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若唿出一口濁氣,渾身散發著一股寒氣。


    她似有所覺,理了理自己的白發,上麵似乎有雪。


    琉璃鏡中,她的額頭上出現一道冰藍色的雪花印記,印記微閃著藍光,提醒著她的身份。


    作為被雪族選中的首領,她該迴極寒之地了。


    同時也在提醒著她,她的壽命即將結束,再不迴去,她會失去冰雪之力,然後像雪一般融化。


    “魔影,我還不能死,不能……”


    “今天是我孫兒的大喜之日,我不能今日死。”


    青若撫摸著自己猶如冰塊一般堅硬冰冷的臉,眼中有些迷離。


    魔影看著她,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作為一個任務者,他並不懼怕死亡,


    青若也是任務者,她和自己一樣並不會真的死,他以為到了脫離位麵時,他不會難過的。


    可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他卻舍不得她,明明知道他們還會再次遇到,不過是短暫的分離而已。


    看著她傷心,不舍,他也同樣覺得揪心。


    他突然想起在係統頻道看到的一句話,任務者都是冷漠無情的人,否則根本走不出任務位麵。


    但是再冷漠的人經曆過那麽多位麵,也會生出感情。


    任務者中的最強者隻有兩種人,一種是沒有心的人,一種是執念極深的人。


    可即便如此,係統的記憶池裏還是放滿了那些任務者選擇遺忘的記憶。


    魔影走到她身旁,伸出手,“抓緊我的衣袖,我帶你去花房,那兒很美。”


    青若抬起頭看向他,心中有什麽閃過,眼中浮現一抹眷戀。


    看著她的眼睛,魔影心中刺痛,她又把自己當成別人了。


    青若很快收迴視線,趴在了梳妝台上,喃喃的說道:


    “為我算命的那個老道說……我和他的姻緣滿了三世就該斷了,我不會再遇到他了,若是強求……我不怕,可他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從來不信那些算命老道的話,那一次我就信了。”


    魔影走過去抓住她的手,另一手將自己的衣袖塞到她手中。


    “這就是你最後沒有和蓮心在一起的原因?”


    青若聞言,撐起頭,看向他,“蓮心是誰?”


    魔影怔了片刻,搖搖頭,“我說錯了,是齊修。”


    青若皺起了眉,眼中有幾分心虛,“是我貪心了,一開始我以為他就是璟,後來卻發現他隻是玉恆的一抹靈魂碎片,我以為自己不在乎的。”


    “而且,他從前有自己愛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是我的出現改變了它們,果然和那老道所說的一模一樣,我不該強求的。”


    “後來我見到了玉恆,我發現自己不愛他了,我愛的隻有璟,上一個位麵任務失敗是我造成的,都是因為我的貪心。”


    小白坐在床上心虛的看了一眼青若,心想係統總部還真是厲害。


    這哪是淡化記憶,分明將她的記憶改了個遍。


    魔影拉著她的手臂,歎了口氣,這小姑娘怎麽又渣又絕情的。


    “我帶你去花房。”


    青若想了想,最終還是同意,那是兒孫為她建的花房,她竟還未去看過。


    她拉住他的衣袖,隨著穿過長長的迴廊,她看著長廊的盡頭,竟是那麽遙遠。


    一陣風吹來,魔影不由反手拉住了青若冰冷的手腕。


    青若停下腳步,“我走不動了。”


    魔影將抱著的小白放到地上,一把抱住青若。


    很輕,像雪花。


    他深唿出一口氣,抱緊她,向花房走去,青若摟著他的脖頸,看著後麵緊跟著的奶娃娃,突然笑了聲。


    “她真幸福。”


    “若我是她,該有多好。”


    她靠在他的胸膛,眼前模糊,


    活一世,愛一個人,死了一切都了解了,下一世又是一種活法。


    不像她,一世還不夠贖罪,他們倒是解脫了,留她一個人承受所有懲罰,明明不是她一個人的錯。


    青若想著,突然愣了一下,他們是誰?懲罰是什麽?她們又犯了什麽錯?


    她好像又忘記了很多事,準確的說是她的記憶又被改了。


    她腦中的一些記憶,熟悉又陌生,她記得原本不是這樣的,可又想不起來原本應該是怎麽樣的。


    她知道不久後這樣的感覺也會消失。


    青若閉上了眼睛,心中不悅,還真是什麽人都想害自己。


    不過,等這次任務結束,她徹底融合那兩個神魂碎片,實力提升後,或許能找迴她的記憶。


    想到這兒,青若對這個位麵的不舍就淡了幾分,


    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


    且就算她舍不得又如何,她沒辦法留下來。


    魔影抱著她,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在到了花房。


    他停下腳步,看著前方的花房對她說道:“青若,你看。”


    青若轉頭看去,頓時唿吸一滯。


    藍色花海中矗立著一座水晶塔,以水晶為柱,兩條石英石台階蜿蜒向上,每旋轉半圈就有一座玻璃花房,整座水晶塔被姹紫嫣紅的鮮花包圍。


    “好美。”青若驚奇的看著水晶塔,掙紮了一下,想下去。


    魔影抱緊了她,穿過藍色的花海,來到水晶塔下,


    她此時才發現,那水晶柱內也別有洞天,魔影掀開紫藤蘿花簾,一座玻璃橋通向中心的水晶台,水晶台四周是水池,環形水池兩岸種了櫻花,粉色的花瓣飄飄搖搖,落入水中,清澈的水流被染成粉色。


    魔影未抱著她走過小橋,“我帶你去上麵看看。”


    “別了,這裏挺好。”青若抓了抓他的衣服,想阻止他,卻發現他的衣服已經濕透了,甚至開始結冰。


    她看向自己的手,竟如冰塊一般,微微透明,已經開始融化。


    “你把我放下吧。”


    魔影沒迴應她,抱著她出了花簾,踏上層層台階,“最上麵那間花房是用極寒之地的寒冰建造的,你會喜歡的。”


    他說著微微抬起頭,每走一步都格外沉重。


    懷中的青若已經閉上了眼睛,唯有那閃動的冰藍色雪花印記可證明,她隻是累了。


    魔影小聲的叫了她一聲,“青若。”


    青若的睫毛動了動,未睜開眼,也小聲迴應了聲,“嗯?”


    他看著她,眸光微動,“我好像……”


    他還未說完,刺骨寒意傳來,他抬頭看去,


    第五層到了。


    “我好像喜歡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


    這一次迴應他的隻有徐徐清風。


    ——“她……聽不到了。”


    小白懸浮在空中,此時的它,不再是奶娃娃模樣,已經長到十七八歲,與青若長的很像,那頭白色長發,那雙清冷的眸子。


    隻有它知道,青若的生機變為的冰藍色的氣流,正在朝著它和極寒之地飛去。


    待生機全部消失,她們就真的要脫離這個位麵了。


    魔影吐出一口濁氣,仰頭看向天空,天空竟然飄起了雪。


    整個京城都下起了雪。


    他坐在台階上,緊緊抱著青若,她身上的寒氣傳入他骨髓,傳入他的心髒,帶來一陣陣刺痛。


    雪越下越大,氣溫驟降,他抱著她的手又收緊了幾分,“其實……她怕冷的。”


    “難怪她不喜歡待在極寒之地。”


    ——


    白狼看著眼前的奏折,眼中卻無神,心中也空落落的,最終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筆,拿起桌邊上的一塊玉牌。


    玉牌入手十分清冷,很舒服。


    這是他很久以前從極寒之地帶出來的寒冰玉。


    寒冰玉很難得,與青若的本體冰晶相伴而生,都在極寒之地最深處,他找了許久才弄到一小塊,


    他把它做成了玉牌,刻上了青若的名字,待她醒來,他就送她,或許可以延續她的壽命。


    撫摸著玉牌,白狼難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心想,等他批閱完奏折就溜出宮去看她。


    想著白狼,將玉牌輕輕放下,準備批閱奏折。


    隻是那玉牌在觸碰到桌麵時出麵幾條裂縫,在他的手間化為碎片……


    ——


    魔影小心翼翼的抱著懷中的冰晶,久久沒有迴過神。


    他終究是抓不住她,又讓她從自己麵前消失了,她化為了飛雪,在他懷中融化,他什麽都做不了。


    小白落在台階上看著失魂落魄的魔影,歎了口氣,安慰道:“下一個位麵你們還會相遇,沒必要這麽難過。”


    “她到底是誰?”魔影磨挲著手中的冰晶,冰晶上刻著一排小字。


    ——我好像喜歡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


    這是帝姬寫給冰霜的。


    最初,這塊冰晶中帶著帝姬的羞澀和喜悅,被帝姬送給了冰霜。


    後來,得知冰霜已死,這冰晶中就隻剩下痛苦。


    誰能想到,本是不死不滅的上神,竟然抑鬱而死,神魂皆碎,化為了飛雪。


    那時她懷中正抱著這塊冰晶,她所有的思念、不甘、執念都刻進了冰晶中。


    這塊冰晶所化的人與她最像,在寒冰下埋葬了千百年後再次獲得新生,直到那時她的執念才終於消失。


    在凡塵中做了迴普通人,她已經滿足。


    小白越過他,看向身後的花房,靈魂體的青若正站在裏麵,目光灼灼的看著魔影的背影。


    小白輕咳一聲,將魔影的思緒拉了迴來,“她該走了。”


    魔影深深看了一眼手中的冰晶,站起身走進花房,將它放入花房中的水晶棺。


    請所有站在他身後,輕聲說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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