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拔仙台是肯定要走一趟了。”


    聽著歸元老真人,提及到的幾個去處。


    陳玉樓眸光微微一閃,心裏沉吟道。


    薑子牙封神點仙、文始真人結廬修行、疑似玄德洞天入口。


    單憑這幾點,都能猜到它的重要。


    再有,太白山為終南主峰,而拔仙台則是太白峰山顛處,高聳入雲,常年白雪覆蓋,終年不化,故有太白積雪六月天一說。


    原本想著那一處太過險峻,登頂極難,就在山下遙遙看上一眼。


    不過……


    而今看來,此行非去不可。


    至於剩下那幾個地方,陳玉樓也是將其一一記下。


    接下來的時間。


    一行人圍爐閑談。


    歸元老真人或許是太久不曾下山見客,又可能是許多年沒有見過從山外來的修道之輩,談性十足。


    陳玉樓何等機變。


    兼之兩世為人,見多識廣。


    學識又淵博過人。


    無論天象、曆史、民俗還是三教修行,甚至各地風景,從來都是信手拈來。


    聽得老真人不時感慨。


    距離他入江湖,已經是七十年前了。


    世事滄桑,變化大到連他都有些不敢想象。


    到後麵,連明崖都坐直身形,聽得津津有味,他雖然腿腳還行,但也鮮少下山了,就算去,最多也就是在秦嶺周圍幾個古鎮轉轉。


    哪裏想得到,天下是何等模樣?


    足足一個多鍾頭後。


    眼看老真人臉上閃過倦容,陳玉樓立刻會意,起身提出告辭。


    畢竟是上百歲的老人家。


    看殿中情形,估計一早就起來搗藥,疲憊勞累再正常不過。


    “這就要走?”


    “好歹留下吃頓齋飯。”


    見他們要走,歸元不由一愣。


    多少年沒見過這麽有意思的年輕人,見識廣,口才好,心性也溫和,不驕不躁,不緊不慢。


    絲毫不以修為高深,便高高在上。


    “不了,老真人,我們幾個還要去拜訪純陽宮照葫真人,另外車馬都在山下,恐怕不能在山上過夜。”


    陳玉樓連忙解釋道。


    這轉眼都已經過去半天。


    鬥母宮、玉皇廟以及鐵甲神廟這幾處,都可以不去,但純陽宮卻不能忽略了。


    另外,拔仙台、草樓觀、玉皇池,也得走一趟。


    這麽算下來。


    時間極為緊張。


    絲毫耽誤不得。


    不然,天一黑,漫山積雪,縱然他們身輕如燕,如履平地,連夜下山還是太難。


    “這麽趕?”


    一聽他們說天黑之前就要離開。


    歸元老道哪裏還好挽留。


    “是啊,這趟上山也是臨時起意,不然……今日也不該這麽貿然打擾真人修行。”


    陳玉樓無奈一笑。


    在他們最初的計劃裏,隻是借著秦楚古道,橫穿秦嶺,過楊縣方家山,然後沿著黃河兩岸打探金算盤的下落。


    並未想過登山訪仙尋道。


    隻不過,就算是他也沒想到,就是這貿然的一個念頭,收獲竟是如此之豐。


    至少,在此之前,他還以為這種時代,真正修行入境的道人,要麽在龍虎、青城、武當或者上茅山。


    如今看來,自己其實也有些坐井觀天了。


    或者說,他其實也陷入了先入為主的怪圈。


    “既如此,那老道就不多留了。”


    老真人點點頭,“不過……有機會的話,還是可以上山,別的地方老道不敢保證,但藥王廟,你們隨時過來都行。”


    “多謝真人!”


    “陳某記下了,隻要有閑暇,一定會再來!”


    感受著他言語中的真切。


    陳玉樓重重的點了點頭。


    說實話,歸元老道幾乎完美符合了他對道門高修的想象。


    與他閑聊片刻,勝過修行半月之功。


    “好好好!”


    歸元老道撫了撫長須。


    隨即又想到了什麽。


    “對了,照葫那家夥性格頗為古怪,不怎麽願意見人,不然還是老道帶你們過去?”


    “不用不用。”


    “真人太客氣了,天寒地凍,兩座山頭又相距頗遠,不敢勞煩真人,我們自行登門求見就好。”


    聽到這話。


    陳玉樓連連擺手。


    聊了這麽久,他已經知道,眼前這位老真人其實許多年不曾出門。


    最多也就在後山逛逛。


    其餘大部分時間,都在殿中搗藥修行。


    今日耽誤他這麽久時間,心裏已經頗為過意不去,哪裏還敢繼續麻煩於他。


    “老真人,明崖會諸位居士過去。”


    一直默不作聲,隻是旁聽的明崖道人,也是及時出聲,認真道。


    “也好,有明崖你領路,老道我也就放心了。”


    聞言,還想著說讓弟子引薦的歸元,心神頓時一定。


    明崖雖非修行中人。


    但在山上多年。


    待人接物、性格行事,麵麵俱到,是以無論是山上道人還是山中隱士,對他印象都極為不錯,評價極高。


    有他引薦,照葫也不至於閉門不見。


    “那真人,我們就先行告辭了。”


    陳玉樓適時開口。


    “去吧,老道就不起身送諸位了。”


    朝身側幾人示意了聲,一眾人抱拳辭別。


    直到退出殿外,行走在藥王廟中,遠遠就聽見幾道打鬧聲傳來。


    抬頭望去。


    兩個年紀相仿的小道童,皆是身著藏青色道袍,一前一後,手裏握著雪球,正在追逐嬉戲。


    赫然就是青栩和帶他們進門的小道士。


    見狀。


    明崖老道眼底不禁閃過一抹無奈。


    “青栩……”


    打鬧聲戛然而止。


    青栩趕忙將雪球藏到身後,苦著小臉,一副生怕被師傅訓斥的樣子,偏偏又是一步三迴頭,顯然出門的機會不多,見到朋友的次數更少。


    “明崖道長,算了算了,小孩子嘛,喜歡打鬧也不奇怪。”


    “山上寒風唿嘯,去了也是無趣。”


    “就讓他在這好了。”


    看到這一幕,陳玉樓哭笑不得,出聲勸道。


    青栩也就四五歲,正是最頑劣的年紀,天性如此,哪能輕易扼殺?


    “這……”


    明崖老道遲疑了下,最終還是擺了擺手。


    “既然陳居士為你求情,那今天的事就算了,不過……迴去後,晚課不能落下了,明白了嗎?”


    “明白。”


    “多謝師傅。”


    青栩先是一怔,隨即緊繃著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融開,驚喜重新爬到臉龐上。


    還不忘衝著陳玉樓認真行了個道揖。


    “多謝陳居士!”


    “去吧,別吵到老真人休息就行。”


    一行人被他的樣子逗得忍俊不禁,陳玉樓則是揮了揮手。


    小家夥哪裏還會猶豫。


    用力點了點頭。


    與小道童一起,蹦蹦跳跳的往側院跑去。


    不多時。


    歡快的追逐聲再次響起。


    陳玉樓幾人也沒耽擱,有明崖道人領路,穿山過澗,一路不知經過多少古觀道宮,或是坐落在山穀之間,或是依山而建。


    古意盎然,雲霧繚繞。


    但一過玉皇廟,再往上道觀就少之又少,隻偶爾能見到三三兩兩的道人,從林間走過,也不知是登山望遠返迴,還是去往山間修行。


    差不多一刻多鍾頭。


    雲霧深處,一座被白雪覆蓋的山峰,終於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到了……到了。”


    “看見那座形如椅子的山石沒有,據說那就是薑太公當年封神所座。”


    明崖老道年紀畢竟還是大了些。


    沿途休息了幾次。


    此刻額頭上也沁著一層細密的汗水。


    不過,看著拔仙台近在咫尺,一張臉上還是難掩喜色。


    “封神台……”


    聽著他這話,幾人不由相視一眼,目光中皆是露出一抹震撼。


    封神大劫、之戰。


    那個遠古時代,漫天神佛,混於曆史之中,讓人難以分辨是真實還是杜撰。


    “走,上去看看。”


    陳玉樓挑了挑眉,催促道。


    對他而言,封神之戰無論真假,但此刻山巔雲霧之間拔仙台上,流淌的濃鬱靈氣卻做不得假。


    一雙真目掃過。


    規則之線縱橫交織,隱隱還有無數星辰般的熒光跳躍不止。


    “洞天?!”


    這一幕,讓他很難不往玄德洞天四個字上聯想。


    “昆侖,扶一把明崖道長,小心些。”


    “好,掌櫃的。”


    叮囑了一聲,陳玉樓一步掠出,踩著山崖縱身而起,猶如一葉翎羽,破開寒風,輕飄飄的落上崖頂。


    反正明崖都已經知道他的大修士身份。


    那幾縷靈光明滅不定。


    就如風中一盞燈火,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他哪裏還顧得上其他?


    洞天,無論是他猜測的那般,是破碎的空間裂縫,還是如歸元老真人提到的那般,是三十六重天的太虛府邸。


    既然遇上了。


    就一定不能錯過。


    “這……這這這。”


    明崖老道還想婉拒,但剛一抬頭,便見到陳玉樓登天而起,刹那間,他瞳孔一下放大,仿佛有雷霆在腦海裏炸開。


    囁嚅著嘴唇,渾身都在顫栗。


    一時間,甚至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說。


    無量天尊。


    修行中人飛天遁地,竟然是真的?


    恍然間,他隻覺得一輩子的認知,在這一刻都被衝擊的盡數破碎。


    山上道人無數。


    有道行的不是沒見過。


    歸元老真人、照葫真人,還有那幾位早都已經避世修行的老掌門,他或多或少都有過接觸。


    但在他印象裏。


    那些位真人,除卻仙風道骨,活的時間比起尋常人更久之外。


    似乎並未展露過‘神通’‘仙法’這等超乎想象的能力。


    從他們所在處距離登頂。


    全是懸崖峭壁,最為險峻處,甚至要貼著石壁一步步往前挪過去,身前一步便是萬丈山崖。


    不然的話。


    就得從另一側繞行。


    需要花費的功夫,比眼下這條小路要多出數倍。


    他來此好幾次。


    按照歸元老道的計算,差不多需要走半刻鍾以上。


    可是……


    那位陳居士,為什麽蹭的一下就飛上去了?


    關鍵,看周圍幾人神情,並無表現出哪怕絲毫震驚,仿佛稀疏尋常,早已經司空見慣。


    “老道長,小心點。”


    “前邊路窄風大。”


    明崖道人張了張口想說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又不知從何問起。


    迎著昆侖那雙平靜沉穩的眸子,遲疑了下,還是點了點頭。


    一路幾乎是被他拉著,從上下送到了拔仙台。


    舉目望去,山巔冰雪覆蓋,古鬆在風中搖曳,青墨色的大山石隨處可見,隱隱還能找到前人走過的痕跡。


    幾人一登頂,便好奇的四下看去。


    留下明崖老道一人在風中淩亂。


    即便過去了這麽久,先前那一幕,還是在他腦海裏不斷來迴浮現。


    “難不成……這就是陽神之軀?”


    迎著雲海裏吹來的山風,明崖老道怔怔的看著石椅奇石處的那道背影,心頭忽然泛起一個大膽的猜測。


    先前在藥王廟。


    旁聽兩人坐而論道。


    他雖然不懂得什麽築基、化嬰,但被重點提及過幾次的陽神,他印象不可謂不深。


    畢竟,老真人都說,修成陽神者,能遨遊天地,朝遊北海暮蒼梧。


    隻是登天,似乎也不算難事。


    在他胡思亂想間,陳玉樓卻是屏氣凝神,將青木真身催動到極致,背著對眾人的一雙真目中,金光璀璨。


    映照的周身都有金芒浮現,讓他看上去恍如巍巍神明。


    目光死死掃過四周虛空。


    氣機、神識,更是竭盡全力,嚐試著將那幾道隱隱的靈光封鎖。


    隻是……


    那些熒光就如有靈一般。


    察覺到他的舉動,頓時朝太虛中遁去。


    但陳玉樓從頭到尾,就沒有想過能夠真的進入玄德洞天,他隻想要能夠窺見一絲其中真相就已足夠。


    終於。


    熒光遁去,猶如道道裂縫般的存在合攏的一刻。


    一縷目光也順勢衝入了其中。


    轟——


    洶湧如潮,磅礴到難以想象的靈氣洶湧而至,一瞬間,他隻覺得仿佛置身在神仙府邸之中。


    可惜。


    陳玉樓還想再看上一眼時。


    目光被強行斬斷。


    仿佛從天明一下墮入了永夜。


    同時,一股刺痛從雙瞳深處傳來,陳玉樓臉色一變,下意識抬手護住雙眼,等他反應過來,再次抬頭去看時,拔仙台外虛空中已經恢複如常。


    除卻雲海以及雪花外。


    再見不到半點熒光。


    仿佛之前那一切,不過是幻覺。


    但即便如此,陳玉樓卻沒有半點失望,那張臉上反而露出一抹笑容。


    錯不了。


    那就是玄德洞天!


    被道門視為仙人居所的靖廬太虛。


    隻能說他運氣實在不錯。


    第一次登上拔仙台,就見到了這座傳說中的洞天福地。


    幾乎與歸元道人說起的山上那個傳聞,幾乎有五六成的相似。


    唯一可惜的是,隻掃到了一眼。


    不然。


    差不多能有九成把握!


    “既然道門,將其視為仙人府邸,那就說明……至少在兩千年前,便有人進入其中。”


    “另外,洞天似乎與之前那頭火神遁入之處,略有不同。”


    站在拔仙台處。


    陳玉樓強行壓下心中激蕩,目光閃爍,認真沉吟起來。


    “玄德洞天仙氣縹緲,而陰靈邪神之所……陰氣森森。”


    “難道,洞天之間,亦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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