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縣令老爺大發雷霆,明麵上將三班六房的大多數差役都撒了出去。


    堂也不升了,禮儀也不要了。


    一窩蜂的全成了巡街衙役,湧上街頭。


    說是五步一個衙役也不算太誇張。


    原本街上的什麽小偷小摸,一下子消失殆盡。從前蠻橫無理的人也開始走牆角了,但也有一些衙役取而代之。


    路過包子攤就順個包子,走過茶水鋪子就拎壺茶,打起了秋風。


    但這種情況,很快就被幾個風風火火的差頭製止。


    甚至還道了歉。


    那些手腳不幹淨的差役們,也隻敢等幾個差頭走遠了,背離暗罵兩句。


    王啟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那幾人的做派,和師父張遠有些類似。


    不談正不正派,反正是相當守規矩。


    而且雷厲風行。


    王啟收迴目光,繼續揣摩著自己的‘驅邪師’大業。


    ……


    “火灰草?沒聽說過……差爺可以先說說您的病症……”


    ……


    “火灰草…不知道。”


    “您要想驅寒的話,我們這兒有人參,價格便宜效果好……”


    “……”


    “哦,火灰草是吧,我們藥鋪沒賣的。不過我還真知道這東西。”


    王啟遊蕩在大街上,接連逛了七八個藥鋪,總算是找到了一家懂行的。


    他耐心的聽著眼前老邁的郎中說道。


    “這東西是生在藏火牛妖的巢穴附近,十萬妖山的尋常牛妖,會通過吃這些火灰草來實現蛻變,以求成長到藏火牛妖的地步。”


    “您是怎麽知道的?”王啟詢問,“據我所知現在的醫館,都不進山采藥了吧。都是自己在鄉下種藥田。”


    這都是他在前麵的那些藥鋪醫館裏打聽到的消息。


    老郎中歎氣道,“沒辦法啊,山中大妖太厲害。我們自己養的護藥進一次山折損太嚴重了,還采不到好藥。”


    “你請人吧……人家也不願意來。開多少都不行。”


    “長時間見不到藥,醫館的師父有些幹脆就不再讓學徒學了。”


    “再往後,有些武夫冒死進山偷采些妖窩裏的花花草草,結果城中無人識藥,十幾天幾個月賣不出去,導致草藥枯敗,賣不上價錢。”


    “除非是那種特別有名的,其他的也就沒人願意再去采了。”


    “這兩者你來我往的,慢慢的也就絕了。”


    “如今這邊關幾郡的藥師傳承啊,眼看著就要毀嘍。”


    老郎中言語間,滿是悲觀和可惜。


    隨即又嘲諷似的說道,“剩下的我這種……全都是半吊子。”


    “或許遠離邊關的那些繁華之地會好些。”


    老郎中很熱心腸,也很好跟人聊天,說起來便是滔滔不絕,“我爺爺以前就是獵戶,經常進山。我小時候常聽他講這些……”


    一會兒的功夫,就從藥師傳承,醫館發展,講到獵戶現狀……


    “再過四五十年,我們就得和獵戶一樣都得絕跡。”


    “藥師手裏沒藥,怎麽治病救人啊。”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


    王啟附和一句,“妖魔勢大,沒辦法。不過會好起來了的。”


    他聽著有種兔死狐悲的感受。


    就如那沒落的石虎武館,就是因為殺不到虎妖,而傳承幾乎斷絕,隻剩下石虎一人。


    十萬妖山宛如禁忌,除非軍府組織冬狩之類的。


    不然的話,


    平日裏,你甚至都很難聽到‘十萬妖山’這個詞。


    或許再過幾十年,有些武道傳承也會如老郎中口的獵戶、藥師傳承一般消失在這片邊關中。


    那晚聽葛二舅醉酒後說,


    那位黃四爺誌在十萬妖山,要收複失地。


    王啟原本覺得這話是在開玩笑,但現在心中卻有另一番感受。


    或許那位軍頭也已經察覺到這種悄無聲息間的衰敗了。


    耳邊,


    老郎中的聲音繼續響起,“你要想找這火灰草啊,可以去下水巷的屠戶街。去找找野牛肉攤子,那胃裏說不準有。”


    “我有時候就去下水巷摸野妖胃,掏些寶貝。”


    “這妖魔們都精得很,它們願意吃的花花草草金石玉塊什麽的……肯定都是好東西。”


    “算了算了,咱們兩個一起,正好這會兒也該關門了。”


    “我也去淘點貨。”


    王啟將老郎中攙扶起來。


    隨即,


    兩人便緩步來到了下水巷的牛肚胡同。


    被積雪覆蓋的水渠裏,隱隱可見堆滿的牛下水。


    “孔郎中,又來挑小牛寶啊。”


    幾個屠戶一邊剁著肉,一邊笑著打招唿。


    “啊,你們忙你們的~”


    “我自己來就成。”


    “呦,這麽俊俏的少年郎。是您孫子?”屠戶笑道。


    “一位小友,小友而已。”


    老郎中笑容滿麵,看的出來確實相當健談。


    沿途所過的屠戶們,都認得老郎中。


    逢人就能打幾聲招唿。


    而老郎中在王啟的攙扶下開始翻找。


    剛蹲下沒一會兒,


    老郎中就驚喜的取出一坨凍成球的草,遞給王啟,“你小子運氣不錯啊,我這第一次伸手就找到了。”


    “呐,這草還是溫熱的,準是火灰草了。”


    王啟連忙接過來。


    牛胃上的粘液還包裹著‘小牛寶’,將其聚成一個草球。


    雖然樣子變了,但入手的感覺確實和自己的火灰草香囊一模一樣。


    王啟喜上眉梢。


    或許是自己身上的龍氣又帶來好運了。


    單抽直接中!


    說話間,老郎中又舉起手,手裏攥著兩枚‘灰色的石片’。


    “喏,像這種…就是石頭草。看著就跟石頭一樣,摸起來也硬硬的。”


    “把它磨成粉啊,直接生吞,能暫時不拉肚子。”


    “在野外亂吃些什麽東西啊,吃一包石頭草粉,就能救命的。”


    老郎中一邊掏,一邊給王啟介紹。


    別看老郎中已經頭發花白了,但身手仍舊矯健。


    第三次,


    王啟開始接手,代替老郎中的胳膊。


    一老一少,就在這兒掏牛胃,掏羊胃……


    一掏就是一個時辰。


    王啟眼見著時候不早了,這才悻悻起身。


    “老爺子,我還有事,就先不陪您了。”


    王啟站起身,抱拳向著老郎中告別。


    “好,小夥子走吧。”


    老郎中跟王啟揮揮手,“什麽時候想學這些個草藥,就來藥鋪找我。”


    他看著王啟轉身離開的背影,欣賞的摸著胡子。


    “這俊俏郎,是您又物色的徒弟?”


    一個屠戶湊上前問道。


    “不是,就是一個買家。”老郎中擺擺手,嘴裏呢喃道,“我隻是看他有我年輕時的三分神韻,這才幫一把。”


    王啟用五百文將一團火灰草買走。


    價錢倒是不貴,


    就是火灰草難尋,一個時辰掏下來,也就這一團而已。


    ……


    春水閣有‘金銀姐妹花’,名列有好事者列出的黑河五大花魁,讓春水閣在這一行當裏始終穩坐前三之列。


    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客人想要一睹芳容。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位銀春姑娘早年就親口講過,已經有了心上人。


    據說那人還頗有勢力。


    曾有幾位想要霸王硬上弓的,早就沒了消息。


    礙於此人,


    銀春至今還是個隻賣唱不賣身的清倌人。


    此刻,


    銀春坐在銅鏡前,在琳琅滿目的發簪中挑選著。


    身後,


    一個丫鬟低聲說道,“小姐,又來了一個自稱能驅邪的。”


    “誰舉薦的。”


    銀春聲音清冷。


    “快班一個叫盧順的,家裏有一個裁縫鋪和瓷器鋪,是咱們樓裏的老客人了。”丫鬟說道。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公子不喜歡見外人。”


    “這樣一眼沒什麽本事的人就不要搭理了。”


    銀春有些不滿。


    丫鬟有點惶恐道,“但他舉薦的人,很有名氣,小姐您曾經還親自招攬過。”


    “誰?”


    “大蟒王啟。”


    “哦?”銀春微微差異,轉身看向丫鬟,“大蟒王啟還會驅邪?”


    丫鬟搖搖頭,“我也沒聽說過。”


    “他人現在在哪?”


    銀春問道。


    “就在樓下。”


    “那大蟒王啟都帶著什麽東西來了?”銀春又問。


    “就是皂班的班服,挎著刀,背著一把桃木劍,背著一個包袱…他身上聞著挺好聞的。”


    “和以前那些人不太一樣呢。”


    銀春猶豫片刻。


    “那讓他試試吧,去請他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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