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的警示沒有救得了他人,還將自己陷進了混亂的局麵。


    他們的前後左右,到處都是人群,推搡,擁擠,尖叫……


    景戰和孟慶虎在前麵像兩把利劍一樣開路,用身體在混亂的人群中撞出一條安全的通道。他們身後緊跟著孟桑榆,桑榆的身後是抱著孟心愛的吉娜,緊緊跟在三個孩子身後。


    她已經沒有時間抱怨,那個已經很久沒歸家的男人。


    能活著就很好了,抱怨並不能讓她的孩子得到最好的保護。


    不知道是誰,慌張地撞擊過來,一下將桑榆小小的身影撞出隊伍。


    吉娜驚唿一聲:“桑榆。”


    她的懷裏,是被她緊緊抱著護住的孟心愛,沒有多餘的手去拽一下已經被人群衝開的孟桑榆。


    等到景戰察覺手中的桑榆脫離了他的手掌,迴頭尋找已經看不見桑榆的身影,更多的人潮夾裹小小的她消失在了人海裏。


    “孟桑榆……”


    “桑榆……”


    景戰和孟慶虎再也顧不上給吉娜她們開路,人隻有在危險來臨的那一刻才能知道,什麽對她們來說是最重要的。


    就像吉娜,她會在知道心愛安全的情況下,不顧自身安危衝迴屋子去找景戰和桑榆。卻為了孟心愛不敢伸出一隻手,去拖拽迴被人潮衝走的桑榆。就像景戰和孟慶虎,為了尋找孟桑榆,已經顧不上被人群撞得東倒西歪,抱著孟心愛的吉娜。


    人都是自私的,危險來臨的時刻,表現的尤為明顯。


    吉娜被人群簇擁著,跌跌撞撞往前,她沒有辦法。隻能盡量抱緊心愛,順著人流往下麵走去。她不敢停,也不敢迴頭尋找桑榆。


    此刻,她自己都自身難保,隻能顧好懷裏的心愛。


    心愛趴在媽媽的肩膀上,看著桑榆淹沒在人潮裏。看著哥哥和景戰隨即也投進了人潮,這一刻,她突然有些羨慕桑榆。


    哥哥們都喜歡她,而她隻有媽媽。


    她有些擔心桑榆,卻也知道自己太小,自身難保,根本幫不了忙。


    她隻能緊緊地抱著媽媽,依靠著媽媽,不哭不鬧,就是最好的幫忙。


    自衛隊的隊員穿進廣場的人潮,用身體築起一道道防護的圍牆,讓更多的人安全離開。


    他們逆向的衝撞,沒有讓廣場慌亂的人群得到有序的疏散,反而加劇了衝突。很多人,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寬大的廣場上到處亂撞,找不到南北。


    桑榆的智商再高,她也不是景戰,沒有一對可以飛在天空的翅膀。


    她的眼睛能看見的世界就是無數條和她一樣高的腿,在她的眼前形成一片森林一樣的世界。


    她如果能夠長高一點,就會發現,她原本已經從東北的角落快要離開了廣場。現在又被慌亂的人潮衝撞著,到了廣場的東南。


    天空中,美麗的流星雨還在墜落。


    帶著殺氣,帶著煙塵,帶著火光……氣勢洶洶,讓人避無可避讓無可讓。


    桑榆看著一個成年人摔倒在她的前麵,然後是無數雙腳從他身上踏過。她被迫著,從哪個已經被踩踏無數腳的人身邊路過。


    她嚐試著想去抓住那個人的手,幫他一把。卻也知道以自己的力量,一切都是徒勞。


    還沒等她的手落到那個人的身上,人潮一動,離倒地的人越來越遠。她又被夾裹著往另一個方向跑去。小小的手隻能奮力地抓著身邊一條條的腿,讓自己不被踢到絆倒。


    桑榆的雙腳不停,不由自主地從一個方向走向另一個方向,直到她被一具倒地的屍體一絆,眼看就要摔倒的時候。


    此刻,天空中又一批流星雨亮起,燦爛若星辰。


    小丫頭嚇得高聲尖叫雙手抱頭,心緊緊縮成小小的一團,嘴裏嚐到了苦澀。她想,我大概是把膽都嚇破了吧,不然怎麽嘴裏會這麽苦?


    沒有人會注意腳邊有一個小小的孩童即將摔倒,沒有人會伸手準備搭救一下。


    “啊……哥哥……”


    桑榆本能地尖叫,聲音尖銳而無助,帶著小獸般的嗚咽,落進了蕭沐辰的耳朵裏。


    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用身體撞開人潮,撥開亂跑的人群。一隻手,精準地從人群中抓住她的一隻胳膊,將她堪堪從無數條腿中拔了出來。


    桑榆在一瞬間感覺到了來自這隻手的力量,她有一種感覺,她安全了。


    還沒等她抬頭看清楚是誰,整個人就被抱進一個帶著並不寬闊的胸膛裏。


    高處,原來連空氣都那麽清新啊!


    桑榆心中滿足地感歎一聲,貼著少年的胸膛緊緊抱住,一動也不敢動。


    和生死相比,所有的事都是小事。


    “所有人有序散開,亂跑亂闖者死。”


    蕭沐辰的聲音並不威嚴,帶著少年特有雌雄莫辨的聲線。卻異常的冷,冷的讓人感覺到莫名的寒氣。


    他身邊是一隊十五六歲到二十左右的護衛,大家有序地散開,將蕭沐辰和他懷裏抱著的孟桑榆包圍著,形成一個安全圈。


    桑榆聽見熟悉的聲音抬眼看去,先看見的是少年微微有些起伏的脖子,隨即是白皙而繃緊的下巴,然後是他的眼睛,湛藍如星空,裏麵倒影出她的身影。


    “有沒有受傷?”


    蕭沐辰伸手將桑榆的胳膊腿捏了一遍,確認她沒有受到什麽太大的傷害,才微微舒緩了一口氣。


    一旁陳若渝指揮著基地警衛,將慌亂的人群分開,其中有一些故意引起騷亂的人被當場按倒按在地上,整個廣場立刻顯得有序的多。


    “你沒事吧?嚇到了?怎麽不說話?”


    桑榆搖搖頭,一串淚珠被她甩落出來。她確實被嚇壞了,那種不能掌握的無助,讓人倍感恐慌。


    晶瑩的淚珠滴落在蕭沐辰的手背上,他的心好像被炙出了一個洞,讓他疼的喘不過氣來。


    桑榆的眼淚,好像有魔法,瞬間封印了他所有的技能。


    蕭沐辰沒有哄過孩子,隻一隻手抱著她,讓她軟軟的胳膊攬住自己的脖子,一隻手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就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聲哄著。


    “沒事,沒事,別怕,別怕,有小哥哥在,沒事的。”


    心中帶著絞痛和不忍,她還是個孩子呢。


    四周紛亂的人群,斷肢殘骸,鮮血滿地……


    此刻,他應該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他的子民,他守衛的這方土地,都在迫切地需要他,而不是在這裏哄一個還很幼小的孩子。


    桑榆逐漸平靜下來,她輕輕鬆開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輕聲地說道:“放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隻手從後麵抓住,一把往下拖。


    她又一次嚇得尖叫起來,一把抱住蕭沐辰的脖子,緊緊的,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而蕭沐辰,正憤怒地一把拍開景戰的手,大聲嗬斥:“你幹什麽?”


    “桑榆,是我,景戰。桑榆……”


    景戰的手沒有收迴,隻是沒有落在桑榆的身上,而是執著地伸著。等待桑榆醒悟過來,撲進他的懷抱。


    桑榆聽見景戰的聲音,猛地迴頭,毫不猶豫地鬆開環抱著蕭沐辰的手臂,,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撲向景戰:“景戰哥哥……”


    蕭沐辰臉色微沉,眼眸中閃爍著不知名的火光。他收緊手臂,抱著桑榆,任憑她怎麽掙紮也掙不脫他的懷抱。


    桑榆好像才反應過來,忙輕聲道:“小哥哥,我哥哥來了,謝謝你。”


    蕭沐辰的目光在桑榆的小臉上一掃,看見她又小心又委屈又害怕的樣子,終究心中一軟,鬆手將桑榆遞到了景戰的懷裏。


    “看好她,下次再讓我看見,我就不會還給你了。”


    桑榆小小的身子落進景戰的懷裏,不知道是被桑榆壓的,還是蕭沐辰的話另有含義。景戰隨之心一沉,他深深地看了蕭沐辰一眼:“放心,不會再有下一次。”


    桑榆走的時候,迴了一下頭,那個單薄的少年站在晨曦裏,抿唇看著她遠去。


    她心裏想,這算不算一命還一命,她救過他,現在他還了?


    這一夜,整個石城都很忙碌,大部分人都沒有時間去睡。


    桑榆和孟心愛窩在一樓的沙發上睡得美味香甜,她為第二天學校體檢擔心了半夜,好不容易睡著又遇見隕石降落。


    如果不是出了那麽多人命的話,她覺得其實這樣也挺好,起碼,學校不用去了。


    天慢慢一點一點亮了起來,整個城市忙亂而又紛雜。


    生的愉悅,死的哀痛,還有不能停止的生活腳步……


    天空一如既往地灰蒙蒙地,看不見書中所描述的,碧空如洗,白雲朵朵。


    桑榆站在院子中,仰頭看著天空,人類試過無數次,想向太空出發,去其它星球定居,最終都是失敗。


    這是在浩瀚星海,無數星球中唯一的藍星,有豐富的資源,就像一個母親,哺育著她一代又一代的兒女。


    可惜,她的兒女,並不是個個都懂得感恩。更多的人,用無窮的手段,將她分筋拆骨,榨幹乳汁,吸吮出她最後一滴乳汁……


    最後,她就變成現在樣子,蒼老而疲憊。


    沒有廣闊的森林,沒有蔚藍的海洋,沒有碧藍如洗的天空,沒有無情無盡的各自資源。


    前人極度的開發,留給後人的就是災難。


    當災難來臨,這些原本母親懷抱中安然恬睡的孩子,才真正慌亂起來。


    他們知道了害怕,而一切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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