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虞看到後驚了驚,“太醫還在府裏,臣叫太醫來給王爺包紮!”


    “這一點傷不算什麽,本王自己處理就好了。”瑄王看到了放在一旁的醫藥箱,起身的時候踉蹌了一下。


    宋令虞喊了一聲王爺當心,於是進來時還健步如飛的男人,這會兒就一瘸一拐地拎了醫藥箱。


    宋令虞讓瑄王坐著,她伸手拿了金瘡藥和紗布來,小心翼翼地給瑄王清洗血汙,再灑上金瘡藥。


    這個過程裏她的臉就在瑄王的膝蓋前,剛退過燒唿出的熱氣還是燙的。


    瑄王垂眸看著宋令虞雪白的後頸,唿吸都變得急促。


    “好了,王爺這幾日不要讓傷口沾到了水。”宋令虞給瑄王的膝蓋包了一層紗布,放下瑄王的外袍。


    瑄王挺直肩背坐著,眉心緊蹙著,神色隱忍,嗓音沙啞道:“本來沒感覺到疼,不知道為什麽,上了藥反而疼了起來。”


    宋令虞有些詫異。


    宋崇淵對家族裏能出個將才特別執著,自己的兒子都不是這塊料,他甚至盯上了瑄王這個外甥。


    他向昭帝提議讓瑄王去戰場上曆練,昭帝跟他一拍即合,而瑄王也願意。


    隻有皇貴妃不舍得,跟宋崇淵吵了一架。


    瑄王十四歲,驍勇善戰,短短兩年就在軍中有了威望,在諸國都出了名。


    彼時的宋令虞八歲,因為靠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宋崇瑄的重視,宋崇淵忙的時候,就讓瑄王來教她。


    宋令虞第一次見瑄王,男人高大筆挺,神武不凡,蹲下來捏了捏她的臉,那一雙桃花眼裏漾著風情的笑意。


    湛淮玦抱她起來掂了掂,對她說得第一句話是,“身子板這麽弱,不僅讀書要好,往後本王還會帶著你習武。”


    所以曾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瑄王,此刻這點小傷就喊疼,讓宋令虞有些懷疑。


    不過她覺得應該是現在瑄王太養尊處優了,就笑著說了一句,“王爺顧著朝政的同時,武功也不要荒廢了。”


    意思是他體弱?瑄王的身子更熱,握住宋令虞的胳膊,俯身趴到了宋令虞的臉側,墨發滑落,“本王緩緩就好了。”


    宋令虞看著那源源不斷往自己這裏來的氣運值,就沒動,並抬手撫了撫瑄王背後的墨發。


    瑄王聞著宋令虞身上的氣息,雙眸裏燃起濃烈的渴望,好想抱令虞,親她。


    宋令虞感覺到了瑄王的不對勁。


    隻是還沒看看,半芙在外麵敲門,“太子妃、宋侍郎,太子殿下過來了,說是要看看宋侍郎。”


    宋令虞:“……”


    他應該是剛包紮好傷口吧,就不能讓她消停會兒?


    氣氛被打擾,瑄王渾身都縈繞著陰戾的氣息,不得不放開宋令虞,坐迴去看了看,先宋令虞迴,“太子妃不在這裏,沒斷奶的太子弟弟,還是去別處找你的太子妃吧。”


    宋令虞對瑄王搖了搖頭,“太子殿下先進來吧。”


    宋令虞現在不是見外人的樣子,瑄王拿了迎枕讓宋令虞靠坐著,把被褥往上拉了又拉。


    離得近看宋令虞的一張臉,隻覺得跟平日的英俊有些不同。


    此刻她的臉更秀氣些,有種雌雄難辨的感覺,氣質也不像小丞相,更柔弱了一些。


    大概是受傷的緣故?


    湛淮晏被帶進來後,尋著聲音和氣息在周圍找了一圈。


    宋令虞見狀便道:“剛剛妹妹還在,她去廚房給臣端藥了。”


    你最好不要去廚房找太子妃!


    湛淮晏沒去,已經下定決心對小奸臣好了,走到榻旁,語聲很溫和地問:“宋侍郎好些沒有?今天的藥換過了嗎?”


    “孤親自來給你換。”


    宋令虞:“……”


    她真不適應湛淮晏對她態度的轉變。


    瑄王的語氣很涼,“不勞駕太子了,令虞是本王的人,她換藥之事應該由本王來。”


    湛淮晏抿緊了薄唇,眼睛上已經重新被蒙上了白色綢布,低頭“看著”宋令虞,“宋侍郎是想讓孤給你換藥,還是瑄王?”


    阿凝應該已經痛斥過小奸臣了,小奸臣還要和瑄王苟合到一起嗎?


    “殿下等臣喝完了藥。”宋令虞咬牙切齒。


    要是不留下太子,他去找他的阿凝怎麽辦?


    瑄王的黑眸一瞬赤紅,胸腔裏翻湧著滔天的嫉妒,“令虞,你是本王的心腹,本王不允許你和太子走得那麽近!”


    宋令虞:“……”


    誰來救救她啊。


    好在,又竹端著一碗藥及時進來,“宋侍郎,太子妃讓奴婢把藥送過來,奴婢服侍你喝下吧。”


    宋令虞鬆了一口氣,結果還沒點頭,湛淮晏和瑄王的手就同時伸向了藥碗。


    又竹:“……”


    又竹隻得看向宋令虞,在宋令虞的示意下,把藥碗放到了湛淮晏的手上。


    湛淮晏端在手裏,摸索著靠近宋令虞。


    瑄王卻伸出了一條長腿。


    湛淮晏一下子就被絆倒,額頭重重地撞在床榻邊緣,手裏的藥碗摔在地上。


    他不僅被燙了,且在跪到地上企圖用胳膊撐住身體時,掌心按到了那些碎瓷片上。


    “太子弟弟一個瞎子,自己連路都走不好,還要給令虞喂藥。”瑄王在那一刻抬起胳膊擋住宋令虞,沒讓藥湯和碎片濺到宋令虞身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趴跪在自己腳邊的湛淮晏,嘴角勾著笑意,“你自己傷了沒有關係,本王不會讓你傷到了令虞。”


    宋令虞緊抿著唇,從瑄王的袖子下看曾經高貴身處雲端的太子。


    他沒有立刻起來,在地上跪趴了好一會兒,磕破的額頭流出鮮血來,掌心也是血肉模糊。


    雖然眼睛被蒙著,可宋令虞能看到他赤紅的眼角,強烈地感覺到了他的屈辱和痛苦。


    宋令虞心酸得厲害,別開眼示意又竹去扶湛淮晏。


    她靠迴去,聲音裏透著疲憊道:“讓大夫再熬一碗藥來,臣要休息了,太子殿下和瑄王你們都迴去吧。”


    瑄王卻沒走。


    而太子被扶起來後,抬手自己按著流血的額頭,任由另一隻受傷的手垂下去,鮮血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都一身的傷了,也不離開。


    宋令虞頭疼死了。


    還得是又竹反應快,出去一趟後又匆忙迴來,對瑄王道:“王爺,丞相大人迴府了,正往這裏來!”


    瑄王是偷偷過來的,被宋崇淵撞見怕是要懷疑他的居心。


    還有皇貴妃也有點懷疑他喜歡宋令虞了,所以瑄王不得不離開。


    隻是,臨走前,他第一次用威懾的目光看著宋令虞,語氣冷沉,“令虞,本王希望你和太子保持距離,不要背叛了本王。”


    宋令虞從榻上下來,對瑄王行了一禮,“臣謹記。”


    瑄王捏了捏手,忍住才沒有把宋令虞抱到榻上,淩厲的目光掃了一眼湛淮晏後,他戴上人皮麵具,健步如飛地離開。


    宋令虞也不叫太醫了,打開還放在榻旁的醫藥箱,把湛淮晏按到了她的榻上。


    她給湛淮晏處理著額頭的磕傷,包紮著手掌。


    這一天一夜的功夫,太子就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宋令虞發現要廢殺太子的她,分明在一步步實施著自己的計劃,卻心裏一點都不輕鬆痛快。


    之後,宋令虞靠坐在榻上,留了外邊的很大一片地方,拍了拍,示意湛淮晏趴上來休息。


    湛淮晏實在是撐不住了,渾身都是傷,昨晚在府外站了一整夜。


    他又疼又精疲力盡,趴到宋令虞身側,幾乎快要昏厥了,卻抬臉問了一句,“令虞,等藥再熬好了,孤喂給你好嗎?”


    他要拉攏宋令虞。


    而從剛剛瑄王走時帶著怒火,還警告了宋令虞來看,他隻做了一點,就讓二人之間有裂痕了。


    他應該繼續。


    宋令虞對著湛淮晏這張如千山雪蓮的臉,越發想到他剛剛跪趴在地上的一幕,點了點頭,“好,等會兒臣叫醒你。”


    湛淮晏握住了宋令虞的胳膊,因為這樣讓他有安全感,睡得很快,確切地說是昏過去的。


    他蒼白的臉上都是冷汗,神色隱忍。


    宋令虞用手帕給湛淮晏擦了擦,抬起細長的手指,把男人緊蹙的眉心給緩緩撫平。


    外麵的雪還在簌簌下著,萬籟俱寂,燒著地龍的室內也是一片靜謐。


    小奸臣沒察覺到自己看太子殿下的目光,變得有些溫和。


    這畫麵讓進來的宋崇淵,眼皮跳了跳,“你怎麽讓他睡在了這裏?虞哥兒,你要時刻記住自己的立場!”


    宋崇淵擔心宋令虞會在跟太子的朝夕相處中,假戲真做,愛上了太子。


    宋令虞的目光一秒清冷,收迴手,淡淡應著,“兒子明白。”


    宋崇淵讓人進來,把太子送迴了隔壁的太子府。


    他坐下來,接了又熬的一碗藥,邊喂給宋令虞,邊道:“皇貴妃召你入宮,不過被為父你要養傷為由拒絕了,過幾天你養好了傷,還得去一趟。”


    宋令虞吞咽著藥湯,“她找兒子什麽事?”


    “警告你,罰你,她覺得瑄王太寵信你了,為了你不顧全大局,被皇帝訓斥。”宋崇淵目光深邃複雜地看了宋令虞一眼。


    瑄王不知道,其實他和皇貴妃都知道瑄王喜歡宋令虞。


    他們都不允許事態發展下去,所以得做點什麽來幹預。


    “不過有為父在,她也不敢重罰你。”宋崇淵冷笑了一聲。


    因為當時皇貴妃要犧牲了宋令虞,敏銳的他心裏始終紮著一根刺,覺得皇貴妃有卸磨殺驢之舉。


    現在他對著姐姐皇貴妃,已經沒有以前的恭敬和忠誠了。


    宋令虞感覺到了,觀察著宋崇淵的臉色,試探性地問:“父親,你和皇貴妃之間生了嫌隙?”


    “其實很多血淋淋的例子告訴我們,權勢滔天的外戚十有八九是沒有好下場的。”


    不是說要背叛瑄王,而是要心有防備,有所保留。


    尤其是父親和皇貴妃之間已經產生了猜忌,那他們就更應該為自己和宋家留條退路了。


    宋崇淵端著碗的手狠狠一抖,猛地看向宋令虞。


    *


    湛淮晏幾番折騰,被送迴太子府後就發起了高燒,意識不清,幹裂冒血的薄唇動著。


    陳太醫湊近了聽,他在不斷地喊阿凝。


    “太子妃還在丞相府,估計要等宋侍郎傷好了,才能迴來。”陳太醫是想安撫湛淮晏。


    結果他這話說完,就看到透明的液體從太子被蒙的眼角湧出,滑落於臉龐,濕了下巴。


    很快覆眼的白色綢布也被浸透了。


    “殿下,殿下你別哭啊,傷眼!”陳太醫嚇個半死。


    本來湛淮晏的眼疾就複發了,再這麽哭下去,就算大羅神仙來了,恐怕也無法讓他恢複光明。


    他真的會瞎一輩子的!


    他就這麽不在乎嗎?


    “去找太子妃迴來啊!”半芙在丞相府,陳太醫吩咐著太子府的總管又竹。


    “太子殿下高熱昏迷,已經意識不清了,有性命之憂!”


    “宋侍郎隻是挨了三大板子,人已經沒事了,太子妃應該迴來照顧殿下,哪怕隻是在殿下身邊也好啊。”


    又竹去看湛淮晏。


    湛淮晏伸出手抓住陳太醫的胳膊,喉嚨裏幹啞,很艱難一字一頓地對陳太醫道:“孤……孤沒事,不必叫太子妃迴來,讓她多陪陪哥哥。”


    他不想因為小丞相,而和阿凝產生裂痕。


    阿凝的氣還沒消,讓他受些罪,她多陪哥哥幾天,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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