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水麵的漩渦越來越大,形成一個巨大的空洞。


    震耳欲聾的聲響,響徹雲霄。


    激流的海水如潮水般退去,慢慢露出城市的模樣,斷垣殘壁,滿目瘡痍。


    “桑榆,桑榆……”


    孟慶虎如蠶蛹一般被裹在一片滿是泥水的枝葉間,吊在一顆大樹上,他的腳下滿是泥濘,是雜亂不堪的廣場。


    哪裏還能看到桑榆的身影。


    不遠處,一塊磚石鬆動,發出哢哢的聲響。


    蕭沐辰從暈厥中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趴在一片爛泥地裏。


    身下是泥濘的土地,四周看不見一個人影。


    他踉踉蹌蹌站起身,伸手一把抹開臉上的泥垢,呸呸往外吐嘴裏的泥沙。舉目四望。


    桑榆?


    孟慶虎呢?


    他們都去了那裏?


    “桑榆,虎子……”


    他的嗓子有些沙啞,喊出來的聲音嘶啞而幹澀。


    他隻記得自己被漩渦卷走,桑榆他們還好好的,希望他們是好好的。不然也太對不起他這一番苦心經營,留下來守她了。


    在一處水窪處,蕭沐辰停了下來,伸手在水窪裏撩了撩,洗幹淨手,又擦了擦了臉。


    他還沒這麽狼狽過,第一次弄得這麽狼狽不堪,看上去和泥人也沒什麽區別。


    辨別了一下大致的方向,他又往旗杆的豎立處走去,沒了標誌性標識,他走錯了幾次。


    好在最終還是憑借周圍已經倒塌的建築物,認出了大致的方位,那邊還有兩棵大樹,應該是當時桑榆立的三棵的其中兩棵。


    旗杆處的廣場,和別處也沒什麽區別。


    真的要說區別,大概就是泥濘倒塌的房屋多些,雜物多些。


    “孟桑榆,孟慶虎……”


    蕭沐辰竭力唿喊,希望把聲音傳得更遠。


    他相信以桑榆的本領,不會輕易出什麽事情。


    現在,他最怕的不是桑榆出事,而是兩個人就此失散,找不到對方。


    “蕭沐辰……”


    他好些聽見有人叫他,四周望了望並沒有什麽人,難道他泡水久了幻聽了?


    “蕭沐辰,這裏,我在這裏。我艸,捆這麽緊幹嘛,真是要了你哥哥的命。”


    蕭沐辰盯著大樹上一團可疑的物體發呆,說是大樹,卻滿是泥濘。說是土包,卻能看見枝葉的形狀。


    他走過去,雙手雙腳用力,幾下竄到樹上,站在樹杈上輕輕踢了一腳。


    “你別踢了,我就在裏麵,快給這些枝枝葉葉砍斷,我要被憋死了。”


    裏麵傳來孟慶虎的聲音,他是真急了。


    任誰被捆在一大捆枝條中也會著急,他還不敢用火燒,潮濕,容易傷到自己都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就是他精神力耗盡,確實沒有力氣再自救了。


    “你怎麽被捆得這麽結實?”


    蕭沐辰剝了半天,發現麵前還是一個球一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索性也不剝了,使勁將上麵的枝幹踹斷,孟慶虎“哎呦”一聲,和夾裹著他的枝葉圓球一起掉落了下去。


    大概有枝葉護體,他也隻是在心裏吐槽了蕭沐辰幾句,並沒有摔成什麽樣子。


    蕭沐辰從樹上跳了下來,伸手又開始去拆解糾纏在一起的枝葉,這個桑榆,纏得這麽結實幹嘛?


    想到桑榆蕭沐辰心一顫,桑榆呢?


    “虎子,桑榆呢?她去哪裏了?”


    “不知道,最後的漩渦太大,桑榆將我護著,她被甩進了另一個漩渦裏。”


    孟慶虎使勁地耙自己的頭發,他真是沒用,竟然沒有護著妹妹,還讓她被漩渦卷走了。


    “另一個漩渦?”


    蕭沐辰自言自語地看向四周,海水退去,廣場上,原本旗杆的地方,有個巨大的黑洞,其餘地方並沒有見有什麽黑洞。


    哪個漩渦是怎麽形成的?


    桑榆又被卷進了那裏?


    蕭沐辰有些呆愣地看向孟慶虎:“怎麽會有另一個漩渦,春城地下我就差掘土三尺了,根本不可能有別的地下通道什麽的。”


    “你問我,我問誰去。這不是你的地盤嗎?”


    孟慶虎擔心桑榆,又被捆的煩躁,說話就更加不客氣。


    也不知道這小丫頭是精神力失控還是在的,竟然給他捆成了一個大繭子。


    安全是安全了,自己也出不來啊!


    “如果有另一個漩渦,隻有一種可能。”


    蕭沐辰解著枝條的手一頓:“有海獸隨著水流進了春城。”


    兩個人同時在心裏咯噔一下,海獸他們沒有見過,卻聽過,據說是變異的鯊魚,巨大無比,巨嘴張開,可以吸食方圓一公裏範圍的魚蝦,一次能吸食幾千斤左右的魚蝦。


    它什麽都吃,魚蝦螃蟹,海裏的魚,岸上的獸,隻要能填飽肚子的,它都吃。


    這隻是聽說,真正見過的人基本沒有。


    如果真的是海裏的海獸,它吸食形成的漩渦,真的能將一個人吸食進腹中。


    這樣說,桑榆不是很危險。


    蕭沐辰顧不得解手中的枝葉,扭頭就走。


    孟慶虎看著他大踏步踩在水窪中,水花泥水四濺,根本忘記了有一個人需要他的幫忙。


    走了幾步,蕭沐辰約莫是醒悟過來,又走迴來一聲不吭地繼續解纏好的枝條。


    “桑榆不會有事的,她那麽聰明。”


    孟慶虎都有些說不下去了,他是桑榆的親哥哥,他才是真的需要安慰的人好不好!


    蕭沐辰咬牙,使勁拉扯著枝條,就好像這些枝條和他有仇一樣。


    “虎子,我要去海邊看看,如果海獸真的上岸,肯定有痕跡的。如果……”


    “我陪你去。”


    孟慶虎顧不得饑腸轆轆,站起身,活動活動身體,又活動活動手腕。


    “走吧,現在就去。”


    蜂擁的人群,拖兒帶女,都往北方去。


    在春城已經被毀滅的城市裏,兩個年輕人背道而馳,往海邊走去。


    ……


    海水衝上堤岸,衝向春城的時候。


    一頭黝黑巨大的海獸順著海浪一起來到了春城,它的身軀跟著海浪欺負,在奔流的海水中,避開泥石,撲向海水中掙紮的活物。


    它巨大的口張開,宛如一個黑洞。


    順著水流一吸,一個漩渦立刻出現在海浪之中。四周的東西,活物,樹木,泥石順著漩渦被吸進一張滿是粘液的口中。


    等到它閉上嘴巴,再張開,那些石塊,樹幹,漂浮的不明物體,如炮彈一樣寵它的口中噴射出來。


    “噗噗噗……”


    頓時水麵上浪花四濺,噴射的到處都是。


    桑榆被吸進肚子裏的時候,她隻看見一個張開的大嘴,喉嚨裏猶如黑洞一般。、


    腥臭氣息撲麵而來,讓人昏昏欲睡。


    在這股巨大的帶著吸力的水流中,桑榆看見了家禽,小動物,還有人。


    在這帶著明顯吞咽的水流裏,桑榆已經自身難保,她隻能無助而絕望地看著幾個模糊的麵孔在眼前一閃而過。


    她不知道他們是誰,是死還是活。


    她隻能這麽無望地看著,救不了別人,也不敢保證能救得了自己。


    無論是掙紮的活物,還是死去的人和動物,很快就消失在黑洞之中,而一些大的樹幹和石塊,卻被阻隔在牙齒之外。


    桑榆屏氣凝息,手中的一根樹枝牢牢纏在怪獸的牙齒上,她整個人鎖緊,緊緊貼著它滿是汙垢的牙齒上站立。喉嚨口的吸力越來越大,更多的水流夾雜著周圍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蜂擁而來。


    她在等待,一個機會。


    時間宛如凝固一般,桑榆的耳中隻聽見吸氣聲,感覺到了怪獸順著水流邊下滑,邊大口吸吮的聲音。


    怪獸終於張大嘴巴,開始往外吐泥沙碎木的時候,桑榆一躍而起,抱著一根樹幹從怪獸的嘴裏被噴射出來。


    敏銳的怪獸發覺了有漏網之魚,立刻改噴為吸,桑榆抱著的樹幹不受控製地往怪獸的口中滑去。


    “呀……”


    桑榆不甘地奮力掙紮,想著將懷中這根樹幹變長變大,最好能橫在怪獸的口中。


    可惜,她的精神力已經快要枯竭了。她當時為了保住孟慶虎的生命,有力過度,現在她又累又餓,身體根本沒辦法釋放出更多的精神力來。


    就在桑榆憑著一個樹幹,做最後鬥爭的時候。


    天空一暗,在一人一怪獸的上空,突然出現一對黑色的翅膀。


    還沒等桑榆反應過來,她就覺得自己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隨即身體被納進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


    “哄……”


    漏網之人憑空消失了。


    怪獸發出一聲低吼,帶著憤怒和不甘。


    能從它嘴裏逃出來的獵物幾乎沒有,這個渺小的人類,竟然敢從它口中逃出來。


    怪物睜著血紅的眼睛,又一次長大嘴巴。麵前的潮水如海浪般急速退去,再不走,這裏的水就承載不了它巨大的軀殼了。


    它隻能無奈地搖著船帆一樣的尾翼,順著退湧的海水又滑進了大海深處。


    那個狡猾的人類,就暫時放過她吧。


    它最終還是會再來,這洶湧的海水終將淹沒那些土地,而再多渺小的人類,也會變成大海中的食物。


    而它,將會是這個世界的霸主。


    外麵是混沌的世界,在桑榆眼裏卻無異於青山綠水般的美好。


    她沒事,她終於從那充滿惡臭的大嘴裏出來了。


    就在她長大嘴巴,剛剛唿出一口濁氣的時候。


    就聽見耳邊一個聲音響起:“孟桑榆,我是景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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