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湛淮晏不敢再上前一步,心痛到胸腔都在震動,玉簫每在皇後隆起的肚子上劃一下,他的唿吸就停頓一下。


    “別動她!”


    新帝嘶喊出來的話語充滿恐懼,疼到幾乎窒息,薄唇顫著,緩慢艱澀地問:“你要怎麽樣才能放了皇後和小丞相?”


    “聽聽你深愛的夫君在說什麽。”瑄王嘖了一聲,勾著唇湊到皇後耳畔,極為嘲諷又帶著憐憫道。


    “他明知道本王的條件是什麽,卻要本王放了皇後娘娘你和‘丞相’兩個人,他不怕本王讓皇後娘娘一屍三命,可見他更愛小丞相,你和肚子裏一雙龍鳳胎三個人,都比不上小丞相一個人。”


    “本王好憐惜皇後娘娘,反正本王和令虞都是男子,不能生兒育女,不如本王要皇後娘娘吧,本王可以將就自己要一個替代品。”


    “但你肚子裏湛淮晏的兩個孽種,本王得殺了,你隻能給本王生孩子。”


    新帝看到瑄王在親吻皇後的鎖骨,一瞬目眥欲裂,提著滴血的刀往前走了一步,“阿凝,朕還沒有選,你不要相信湛淮玦的話,朕並沒有棄你和我們的一雙龍鳳胎於不顧!”


    皇後的身子戰栗,被迫仰著脖子,閉上眼,淚流出來,“湛淮晏,你和哥哥的事情,我已經全都知道了。”


    這話讓湛淮晏一下子像被釘在原地,渾身僵硬,“阿凝,朕……”


    皇後打斷新帝,嘲諷又悲傷道:“之前瑄王說你愛的其實一直都是哥哥,之所以娶我,是因為你得不到哥哥,我隻是哥哥的替身,那時我不信,但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不容我不信。”


    “湛淮晏,我和哥哥你隻能選一個,你選哥哥吧。”


    “你愛我的哥哥,我同樣也愛她,我不希望她被瑄王強占,被瑄王帶走。”


    “最重要的是,你知我眼裏容不得沙子,你既然喜歡我的哥哥,便放過我吧,這個替身,我不想做下去了。”


    新帝俊容蒼白,“阿凝,你不是你哥哥任何人的替身,從來都不是,朕是愛你的,但朕同樣也……”


    他也愛小丞相,可這話,他怎麽能親口告訴阿凝?


    這對阿凝是最大的傷害,也是羞辱,是誅阿凝的心。


    “不,湛淮晏,你並不愛我,你真正愛的人是哥哥,你之所以愛我,宋霓已經告訴你了吧,是因為你中了用我的心頭血做藥引的千魂引。”皇後輕聲說著,已經帶了幾分的哽咽。


    “你隻要讓羽民的巫醫給你解了千魂引,你不僅不會再愛我,反而對我就隻剩下恨了,所以你把我送給瑄王,用我來換迴哥哥吧。”


    一時間,新帝沒能反駁皇後的話,如果他真的中了千魂引,那麽他愛的確實不是阿凝。


    他真正愛的是小丞相,既如此,他應該按照阿凝說的,棄了阿凝,換迴小丞相。


    地宮裏陷入死寂,隻有牆壁上的燭火在搖曳著。


    新帝筆挺的身軀一動不動地佇立,低著頭,麵容處在一片陰影裏。


    他在內心的掙紮糾結中,垂下去的雙手不斷地緊握又鬆開,再緊握,指骨捏得“咯吱”作響。


    而宋令虞,屏住唿吸,手指也掐緊了掌心。


    第一次,她拿自己做賭注,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一個男人的情愛上,多麽可悲又無助。


    “好了,本王的耐心和時間都有限,你是選好了嗎?選了小丞相是嗎?”瑄王鬆開另一側的“小丞相”,戀戀不舍地在“小丞相”臉上撫了撫,啞聲道。


    “令虞,湛淮晏選了你,本王不想放了你,可本王為了活下來,隻能退而求其次,要你的妹妹了。”


    新帝卻還在遲疑,閉著眼,壓著眸底要湧出來的濕熱,喉結滾了又滾,沒讓哽咽發出來。


    他唿吸間都是痛,無比艱難地開口,“等一下!”


    “湛淮晏!”宋令凝用小丞相的聲音,打斷要改口的新帝。


    “我也愛自己的妹妹沒有錯,但你知道我最自私,我不想被瑄王帶走,放棄權勢地位等一切,從此跟他亡命天涯,躲躲藏藏,過風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我那麽討厭瑄王,卻還要滿足他的欲望。”


    宋令凝故意把自己往後的日子說得很疾苦很慘,並不惜對新帝表明愛意,“瑄王帶走我妹妹就不一樣了,妹妹是女子,跟瑄王的結合是天經地義的,不會受折磨。”


    “湛淮晏,其實我是愛你的,在這次被瑄王擄走,差點被他強占,我寧死不屈時,我才意識到我真正愛的人是你,從很久之前我就愛你了。”


    “你已經得到了我妹妹,但還沒得到我,我和你之間,難道不比你和我妹妹,更刺激嗎?人生在世,就應該把刺激貫徹到底,才不枉來人間走一遭。”


    “再者,我妹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不允許你後宮有其他嬪妃,你更不能跟其他女人生孩子,可是你是皇帝啊,你得用聯姻來鞏固皇權,更要綿延子嗣,否則就像太上皇的罪己詔,你就是對不起列祖列宗,臣子和百姓全天下人,你會是湛氏最大的罪人。”


    “但你選擇我就不一樣了,我不要名分,我白天還是朝堂上的小丞相,晚上就做你的男寵,你可以有後宮佳麗三千,可以跟她們生兒育女。”


    瑄王:“……”


    宋令虞:“……”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選擇小丞相確實比選擇皇後更爽。


    而新帝,下頜線緊繃,因為“小丞相”的表白,墨眸裏洶湧出瘋狂的赤色。


    他從小丞相八歲起,就想讓小丞相做自己的伴讀。


    後來小丞相長大,他喜歡上了小丞相,小丞相卻是湛淮玦的人。


    他嫉妒,壓抑,承受著愛而不得的痛苦,跟瑄王爭奪小丞相,做了很多荒唐的事,隻為得到小丞相。


    他不僅要小丞相的人,還要小丞相的心。


    而此刻,小丞相說她是愛他的,這如何不讓他發瘋?


    是呢,他已經得到了阿凝,而且也未必是真的愛阿凝,不過是被千魂引控製了……新帝鬆開的拳頭再度反複鬆握,被燭火照著的墨眸裏,在不斷掙紮震顫。


    這一刻,對於在場的每個人都是煎熬又痛苦的。


    地宮裏陷入死寂,連人的唿吸聲都那麽清晰。


    過了很長時間,也或許隻是那麽片刻,新帝抬起頭。


    屏風內的三道視線死死盯住他,看著他啟唇,聽到他說:“朕選皇後和她肚子裏的兩個孩子。”


    他還不能確定阿凝是不是給他下了千魂引,就算是,阿凝現在肚子裏懷著他的一對龍鳳胎,他不能棄阿凝於不顧。


    而小丞相,他和小丞相同為男子,終究是無法在一起的。


    他不能為了小丞相,放棄了阿凝和他們的一雙龍鳳胎。


    再說了,他先救了阿凝,過後再救小丞相。


    屏風內的三人愣了愣。


    隨後瑄王先笑了出來,心裏不僅平衡了,而且特別愉悅。


    湛淮晏選了皇後,可根據他和宋令虞的賭注,皇後是他讓宋令凝冒充的。


    就算過後湛淮晏很快就發現了,又如何?


    他已經帶走了宋令虞,湛淮晏不僅沒得到小丞相,還失去了皇後和其肚子裏的一對龍鳳胎。


    湛淮晏,宋令虞隻能是我的。


    你在這一刻,永失所愛。


    宋令虞笑得無聲,閉上眼的瞬間,淚如雨下。


    其實她應該料到這個結果的,湛淮晏更愛他的阿凝,她不是湛淮晏的阿凝。


    湛淮晏對她的真實身份小丞相,不過是新鮮和刺激,玩弄。


    也或許湛淮晏很愛小丞相,可小丞相終究比不上他的阿凝、白月光,何況他的阿凝肚子裏還懷著一對龍鳳胎。


    她輸了。


    第一次她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一個男人的情愛上,結果她一敗塗地。


    瑄王提了要求,“你們全部都撤走,等本王帶著小丞相出了城,自會放了你的皇後。”


    新帝看了皇後一眼,赤紅的目光落在“小丞相”身上許久。


    他慢慢退出去,宋令虞,等著朕。


    瑄王出了屏風等待,宋令虞換上男裝小丞相身份。


    而宋令凝則冒充皇後,塞了柔軟的枕頭在衣衫下的肚子上。


    宋令虞看了妹妹一眼,希望湛淮晏能很快分辨出這不是他的皇後,及時追上帶著她逃走的瑄王,救她。


    雖然這樣湛淮晏會發現她的女兒身,但她已經想好了對策。


    瑄王在宋令虞走出來後,彎腰打橫抱起一身男裝的小丞相宋令虞,用大氅罩住整個人,沒顯露出宋令虞隆起的肚子一點。


    他把紅色綢帶綁到冒充皇後的宋令凝手腕上,就這樣抱著小丞相,拉著“皇後”走出地宮。


    這是他原瑄王府的地宮,在劫了宋令虞過來後,一千的護衛全都隱匿在這裏。


    然而,在一場廝殺後,地上全是屍體。


    在這場奪嫡之爭裏,他一敗塗地。


    不,他贏了。


    一個宋令虞,就抵得過全天下。


    湛淮晏永遠失去了此生摯愛,就算得到了全天下,又如何呢?


    外麵隆冬的季節,是大年初四,凜冽的寒風吹過來,但家家戶戶和大街上全都張燈結彩,還有著新年的氣氛。


    方圓十裏都被清場了,新帝帶著軍隊在外麵佇立不動,看著瑄王抱著小丞相,身後拽著“皇後”,上了準備好的一輛馬車。


    馬車簾子放下,瑄王從裏麵扔給湛淮晏一個瓷瓶,“到了荒山野嶺,本王就會將皇後放下去,你可以去接人,但隻能你一個人去,要是有埋伏,你就等著給你的皇後和一對龍鳳胎收屍吧。”


    “這是軟筋散,你服下去。”


    要論拳腳功夫,他能打得過湛淮晏。


    通關文牒和吃食衣物等一切都在馬車內,等湛淮晏恢複武功,他早就喬裝打扮過,帶著宋令虞逃出生天了。


    新帝打開瓷瓶的蓋子,沒有任何猶豫,一仰頭就把軟筋散喝了下去。


    他不怕這是劇毒被毒死,除非瑄王想跟他同歸於盡。


    但瑄王得到了小丞相,怎麽舍得死?


    此刻已經是黃昏了,馬車在寒風中駛出偌大繁華的京城,也就隻有新帝一個人騎馬跟在後麵。


    到了荒山野嶺,天已經黑了。


    瑄王判斷周圍沒有埋伏後,讓馬車停下來,遵守承諾把“皇後”推了下去。


    新帝已經翻身下馬,大步上前扶住宋令凝。


    他脫掉身上的披風裹住宋令凝,目光卻落在黑夜裏遠去的馬車上,沒看宋令凝道:“阿凝,你先迴宮,朕會救迴你哥哥。”


    “皇上,臣妾想先迴丞相府,在丞相府等著哥哥,哥哥平安迴來後臣妾才放心,到時候臣妾再和皇上你一起迴宮。”宋令凝看出來湛淮晏另有安排後,心裏稍微鬆了一口氣。


    哥哥要是被救迴來,為了避免暴露,她和哥哥得及時把身份換迴來。


    “好。”新帝應著。


    等他安排的禦輦趕來,宋令凝坐上去後,他才翻身上馬。


    湛淮晏沒有時間跟宋令凝多說,已經交代幾個太醫在丞相府等著了。


    他一揚馬鞭,在黑夜中馳騁而去。


    瑄王提前規劃好了路線,但宋崇淵和仙仙、鄭氏、即將臨盆的陸氏、還有宋令書和老太傅、老夫人他們兵分幾路,在前麵等著瑄王。


    結果,瑄王走的那條路,等待的好巧不巧,就是抱著仙仙的宋崇淵。


    大奸臣高大筆挺的身軀攔在路中間,寒風中衣袂飛揚。


    馬車猛地停下後,瑄王抱住身子往前傾的宋令虞,掀開簾子看到宋崇淵的一刻,瑄王已經有種功敗垂成的無力感了。


    而宋令虞跟父親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著,險些喜極而泣。


    其實她這個女主被兩個男人爭奪,也有一個好處。


    她自己無法擺脫掉兩個男主,那就用男主打敗男主。


    瑄王壓著情緒,語氣帶著恭敬明知故問宋崇淵,“舅舅,你這是要做什麽?”


    “要帶走本相的兒子,除非你從本相和小女兒的屍體上踏過去!”宋崇淵背後停著一輛馬車。


    他和仙仙在馬車裏已經等兩個時辰了。


    馬車裏雖然燒著炭,但到底不如家裏,不到半歲的仙仙挨了凍。


    宋崇淵抱著她站在寒風裏,用繈褓裹緊她。


    仙仙卻跟在馬車裏一樣,費力地掙脫繈褓,睜著一雙烏黑圓溜溜的眼睛,對著宋令虞揮手,嘴裏咿呀咿呀好像在喊著宋令虞。


    瑄王看著那麽小的孩子、舅舅的女兒在受凍,心裏泛疼,嘶啞的語調透著壓抑,紅了眼,“宋令虞不是兒子,她是你的女兒!”


    “在你得知她的女兒身之前,你有千百種理由棒打鴛鴦,但她被林靜微揭穿了女兒身後,你為什麽要她淪為棋子,把她嫁給湛淮晏?”


    “她既是女兒身,你就不能再阻攔我們二人在一起。”


    “舅舅,我愛她,你應該成全我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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