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從池邊水榭中傳來,悠悠揚揚。


    清風徐來,簷下輕紗漫舞,青若跪坐在毛氈上,將手中魚食撒進荷塘中,水中的錦鯉蜂擁而至,濺起一片水花。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花茶的清香在唇齒中流轉。


    李青河抱著一本冊子,進了水上樓閣。


    魔影依舊抱著他那把劍,靜靜立著,猶如雕像。


    青河恭敬的向他行了一禮,問道:“影叔,母親可是在裏麵。”


    魔影點點頭,隨後閉上眼睛,沒有說一句話。


    他的頭發依舊斑白,隻是那白又多了幾分。


    青河又行了一禮,繞過屏風,看到了輕紗後的青若。


    母親的披散著的長發已經是全白,找不到一絲一縷黑發。


    母親真的老了。


    以前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此刻卻有這般深刻的體會。


    “母親。”


    青若放下茶杯,沒轉頭,“可是有事?”


    “母親,兒子已將上月各行當的賬本整理出來,還有邪月最新收集到的消息,還請母親過目。”


    青河說著將手中冊子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看著輕紗後的青若。


    青若沉默了片刻,“我已將邪月交給你們,下次這冊子不必送到我這兒,有什麽大事,也由你們自己定奪。”


    青河垂下眼簾,行了一禮,“是。”


    他隻覺得胸中壓抑不已,李家剛剛掌控了朝堂,母親為此付出諸多心血,眼看著已到收網之時,母親的心願即將實現,母親卻不打算在過問這些事。


    以往母親總喜歡偷跑出府,遊山玩水,雖有影叔和暗衛陪同,可他們總是不放心。


    這段時間母親卻不喜歡出門了,一直待在院中,也不在府中走動。


    他怎能不急,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母親,大哥在後院建了一座花房,花房中的花開的正好,我陪母親去看看?”


    樓閣中一片沉靜,青河頓了頓又說道,“文慧的丹青越發好了,隻是她總說畫中少了幾分神韻,不若讓文慧來和母親討教一番?”


    青河話落,卻久久沒有得到迴應,


    “母親?”


    ——


    李文博跳下馬車,轉身向司空宸伸出手,司空宸有些羞赫,不過還是將手遞給了他。


    李文博將他扶下馬車,隨後抬頭看向朱紅大門上方的匾額——李府。


    “祖母見到你定然會很高興。”李文博牽著他的手快步走進府邸,


    看著他興奮的模樣,司空宸也忍不住揚起一抹笑容。


    “你祖母真的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會的,祖母和我說過,人活一世就寥寥幾十年,想遇到真愛其實很不容易,如果真的遇到了,就該抓住。”


    “可是我們……於理不合。”司空宸低下頭,這其中的障礙遠不止是他們同為男子,李家不止他一個孫兒,但是大房卻隻有他這麽一個兒子。


    他的父親和母親會同意嗎,即便同意他們在一起,他和他不會有子嗣,他們真的不介意嗎?


    他……又會愛自己多久。


    這其中有多少麻煩,他真的清楚嗎。


    李文博拉著他的手用力了幾分,“司空宸,什麽是理,誰定的理,你我不認,李家也不認,這就足夠了。”


    “你的父親和母親真的不在乎?我們不會有子嗣,你……會納妾吧?”


    聞言,李文博一頓,古怪的看著他,仿佛聽到了什麽難以相信的事。


    司空宸不好意思的轉過頭,“納妾也是應……”


    李文博嗤笑一聲,“噗,我若納妾,不說父親,母親都會打斷我的腿。”


    “我們李家從來沒有過納妾的先例,無論是誰,世俗三妻四妾那一套在李家不作數。”


    “子嗣,你若想要,我們領養一個,一個不夠,就一群。”


    司空宸聞言,麵紅耳赤的反握住他的手。


    兩人進了內院,卻不見下人,遠遠隻見兩個丫鬟捧著什麽急切的向內院走去。


    空中一隻白鴿快速向內院飛去,


    “小白?!”


    李文博叫了它一聲,小白卻沒理他,化為一道流光消失在空中。


    他眉頭不由輕皺,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司空宸也察覺到了李家氣氛的怪異之處,輕輕握了他的手一下,“我們還是快進去看看吧。”


    李文博深唿一口,拉著他快步進了內院,遠遠就看到了李家的眾人都聚集在主屋外的庭院。


    文娟掩麵啜泣,母親也紅了眼眶,文宇文軒頹唐的坐在廊下。


    李文博渾身顫了顫,心中已經有了猜想,


    “父親,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青山麵色凝重的搖搖頭,歎了口氣,其餘人也是一臉沉重。


    “你祖母……突然暈倒了,如今還沒醒過來,小白正在裏麵為她醫治,想必……很快就會醒來。”


    劉氏說著擦了擦眼角,麵上卻沒有輕鬆,想來她是說謊了。


    再看主屋,坐在門檻上的白狼也是眉頭緊鎖,


    “她是雪族這一代的首領,我要帶她迴極寒之地,隻有迴到那裏才能延續她的壽命。”


    眾人聞言,眼眸微亮,他們對於母親的身份並不懷疑,也許白狼說的沒錯,迴到極寒之地真的可以救母親。


    ——“我不同意。”


    主屋中走出和4.5歲的小男孩,一身白衣,一頭白色短發,皮膚也是雪白,唯有一雙眼眸是金色。


    ——“大人不能離開京城。”


    小孩一出口,眾人便知他是小白,隻是他們如今管不得這麽多,“為何?”


    ——“留在京城直至死去……是大人的心願。”


    小白話落,白狼先怒了,“她會死!心願真的有活著重要嗎?”


    ——“死,對大人來說並不算什麽……”


    白狼氣極,惡狠狠的質問道:“你!為了任務,你當真要如此無情的看著她死去?”


    ——“隨你怎麽說,隻是你真的知道大人想要的是什麽嗎?而且去了極寒之地清冷的過上千百年當真是為她好嗎。”


    小白艱難的邁出門檻,看著李家的眾人,


    ——“你們與大人相處了這麽多年應該也看出她的不同了,大人早已厭倦了自己漫長的一生,唯獨這對於她而言短短的一生是特別的,與其讓她看著你們生老病死,一個個離她而去,不如……”


    ——“還不如讓她在凡塵中體會一次生老病死。”


    李青山望著天空久久不語,良久後才低下頭,歎了口氣,整個人頓時蒼老了不少,“母親還有多少時日?”


    看著沉重的重任,小白無法,隻得實話實說,“長則半年,短則……”


    小白頓了頓,看了一眼白狼,後者別過頭,不忍看李家的眾人。


    “短則三日。”


    李青山聞言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一旁的李青雲連忙扶住他。


    “大哥。”


    轉頭卻聽眾人驚唿,周氏暈死過去了。


    家中其他女眷已是哭成淚人。


    李家一下亂了,小白不得不做主讓他們先迴去,留自己和白狼在此即可。


    看著他們頹唐的背影,小白不由感到壓抑,從前他一直陪在大人身邊,大人冷淡慣了,向來獨來獨往,這一世家中兒子,孫兒不常在身邊,卻也是真心愛戴她。


    還有三個兒媳和幾個孫女時常陪著她。


    再冷的心也被捂熱了,平日裏與她們關係最親,如今得知即將分離,不止大人,李家的人也是接受不了的。


    前段時間大人就知道自己恐怕沒多少日子了,怕日後舍不得離開,特意將自己關在院子裏,不與李家的人接觸。


    它自己呢,從前經曆過不少世界,它都如同一個旁觀者,對其中的感情自然不懂。


    這一世它真正的融入了這個世界,與李家的人生活在一起,說沒有感情自然不可能。


    它甚至想,大人還不如就此一睡不醒,否則剩下的這段時間,對於她和它是怎樣的難熬。


    屋內


    魔影站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青若,心中刺痛。


    有什麽東西破繭而出,那是一段被塵封的記憶,零零碎碎,無法連接起來。


    但每一片記憶碎片都與眼前這人息息相關,他想弄清楚一切,卻毫無頭緒,有什麽東西壓製著他,讓他喘不過氣,他不由閉上了眼睛,再睜眼卻出現在黑暗中。


    黑暗中什麽也沒有,他邁出腳,踩在實處,手中長劍消失不見,變為一條墨龍,在黑暗中卻格外清晰。


    他向前走去,黑暗中突然飄來粉色的花瓣,越來越多,幾乎要將他掩埋。


    腳下的實地突然消失,他跌了下去,落入水中,快速下沉,卻是出了水麵。


    這方天地出現了光。


    他站立在湖麵上,看向周圍,湖邊有瀑布,種滿了櫻花樹,其中還有一間木屋,他朝著木屋走去,餘光卻瞥見一個人影。


    他轉頭看去,那人影他十分熟悉,正是青若,她依舊穿著那一身端莊華貴的墨袍,臉上帶著一抹笑容。


    她抬著手,似乎想接住落下的一片花瓣,可這裏除了他,一切都是靜止的。


    他皺眉叫了一聲,“家主?”


    果然沒有得到迴應,他朝著她走去,很快又發現她的異樣。


    她身後還有一個人,與她背靠著背站著。


    他走了過去,發現那是個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女子,


    女子很年輕,十七八歲的模樣,麵上沒有表情,一雙眼眸卻冷若冰霜。


    他想,青若年輕時應該與這女子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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