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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殺我。


    這結果雖然於我有利,但提起來,總感覺配不上那天的大義凜然,有種憋了泡大屎結果卻隻放了個屁的泄氣感,很窩囊。我恨不得跟他們大幹一場呢!


    然而事實就是,不僅沒人殺我,我老姑父甚至連一根手指頭都沒動我。


    我後來想想也是,如今三界安康,和平共處,他一個老輩神仙實在沒必要為難我一個小妖怪,真殺了我,傳出去能聽嗎?更何況,我又不是路邊隨便一個野妖怪,沒爹沒娘任人欺負,死了都沒人替出頭的可憐蟲!我爹是妖君啊!和平年代,他們要真殺了我,那可就不是簡單的仇殺,而是嚴重的政治事件了!


    意識到自己的生死如此重要之後,我才反應過來,老仙兒這是做了個多傻逼的決定:他不殺我,又把我留在堂庭山,還給我知道自己死不了。


    言外之意,豈不就是由著我折騰?


    名義上,我需要每天徒步上山,摘禿了那棵老山楂樹,然後再把果子運下山,給他們做什麽仙丹仙丸,以在偶爾路過人間時播撒恩惠!


    嗬!且不說拿破山楂做仙丸那事,你們就說前麵那句,是不是聽著耳熟?


    哈!他們當年就這麽對付我姑姑的嘛,簡直毫無創意!我覺得有必要給老仙兒開一節創新創意課,或者去我們妖界參觀學習一下,現在連我們那的小哥哥小姐姐勾引人都與時俱進花樣頻出了,這老仙兒還走“一招鮮,香天下”這招,完全故步自封嘛!


    而且,你們說我這姑父是不是神仙當久了,天真得可愛,他以為他讓我上山我就上山,讓我摘果子我就摘果子?我又不是九裏那傻子!


    我才不幹呢!


    要幹也是逗老仙女玩,那多有趣!


    我是說真的,老仙女自從恢複過來之後,老是繞著我走。有一迴我在茅房那裏碰著她了,她沒法再躲,再躲就進了男廁所了。我是不會在意,最多假裝看不見嘛,但老仙女麵子上過不去——這家夥枉為神仙,性別思想這麽重!


    老仙女見躲不過,隻好硬著頭皮跟我打招唿。我不計前嫌地衝她笑,想跟她打聽下堂庭山哪裏好玩,老仙**陽怪氣地說,姑娘在哪,哪裏就好玩。


    她雖然敷衍我,但這話倒說得沒錯。姑娘我就是好玩的源泉,我在哪,哪就最好玩。


    那會兒剛好隔壁男廁所有人拉了很臭的屎,臭味順風飄過來,簡直令人窒息。我向老仙女討教神仙拉屎也會臭的問題,說這跟我們書上學的不一樣,書上說,神仙都是喝仙露食仙果的,所以沒有凡人或者我們妖怪拉屎放屁的臭毛病。我當時還跟老師提意見,說拉屎放屁怎麽能說是臭毛病呢,明明就是正常的生理現象!這時我又搬出來問老仙女,打算跟她好好討論一下。我實在很好奇,從仙人的角度,到底是怎麽看拉屎放屁的,難道他們真覺得是臭毛病,所以才要修煉掉?


    老仙女不搭茬,說隔壁那仙童吃壞了肚子。


    我就又很好奇,你們不是喝仙露食仙果的嗎,怎麽會吃壞肚子?到底吃了哪樣會壞肚子?壞了肚子不能用仙術治愈嗎,為什麽要跟我們妖怪或者凡人一樣跑廁所?


    老仙女很煩,說我哪知道,有本事你去問他。


    老仙女態度雖然不好,但句句都是真理。吃壞肚子的又不是她,她自然說不上來。要想弄清楚怎麽迴事,我還非得去找當事人不可。我考慮到實驗樣本難得,時機也難得,擔心過了這村就沒了這店,於是當場撇下老仙女,自己跑到男廁所請教。


    那小仙童模樣周正,隻可惜臉給憋成豬肝色——似乎不是拉肚子,而是便秘。陳年老屎,難怪會臭。


    但又,神仙竟然也會便秘?!


    喝仙露食仙果的神仙啊,每日飲食如此清淡,竟然也會便秘!難道小時候娘哄我們多吃水果和蔬菜都是假的?我娘也是神仙咧!


    小仙童事辦到關鍵處,不上不下,給我衝撞嚇壞,抱著腿拎著褲子,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我問他,除了仙露仙果,你還吃了別的什麽。


    小仙童瑟瑟發抖、戰戰兢兢、上牙磕下牙,說,東山釀。


    我一聽就覺得了不得,這玩意兒我天天喝,今天才知道副作用這麽可怕,那怎麽成!於是火急火燎地,奔去找東山君。


    無良奸商,假冒偽劣!


    還沒等我罵出來,就又被他東山釀的香味俘獲了。這酒很烈,香味很濃,一般的小朋友根本把持不住。我胃裏頭咕嚕咕嚕叫,口腔自動分泌唾液,手腳不自覺靠近,全不受自己控製。哇,好辣!好暖!好酸!好甜!好好喝啊!我是個傻子,隻有傻子才會覺得這美得讓人冒泡的美酒是假冒偽劣。


    東山君說酒裏泡了紅果,是姑姑最愛的口味。


    他搖頭晃腦地說,九裏那丫頭食酸,搞得我老以為她懷孕了,每次看到堂庭君都覺得他像猥褻小姑娘的變態,衣冠禽獸那種。我點頭,表示他說的沒錯,還說以老仙兒和九裏的年齡差,放凡間,堂庭君都夠下一萬迴地獄的了。


    東山君就笑,說以你跟黑子的年齡差,你也夠下去好幾迴的了。


    我不理他,看在酒的份上勉強抑製住翻白眼的衝動,說我是妖怪,才不整你們神仙那套呢!


    老仙兒突然出現,似乎對我沒有按時上山摘果子很不滿,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冷冰冰像山頂上的霧。那霧是很好看的。老仙兒也很好看,難怪九裏會沉淪。


    那家夥剛一破殼就衝到天上跟人打架,被臭揍了一頓,倉皇逃到堂庭君這裏。以她那時候的狀態和心態,這樣漂亮的仙人肯對她示好,那還真是扛不住。


    爺爺奶奶那輩我沒見過就算了,但從我爹和我姑姑找的對象看,他倆都是妥妥的顏黨。而這一點,也被我弟弟妹妹繼承,尤其是我妹,那家夥從小時候挑奶媽開始就知道揀好看的,打從兩百歲初戀,這麽多年撩動撩不動的都算上,就沒一個九十分以下的。我妹真是我見過最膚淺的妖怪,最膚淺,沒有之一。


    膚淺的妖怪都在合家歡,隻剩我孤孤單單。


    我自詡在擇偶這件事上,是超越了低級顏控的存在,就像黑子。黑子在凡人裏不算醜,但擱到以魅惑著稱的妖界,或者瀟灑飄逸的仙界,那絕對是連給人提鞋都排不上號的。我能看上他,除了他三生有幸,最主要還得益於我超凡脫俗的品味。我的品味主要表現在,我喜歡黑子眼裏的深情,深得不得了,像萬丈高崖下的萬丈深淵。隻可惜,那深情不屬於我。


    說到這裏,我的胃又開始泛酸水,隻好大口喝酒來壓製。


    老仙兒看到我喝酒,微微笑了一下。


    但我喝得醉醺醺,又有點不確定,很可能是我頭暈眼花,希望看到他笑。因為隻有他笑了,我才好開口討迴我的六合簪。那是我的傳家寶,我爹說要給我當嫁妝的,嫁妝這麽重要的東西,老擱姑父那算怎麽迴事,要存也是存黑子那吧。


    但他一定不願意。


    不願意就拉到!我自己的東西我自己收著。何況還是個極品法器,連我姑姑那樣的極品妖怪都死在它手裏了呢。灰飛煙滅,毛都沒留下一根!


    可老仙兒不肯給我。


    我隻好說,姑姑有沒有留下什麽舊日記本之類的,我想看看她那時候的生活。


    老仙兒跟東山君對望一眼,說我不是讓你每天上山摘果子嗎,那就是她那時候的生活。你們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得,人家本來就不是人!


    我聽不下去,拎上酒,氣唿唿爬山去摘果子。連法術都不用。不是說九裏老妖婆就這麽過的嗎,誰怕誰,爬個山還能累死我不成?


    真能。


    沒了法術走路都沉。往常我都是翅膀一揮,想去哪就去哪,誰走路啊?我們這種長翅膀的,就沒一個喜歡走路的。走路太沉了,又太慢了,兩條腿吧嗒吧嗒倒騰半天,一迴頭,嘖!才那麽一小段路,簡直可笑!妖怪就算了,好歹命長,你說黑子那樣的凡人,一生統共才幾十年,天天走路,人生大把大把的時間都浪費在走路上,多可笑啊!


    哎,我現在懷疑黑子會喜歡那病姑娘多半就是因為她走不了路,而他又走太多。


    那丫頭病得死氣沉沉,連下床都費勁,更別說走路了。她走不了路,跑不了,隻能巴巴地躺床上等黑子來看她。黑子住得遠哪,天天走路,就靠兩條腿倒騰,從自己家到情妹妹家,再從情妹妹家到自己家,一天天的,得費多少力氣。姑娘一沒,他那些路就算全白走了。這投入產出比,他怎麽可能不上心?


    還有九裏,天天爬山摘果子,五百年,那得走多少路啊!難怪她對堂庭君愛得死去活來,連命都要搭進去。


    我妹說,愛情這種事,就是誰付出得多誰愛得多,就像合夥做生意,萬一失敗了,誰投的本錢多誰心疼。我那會對戀愛一竅不通,覺得她瞎比喻,現在看,簡直就是真理。


    我得想個法子,讓黑子多多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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