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起身走到門口,看著逐漸走遠的兩人身影在發呆。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從小到大,除了小時候被師兄們大清早的叫起來敲鍾會覺得有些煩悶之外,他也沒覺得有什麽難受的。


    可自打師父讓他出來接待香客以後,他就經常會覺得很難過,因為他看到了太多世俗之人遭受過的或者將要遭受到的苦難,雖然他能夠為他們指一條明路,但更多的時候卻是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受難。


    佛說要普渡眾生,可當眾生非要往苦海裏跳的時候,就是佛祖親臨也無可奈何。


    再有他看不透的東西,就是那男女之間的情愛了,前來算卦的人裏近乎有七成是來求姻緣的,所以小和尚在算卦之時於卦象中看到的就更多是那些情情愛愛的無奈。


    緣起即滅,緣生已空。


    小和尚閉上眼簾,雙手輕輕的握住念珠,把它置於胸口位置。


    “阿彌陀佛!為什麽世人的情緣竟是比經書裏的經文還要難上許多…”


    ……


    夜晚,喧囂了一整天的寒山寺終於安靜了下來,除了輕手輕腳走路的僧眾以外,就隻有雄寶殿前麵蓮池裏的蛙聲了。


    在蓮池的前方,擺有一大一小的兩張椅子,此刻正有一老一少的兩顆光頭躺在裏麵。


    “師父,你當了這麽多年的主持,可曾弄清楚了那世間男女的感情,為何弟子看了那麽久,卻總也不能看透呢?”


    白天為二狗他們算卦的那個小和尚就是兩顆光頭裏的小光頭了,真讓人意想不到,他居然會是白馬寺主持的弟子。


    “怎麽了,莫非是我的慶法徒兒也對那凡俗之事動了心?”


    作為師父的寒山寺主持道生和尚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的徒弟,他並沒有責問自己徒弟為什麽會問出這樣出格的問題,反而有些準備看好戲的樣子。


    “沒有沒有,隻是徒兒覺得自己都沒能明白的東西又怎麽可以為世人指出明路呢?所以徒兒就隻是想弄清楚而已!”


    小和尚連連的揮手,表情很是慌張,看來還是膽子有些小了。


    “真的?”


    “真的!真的…”


    法號是慶法的小和尚先是昂胸抬頭的說了一句,然後又低下頭說了一句,還微微的有了些臉紅。


    “嗬嗬嗬,其實對於這件事,就是師父也始終沒能看透。”


    “就連師父你也沒能看透?”


    慶法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似乎對於世上還有師父不清楚的學問這件事而感到驚奇。


    “對啊!其實這件事啊,如果不是把自己投身進去的話,是永遠也看不清楚的!世上除此之外的任何一件事都可以說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唯有這一件事,是旁觀者迷,當局者也不一定能夠弄清楚的。”


    說到這裏,老和尚道生的臉上出現了迴憶的表情,然後就笑出了聲。


    “其實師父小的時候和你有一樣的疑問,不過我的師父不如你的師父開明,他是一個古板的老頭子,總是讓我不要起這些容易動搖佛心的心思。”


    道生伸出手輕輕的在慶法的那顆小光頭上拍了一下。


    “佛祖曾說過,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如果慶法你覺得寺廟裏過於無聊苦悶了,那就出去走一走,佛法不一定全是在經文裏的。”


    “而如果你在路上遇見了能夠體驗世間情愛的機會,就大大方方的去紅塵裏走一遭,就算到最後走不出來了也無妨,師父不會怪你,至於那些佛法經文什麽的,認認真真的放在心裏就好了。”


    小和尚慶法可不敢把自己師父說的話給當真了,要不然,第二天早上他的身影就會出現在茅廁裏了,要說有什麽事是比誦經還要讓他難受的,那就是洗茅廁無疑了。


    可細想下來,他又總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虧了,琢磨了好久,他眼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法子,可又怕師父察覺,於是就把自己的小心思按壓下去,恢複了平靜。


    “師父,徒兒確實想要出去走走了。”


    “哈哈哈…”


    老和尚道生暢快的笑出了聲音,自己徒弟的這些小心思當年自己也是有過了,又豈會不明白這個中道理呢?


    不過,他並沒有拆穿自己那個愛耍些小聰明的徒弟,隻是笑聲傳出去很遠,打破了寺廟裏的寧靜。


    ……


    自從二狗他們離開了京城之後,這京城裏不但沒有冷清下去,反而越發的熱鬧起來。


    大楚的科舉考試定於每年的十月二十八日統一舉行,如今眼看著就隻有十來天左右的時間了,可還是有大批的士子抓緊最後的時間在趕往京城。


    現如今的京城可以說是人滿為患了,幾乎所有的客棧甚至包括一些農戶家中都住進了進京趕考的士子。


    少數一兩家還有間餘客房的酒店也不得不掛上了非考生不得住店的牌子。


    至於那些南來北往的商人,大多都沒能拿到客房,要是是大楚本土的商人還好一些,客房落不著,柴房倒也能夠湊合。


    而那些從北邊山林和東邊草原來的蠻人和突厥人就真的隻能睡在大街上了。


    京城裏沒有一家酒店會接待他們,就算他們出再高的價錢也沒用,如今可是大楚一年一度的聖事,在那些酒店掌櫃的眼中,你們這些不通禮儀,缺乏教化的化外之族還有什麽資格住在酒店裏。


    可那些被大楚百姓視若天人的讀書人又在幹什麽呢?


    家中沒有銀子用來購買名次的士子就不停的往各個王公貴族家裏投遞拜帖,希望有人能夠欣賞自己的才學從而獲得機會。


    家中有些閑錢但又不夠買下名次的就不停的東奔西跑,寄希望於能夠用手裏不多的銀子拿到手一個位次。


    還有那些已經用銀兩買下名次的富貴人家的子弟,他們就是整日的尋歡作樂了,一時間,京城迴夢樓和汴河邊畫舫的生意好到了極點。


    這些人的家中什麽都缺,獨獨不缺銀子,甚至他們對於拿到名次後能不能做官也沒有什麽要求,他們想要的就隻是一個功名而已。


    還有最後一小撮就是那種既沒錢也不願意去巴結的多少算有點骨氣的讀書人,他們什麽也沒有去做,總是天真的以為這世上還有幾分公道,堅信隻要自己的文章足夠好,學問足夠大,那朝廷裏的官員就不會裝作睜眼瞎的看不見他們。


    其實這樣的人每年都會有不少,可每年他們都會被淹沒在士子大潮裏,要麽從此就一蹶不振,要麽在第二年也加入到買名次的行列之中……


    太子府裏,蘇如玉和楚無雙兩個偷摸著開了一頓小灶,廚子是從楚浮生府裏抓過來的,二狗離京之後不久,那小子就不知道又跑出京城到哪兒玩去了。


    所以啊,蘇如玉和楚無雙就想著他家的廚子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把他給調到太子府裏給他倆做菜呢!


    “小玉子,怎麽樣,對於狀元之位有什麽想法嗎?”


    蘇如玉白了楚無雙一眼。


    “科舉是個什麽尿性你還不知道?不過是世家大族用來聚財的手段而已,隻怕是你太子府也在裏麵占了一些份額的,還有就是順道哄哄那些隻知道讀傻書的呆子,你看看,前年的狀元是尚書令程逸傑家的公子,去年的狀元是中樞令何仁安家的公子,那今年輪到國相家的公子做這個狀元郎也沒什麽好稀奇的了吧!”


    蘇如玉從一隻板鴨的身上扯下一條腿塞到自己的嘴裏含糊不清的說到。


    “所以啊,學問什麽的裝在自己的心底就好了,不用刻意拿出來顯擺。”


    楚無雙端起一隻玉杯喝了一口酒,就這杯子還是模仿楚浮生的那套打造的,不過怎麽看都覺得是這太子在附庸風雅。


    “那照你怎麽說,你對於狀元之位沒什麽想法咯!”


    蘇如玉停下了咀嚼鴨腿的動作,頗有些失落的說到。


    “其實,真要是能和天下的讀書人比比才識學問什麽的,那就算輸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現如今看來是沒這個可能了!”


    楚無雙聽後點了點頭。


    “如今大楚的科舉考試的確亂得不像話,看來啊,我們以後有的忙活了。”


    “那是你忙,可千萬別拉上我!你就不能讓我過一下那種悠閑的日子。”


    提起這個,蘇如玉趕忙就和楚無雙撇清了關係,生怕他會把什麽擔子放到自己肩上一樣。


    而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兩個人在開小灶,太師呂祥瑞的府邸裏,他和新上任的禦使令盧淩軒相對而坐。


    和蘇如玉他們的豐盛餐桌比起來,呂祥瑞他們的飯菜就顯得寒酸了不少。算上一盤有些發焦的花生米,攏共也就隻有三道下酒菜。


    呂祥瑞夾起一顆花生米放進嘴裏,同時出聲問到。


    “我讓你準備的折子你可準備好了?”


    “迴老師的話,已經準備好了,就待明日遞上去了。”


    對於自己門生的客氣和尊敬姿態,呂祥瑞出言勸到。


    “你沒必要太過客氣了,好歹現在也坐上了禦使令的位置,你雖然是我的門生,可如今我們卻是政治上的合作夥伴。”


    盧淩軒把筷子搭在碗邊,然後對著呂祥瑞一拱手。


    “老師多年以來的悉心教導,弟子一刻也不敢忘記,如今終於有了這個能為天下百姓做些什麽的機會也是老師給的,況且,尊師重道本就該是我輩讀書人踐行的一個準則,倒是老師你少見多怪了。”


    呂祥瑞笑著端起酒杯泯了一口,臉上立馬就有了些熏紅。


    “明日之事若是能夠成功,那也算是為我大楚創下了萬世之功,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已經可以依靠此事來名垂千古了。”


    那個一直以來在老師麵前都表現得溫溫和和的盧淩軒緊握住酒杯。


    “一定能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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