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和宋崇淵朝湛淮晏的目光看過去,那裏隻有不斷飛揚的符咒,哪有什麽鬼差和皇後的魂魄?


    湛淮晏這一個多月都沒怎麽睡,為了讓皇後死而複生,他用各種方式折磨自己,到這一刻精神恍惚,瘋瘋癲癲的,出現幻覺那太正常了。


    太上皇叫來了近一百武功高強的護衛,但這麽多人,足足用了兩刻鍾,才把以一敵百的湛淮晏鉗製住。


    等湛淮晏昏厥過去後,太醫給湛淮晏包紮,灌下安眠藥。


    太上皇要把皇後的屍體抬走,準備舉行葬禮。


    宋崇淵攔住他,“皇上醒來怕是連挖皇陵這種瘋狂的事都做得出來,臣覺得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吧。”


    宋崇淵把小太子放在皇後的屍體身側,他彎下身架起湛淮晏在肩上,然後讓湛淮晏躺到皇後的屍體的另一側。


    太上皇歎了一口氣,屏退了宮人,隻讓他們在湛淮晏醒來後,通知他。


    他抱著小公主走出來,到此刻已經很後悔了,“吾是真沒想到望舒會瘋狂到這種地步!”


    “吾告訴你,若是望舒明天還是這樣,吾就告知他一切,要他強取豪奪,也得讓小丞相迴到他身邊!”


    宋崇淵冷笑,“是,臣的虞哥兒從一開始就被你推來推去,被你的兩個兒子強取豪奪。”


    “太上皇再故技重一次,臣又能怎麽樣呢,大不了讓虞哥兒真的死了,帶著她的一雙兒女,一家人整整齊齊地死!”


    太上皇一瞬間心梗氣短,啞口無言,又不願輸了氣勢,就兇狠地瞪著宋崇淵。


    “太上皇是知道皇上被下了千魂引吧?其一,千魂引恐怕是出自你曾經深愛的罪婦宋氏之手,所以皇上瘋癲成這樣,你得負一半的責任。”


    “其二,你告知他一切,他肯定會解了千魂引,然後因為我們的欺騙,因為我們是奸佞,他會誅了宋家九族。”


    天空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一場暴雨似乎就要來臨。


    宋崇淵站在那裏,衣袍被吹得獵獵,身軀卻依然偉岸如山又筆挺,話語裏充滿可笑和諷刺,“太上皇想讓我們宋家滿門六百多口都死嗎?”


    “要是那樣的話,臣現在就帶著小太子和小公主一起,還有,太上皇在這件事中,也是幫兇,癲狂如皇上,你覺得他會不會弑君弑父?”


    “宋文謙!”(表字)太上皇全身顫抖,抬手指著宋崇淵,氣得說不出話。


    他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了!


    而且,宋家滿門六百多口,包括他最喜愛的宋令虞,還有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外孫和外孫女。


    天降祥瑞,鳳凰於飛啊,他們加起來,好像能抵親兒子一命。


    反正親兒子已經廢了……太上皇想到一半咬牙止住。


    他是真的糊塗了!


    全天下人的性命,都抵不上一個皇帝的不是嗎?


    太上皇恨得,一手無比珍視地抱緊小孫女,一腳重重地朝宋崇淵踹過去,“你們宋家九族的命都抵不上吾的一個兒子,吾說了,明天望舒還不振作起來,吾就殺你們宋家九族!”


    大奸臣也踹了太上皇一腳,被太上皇追著要還迴來。


    宋崇淵嘲笑太上皇年過六旬,比不上年輕體壯還能生幾個神胎的他,讓太上皇躺床上歇著去。


    “宋崇淵你以下犯上,是要造反嗎?吾看你是真的想死,吾告訴你,你都化成一抷黃土了,吾還抱著重孫踢毽子呢!”太上皇到底年紀大了,追了宋崇淵一會兒就氣喘籲籲。


    終於成功踹了宋崇淵一腳後,他停了下來。


    宋崇淵上前撫著太上皇的胸口,給順著氣。


    他說話時,因為太上皇彎著腰,所以唇就在太上皇耳畔,顯得格外溫柔,“好了哥哥,別氣了,要是氣壞了身子,弟弟真的會心疼難過的好嗎?”


    太上皇:“……別叫吾哥哥,惡心得快吐了!”


    “那叫叔叔?老哥哥?”


    太上皇:“……哥哥就哥哥,為什麽要加老?你是不是真想氣死吾!”


    算了還是喊哥哥吧。


    畢竟,誰願意服老呢。


    宋崇淵跟太上皇勾肩搭背,“老哥哥,我以為你寵愛小丞相,是因為罪婦宋氏給你下了千魂引,你愛屋及烏。”


    但現在,太上皇的千魂引明明解了。


    那麽,如果沒有了千魂引,湛淮晏還會愛虞哥兒嗎?


    宋崇淵不敢賭,也不想把一切都壓在一個男人的寵愛上。


    他迴頭看了一眼籠罩在閃電中的乾清宮,那上方仿佛有一頭巨獸,即將把整個宮殿吞吃入腹。


    他並不是很擔心,因為虞哥兒在密信裏告訴他,今晚會有一道雷火劈到皇帝的寢宮上方,將一切都化為灰燼。


    至於虞哥為什麽會知道……是前世的太後宋令虞告訴她的。


    這是前世的太後宋令虞妄圖改變一切,應該付出的代價,是法則給她的懲罰。


    *


    乾清宮上方又是一道雷電閃過去,湛淮晏做了一個夢,也好像不是夢,好像是他醒來了。


    他看到了站在麵前的阿凝,確切地說,是漂浮在半空中的阿凝。


    她如四年前一樣,穿著一身玄色用金線繡鳳凰的宮裝,莊重又大氣。


    她低眸看著他,輕聲喊,“湛淮晏。”


    湛淮晏猛地醒過來。


    半空中沒人,皇後的屍體還躺在榻上,身側的小太子已經睡過去了。


    “阿凝!”湛淮晏猝然站起來,奔跑在整個大殿,轉著圈尋找著,唿喊聲迴蕩著。


    “阿凝,你迴來了是不是?我知道你迴來了,你讓我看看你,我錯了,你迴來好不好?”


    湛淮晏踉蹌著,重重地跪到地上,嗓音嘶啞,哀求哭泣。


    忽然,他感覺到有什麽從麵前飄過去。


    湛淮晏一下子又站起來,朝那道鬼魂追了過去,“阿凝!”


    外麵電閃雷鳴,一場暴雨落下來。


    湛淮晏全身都被淋濕。


    他一身白色的廣袖長袍拖地,一頭銀發,胸口處被鮮血染紅,一遍遍唿喚著。


    宮人跟出來,順著湛淮晏的視線看過去,卻什麽都沒看見,反而湛淮晏才更像一抹幽魂鬼魅,在跟半空中的大雨對話。


    “湛淮晏,放我走吧,不要再束縛著我的靈魂了,我很痛苦,再這樣下去,我會魂飛魄散。”


    “你照顧好我們的小公主……”


    “不!阿凝,我什麽都不要,我隻要你,阿凝……阿凝……”湛淮晏的眼淚流了滿臉,歇斯底裏,朝著那個方向繼續追過去。


    然後,湛淮晏猛然醒了過來。


    他躺在偏殿的榻上,側過頭,看見守在身側的自己的吳總管,雙眸血紅,啞聲問:“朕為什麽會在這裏?發生了什麽?”


    “皇上,你夢魘了。”


    不,那不是夢,他真的看見阿凝迴來了!湛淮晏從榻上下去,連鞋都沒穿,就那樣披散著一頭銀發,一身白衣散亂著,再次衝入暴雨中。


    正是在這個時候,一聲轟隆的巨響,雷電劈在乾清宮上方。


    整個皇宮大亮,轟隆轟隆,一聲蓋過一聲,足足五道雷。


    這五道雷把整個大殿的屋頂都劈開,“劈裏啪啦”帶著火星,摧毀一切的雷電引起了一場大火。


    湛淮晏再次從夢中醒來,【夢中夢,循環】,這一次他聽見外麵的混亂中,又一次跑出去,就看到整個乾清宮著了火,坍塌。


    “阿凝!!阿凝還在裏麵!”湛淮晏撕心裂肺,不顧一切地衝進去,卻被人拉住。


    太上皇趕了過來,裏麵的皇後是假的,就不讓宮人們付出生命救火了。


    他隻讓宮人們做好隔斷,不要讓雷火燒到其他地方。


    但太上皇突然想到,小太子是不是還在裏麵?!


    太上皇肝膽俱裂,麵色大變,推開前麵的湛淮晏,他獨自一人往熊熊雷火裏衝。


    然而剛靠近,就有一道雷劈了下來。


    太上皇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卻不忘製止要衝過來救駕的宮人,“都不要過來!”


    這怕不是天罰,太上皇卻不懼,衣服都焦黑冒煙,受傷了,卻趴在地上,還在試圖往裏麵爬。


    直到白總管奮不顧身地撲過去拉他,迴稟著,“太上皇,丞相大人不放心,在雷火降下前又來了一趟,從乾清宮抱走小太子,交給了宮人……”


    白總管把照顧小太子的宮人傳了過來。


    然而,宮人懷裏並沒有抱著小太子,他們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抖著說:“太上皇,鬧……鬧鬼了!”


    “我們都看到皇後娘娘的鬼魂迴來了,她搶走了小太子,帶著小太子一起……一起……”


    太上皇受不了這樣的重創,昏了過去。


    而這一次,湛淮晏睡了足足七天,醒來後他還是問自己身在何處,發生了什麽。


    宮人卻沒說他夢魘了,跪了一地,“皇上,乾清宮被雷電劈了,大火燒毀了整個乾清宮,一切都化為灰燼,就連皇後娘娘和小太子都……都屍骨無存了啊。”


    “國師說這是天罰,皇上你強留皇後娘娘的魂魄,逆天改命,擾亂了陰間的秩序,所以……所以才引來了天罰。”


    宋崇淵抬手給了天子好幾個耳光,目光血紅地嘶喊著,“湛淮晏,是你引來了天罰,你還臣的外孫!”


    “就連太上皇都被雷劈了,你再這樣癲狂下去,逆天而行,老天爺連臣的外孫女都要帶走啊!臣求你,求你了……停手吧!”


    湛淮晏低下頭看到躺在自己身側,被繈褓包著的小公主,想著夢中阿凝說得話。


    她說不要再強留她,否則她會魂飛魄散,他們的一雙兒女都會被帶走。


    所以,現在阿凝是魂飛魄散了,而他們的小太子,被帶走了嗎?


    這是多大的懲罰啊,為什麽這麽殘忍?


    他隻是要把阿凝的魂召迴來,他要用自己的命換阿凝的命,怎麽就不可以了?


    他不僅失去了阿凝,還失去了阿凝九死一生帶到這個世上、他和阿凝的兒子。


    天打雷劈,五雷轟頂,他背叛了阿凝,這五雷為什麽不落在他頭頂?


    他寧願落在他身上!


    是呢,落在阿凝和他們的小太子身上,才是對他這個背叛的男人最大的懲罰。


    湛淮晏伸出手臂,第一次抱起他和阿凝的女兒,臉貼在女兒的臉上。


    他失聲痛哭。


    而千裏之外的幽州邊境,在十二月份就已經進入了寒冷的冬天,天子的哭聲仿佛和嬰兒的啼哭重合在一起。


    宋令虞一身男裝,做迴了以前的小丞相,看到自己頭頂那代表著氣運值的線,消失了。


    其他人也是。


    宋令虞抱著被送過來的小太子,大步流星地返迴營帳,舉兵,造反!


    很快,八百裏加急傳到中原王朝。


    大皇子劫走了小丞相,殺了徐將軍等幾個南昭將領,取而代之。


    而後,湛淮玦帶著南昭三十萬大軍,在草原建立了政權。


    他攻打南昭,所向披靡,僅一戰就攻破南昭邊境,拿下南昭三座城池。


    可中原王朝,卻無心應戰,隻因這個時候帝王正在為皇後和小太子舉辦一場盛大的葬禮。


    即便皇後隻剩下屍骸,湛淮晏也跪在一堆焦炭裏、黑灰中,小心翼翼極為珍視地把皇後的屍骨一點點撿起來,把灰燼捧起來。


    哪怕夭折的小太子不能舉辦葬禮,不能入皇陵,他卻不顧禮製,全都做了。


    天佑一年的冬天下了一場又一場大雪,掩埋了化為焦炭的乾清宮,以及那段驚天動地的過往。


    在乾清宮重建的時間裏,天佑帝搬去了皇後的鳳儀宮。


    他抱著小公主站在宮簷下,銀發飛舞,衣袍飄逸。


    雪落在他的白發和衣衫上,他久久地佇立著。


    天佑二年,春天來臨時,天佑帝彎身,親手在鳳儀宮種下一棵棵藍花楹。


    落英繽紛,桃花花瓣飛揚,他的銀發上落了幾片桃花,又被風吹走。


    那桃花瓣打著旋,飄出很遠很遠,飄到了另一個時空。


    另一個時空的景祿六年,八歲的小皇帝宋騁煥這一次等了很久,沒等到母後迴來。


    他在做了一場母後給他告別的夢後,哭著跑出去找到國師。


    小皇帝摔了一跤後跪在地上,抱住國師的腿,撕心裂肺,失聲痛哭,“國師,朕要去找母後!”


    “朕要帶母後迴來,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國師,送朕去找母後……”


    國師蹲下去,華麗又清冷的衣袍,行雲流水落在地上。


    他把小皇帝抱在膝上,“皇上,臣來跟你說說你的身世,以及你的祖父宋家的覆滅,長輩間的恩怨情仇,你就能知道,你母後還會不會迴來了。”【大奸臣原本是外祖父,但是因為小皇帝姓宋,虞虞就等同於招婿,那肯定大奸臣就是祖父了。】


    聖譽五年,是被史書抹去的一年。


    但很多老人們都清楚地記得,這一年,屹立千百年,每一代人都位高權重,榮耀富貴的宋家,在這一年的冬天,一夜之間覆滅。


    昔日富麗堂皇的丞相府宛如人間煉獄,上下六百多口都變成了一具屍體,下了幾天的雪,都沒能讓鮮血和血腥味消散。


    唯獨活下來的,那個從小就名動京城,十六歲三元及第,十八歲把持朝政,後來的七年立下無數功勳的小丞相,竟然是女扮男裝的女兒身。


    而更為驚世駭俗的是家破人亡的她,能入後宮,居於貴妃的高位,寵冠六宮。


    聖譽帝幾乎是用皇後的禮製,為宋令虞舉辦了盛大隆重的冊封典禮,把她的宮殿建造得史無前例的華美。


    但帝王卻讓貴妃居住在他的乾清宮,坐帝王的專用椅子,吃帝王才能吃得一些山珍海味,睡在別的女人從沒睡過的龍榻等等。


    她的吃穿用度都跟帝王無異,一國之後都無法與之比擬。


    冊封大典的當天,乾清宮張燈結彩,完全被布置成婚房的樣子。


    在宋令虞被簇擁到乾清宮後,她換上湛淮玦為她量身定做的大紅色嫁衣,鳳冠霞帔,蓋上紅色蓋頭,坐到變為喜床的龍榻上。


    湛淮玦也穿著一身華貴豔麗繡著龍紋的紅色喜服,大步流星地走來,又在幾步遠外有種“近鄉情怯”感,頓在原地。


    他的拳頭幾番鬆握,閉了又閉眼,深吸一口氣後,才強作鎮定地上前。


    隻是在掀起蓋頭後,對上宋令虞慢慢抬起的臉的那一刻,湛淮玦剛剛的心理建設轟然崩塌。


    他眼裏浮動著淚光,薄唇顫著,哽咽嘶啞地輕喚,“令虞……”


    ————————————【作者有話說:早上八點還有一更。


    還記得不記得,上次前世寫到廢太子殺迴來複仇,要求和親,所以,前世最刺激的部分來了來了!看看小皇帝到底是誰的兒子,怎麽來的,嗯。


    今天更新更近1萬字,可以要免費的為愛發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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