殿中之人盡皆退下。


    “太子,快過來坐吧。”


    話落,崔銳於一旁圈椅上落坐,他接過宮人遞來的茶盞,關心道:


    “聽聞母後愁緒不堪,今日身子不適找了禦醫診看,不知如今可舒適些?”


    皇後不疾不徐撚了撚佛珠,蒼白的麵上露出一絲笑來:“身子倒是無礙,隻是心中沉悶不堪罷了。”


    崔銳抬眸望向皇後,嗓音關切道:“可是因何事?”


    皇後斂下雙眸,歎了口氣:“昨個兒,我見到了瑜兒。”


    崔銳挑眉,已了然母後叫他來的目的。


    他端起茶盞放在嘴邊呷了一口,麵上不喜不怒。


    皇後說罷一直觀察太子神情,因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心上一堵。


    “多年不見瑜兒,竟長成了大姑娘模樣。


    如今不過二八,出落的亭亭玉立,如花似玉。


    本宮與她閑聊了幾句,才知她竟是個才女,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尤其是一手好琴……”


    崔銳嘴角勾起一抹笑:“若是母後喜歡,不若收了做幹女兒。”


    皇後被謳的不上不下,幹脆沉了臉,直接說出今日來意:


    “我觀這姑娘秀外慧中,落落大方,不敢說是比肩京城第一美女,卻也是明眸皓齒,貌美如花。”


    崔銳放下茶盞,似笑非笑:“母後,您想說什麽?”


    皇後斂了神色,不慌不忙道:“你已二十有三,本宮要給你娶位太子妃。”


    話音剛落,崔銳突地一笑,優雅起身:“母後,兒臣還有事,便先告退了。”


    “你,”皇後氣的登時站起,怒斥道:“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吧!”


    崔銳收了笑容,對著皇後做了一揖:


    “母後,兒臣不願意。”


    此話一出,崔銳還以為母後定會如從前般怒不可遏,可她今日卻迅速熄了怒火,莫名望向他:


    “外間都在道太子金屋藏嬌,難不成是真的?”


    金屋藏嬌?


    藏誰?


    陸小桃嗎?


    崔銳不動聲色,卻也並不打算隱瞞此事:


    “兒臣東宮內確實藏了一位女子——


    這女子身世可憐,曆經諸多磨難,養的天性膽小,卻還天真爛漫。


    兒臣怕她在府中悶的慌,昨日才帶她出來閑玩一番,誰知,竟出了此流言。”


    崔銳說的如此仔細自不是在與皇後解釋,實則是在與皇帝解釋。


    皇帝自然耳聞他昨日之事,隻是父皇今日隻字未提,原來竟讓母後來試探自己。


    皇後確實是應了皇帝的命令來試探太子。


    這麽多年來,太子身邊除了沈玉容外,再無其他女人近身,皇帝和皇後一度懷疑自己的兒子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甚至為了他的後院之事,皇後已經歇斯底裏過無數次,皆被太子輕飄飄地擋了迴去。


    如今,她這不近女色的兒子竟承認在東宮金屋藏嬌,著實讓她詫異。


    她想起皇帝提起過,她的好兒子為了尋個小賊竟派出了左右衛率。


    當時她便覺著詭異,如今細細想來,興許小賊是假,與那女子有關是真,怪不得瑞昌帝的眼神如此意味深長。


    可……可她兒子不是喜歡沈玉容嗎?


    但馬上,她心頭又一鬆,此生,太子可以擁有任何女人,獨獨不可以擁有沈玉容。


    這女子之前乃崔衡的未婚妻子,是鄧貴妃格外中意的未來兒媳。


    如今因崔衡逝去,鄧貴妃不僅失去了優秀的兒子,還失去了滿意的兒媳,若是自己兒子娶了沈玉容,她不敢想象鄧貴妃會觸景傷情到何種程度。


    幸好,張束先太子一步請了聖旨,把那女子娶走了。


    反正隻要不是沈玉容,便足以讓她放心。


    皇後鬆了口氣,太子妃不太子妃之事在她看來已不太重要。


    隻要太子後院出現一個女人,自然會出現無數個,太子妃亦是順其自然之事。


    如此想著,皇後露出一抹笑容,調侃道:


    “太子便打算將這女子如此養著?不準備給她個份位?”


    崔銳早在南苑之時便已想好這個問題,她是自己的女人,他自然會安排妥當。


    他笑道:“時機還未成熟,兒臣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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