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縷日光灑落,梧桐樹上兩隻小鳳凰在絢麗的光暈中翻飛,小巧玲瓏的翅膀上布滿了密而光潔的翎羽,叫聲悠揚悅耳。


    伴著聲聲鳳鳴,淩霄殿內,靜躺在榻上的人漸漸蘇醒,若瀑布般長發散布在榻上,纏繞著男子修長素淨的雙手,似冠玉一般的麵龐透著幾分輪廓分明的冷冽,若柳長眉緊鎖,眉間夾雜著一絲不鬱。


    這時一隻虛化的彩蝶翩翩飛來,落在了榻上男子高挺的鼻梁上,男子似是有所感應,長而濃密的睫毛此刻微微顫動著,在眼瞼上落下的一層陰翳也隨之變幻,忽而指間微動,倏地睜開了眼,彩蝶也隨之化作光點頃刻消失。


    “陛下!”正在榻前焦急地踱著步子的陵光見到立即快步上前將炎陌扶了起來。


    炎陌揉了揉緊鎖著的眉間,血色盡失的薄唇張開,問道:“神君,現在是何時辰?”


    陵光站立在榻前道:“陛下已經睡了有四個時辰。”


    炎陌聞言手上動作一停,有如湖水般清澈的眼底布滿寧靜,麵色平靜地道:“那刑爵可是迴了魔界。”


    “是。”


    “六界可是知曉了。”


    “……是。不過,刑爵此次雖迴了魔界,卻是身負重創,短時間內不會有大動靜。”


    話音剛落,素錦拂過玉榻,炎陌站起了身,一身華服垂落,黑烏色長發隨之一瀉而下,凝視著陵光的一雙有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中眸光深邃。


    陵光心頭一凜,隻覺炎陌下一刻要交代什麽重要的事情,神色跟著一變,一臉嚴肅地靜候著。


    炎陌淡色唇瓣微掀,正欲開口,這時一陣珠簾撩動的清脆聲傳來,二人一同尋聲望了過去。


    “先帝說的不錯,隻要是你認定了的還真是沒人能攔得住。”


    隻見丹神身穿一襲金色滾邊的絳紅色長袍撩了簾子便走進來,頭上一根羊脂玉發簪將青絲輕綰著,腰係繡有雅致花紋的玉帶,姿態閑雅,唇邊泛起無奈的笑,衣袖輕抬,先是向陵光行了一禮,然後遞給炎陌一個白玉瓷瓶道:“我也奈何不了你,這個你且拿著,以備不時之需。”


    炎陌接過了瓷瓶,瓶身上赫然是“九轉金丹”,炎陌朝著他微微頷首。


    “你此次下凡,前途未卜,這九轉金丹雖難得,如今用在你身上,卻也算是值了。”丹神搖了搖頭道。


    尚且一頭霧水的陵光聞言略顯詫異地道:“陛下可是有何事?”


    炎陌道:“凰神在之戰中隕落,神魂離體落入凡間,凰族長老木遠已借助因果鏡找到冰雪在凡間的下落。我此次下凡便是護她周全,助她早日重迴仙班。”


    “凰神還活著?”還未知情的陵光驚詫道。


    丹神唇角微微一抿,對於炎陌的一番說辭不置可否。


    陵光想起昔日凰神在這六界威名赫赫,誰人不曉,不由喟然長歎道:“若有凰神相助,他日與刑爵對抗時,勝算便是大了不少。”


    炎陌一襲銀袍飄然卓絕,朝著二人拱了拱手,清冷的一雙眼眸中眸光深沉,麵色冷峻道:“有勞二位了。”


    “是。”陵光、丹神二人均是斂容屏氣道。


    將軍府,美人榻上女子身著一襲白衣,肌膚勝雪,此時卻透著幾分憔悴虛弱,昔日淩厲的鳳眸緊緊閉著,了無血色隱隱發青的芳唇緊抿,一張精致的臉蒼白如紙,似是忍耐著疾病纏身的痛苦。


    耳邊隱約有人道:“老爺,冰雪到底是怎麽了,讓你去和聖上求情將禦醫請來你不答應,那個叫紫若的姑娘心好,給冰雪請來了神醫,你也不答應。你…你是要把我急死才甘心!”


    夢境中冰雪正置身於一個天地一色,白雪蒼茫的一方世界中,入眼盡是一望無際的雪原,見不到天地萬物生靈的影子。


    在凜冽朔風中冰雪雙手緊攥著,任掌間血肉模糊,麵不改色。


    皚皚白雪彌漫在空中,單薄的身子逐漸被覆蓋,眼看就要與千裏冰封的世界融為一體,這時一個聲音自山體傳來:“姑娘何必執著,一念生,一念滅,昨日種種仇恨終將化作他日心魔,將你困住,且放下吧。”


    浩瀚無垠的雪原中,一個身影隨著時間的推移下漸漸化作冰雕,那落在空中的淋漓鮮血就這麽在半空中凝結住,被一團冰膜包裹著,朝著地上加速下落。


    “哢嚓”一聲,冰塊落在地麵瞬間就碎裂成了數塊冰渣,滾落在冰麵上向四周擴散開來。


    不料,明明是十足微弱的震動卻引來了整座冰山雪原的劇烈顫動,刹那間狂風暴雪似浪潮般自山頂奔湧而下,一時天崩地裂。


    “那便去死吧!”山神惡狠狠地道,下一刻雪海聲勢愈加浩大,直奔冰雪而來,其勢似要將冰雪吞沒。


    榻上女子忽而渾身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著,兩隻手將身下薄衾緊緊攥住,指尖泛白,一會兒身上有冷汗滲出,手腳冰涼,又一會兒渾身發熱,直接將身上蓋著的錦被掀了去。


    女子麵色漲紅,似要滴血,氣息漸漸不穩,喘氣聲頻率加劇,猛地睜開了眼從榻上坐起,全身發顫,一口黑血噴了出來,霎時雪白衣襟與錦被皆被鮮血浸染。


    “冰雪!”


    緊緊守候在軟榻前的顏父顏母見到此景,皆是麵色也跟著蒼白了,顏母忍受不住在一旁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哀怮萬分,一下子暈了過去。


    顏雲北急忙上前一步將冰雪扶正,一手將她的眼皮翻起,隻見眼睛上方出現條條黑色紋路,似蟲影一般。


    似往日舊事重現,顏雲北隻覺一股怒氣衝上心頭,轉過身走向了茶桌,雙手握了又握,終是抑製不住胸中不斷翻騰的怒火。


    “嘭!”


    顏雲北一拳落下,茶桌眨眼間碎成齏粉,案上茶具紛紛墜地,陣陣破碎聲傳出,顏雲北雙眼充血,如一隻暴怒的獅子,憤怒地道:“可恨!”


    顏雲北閉上眼睛,往日情景一湧而上。


    紫柱金梁的皇宮極盡奢華,金碧輝煌的大殿內本該是一派朝歌夜弦、暮列笙琶的熱鬧景象,如今隻餘下死寂。


    “陛下,神醫野穀子帶到。”一身著蝙蝠繡紋黑色勁裝的將士手中銀劍搭在野穀子的脖頸處,將他押上了大殿。


    顏帝此時麵色已是微顯青黑,帝王的威嚴卻不減半分,將野穀子牢牢震懾住。


    顏帝的手擺了擺,黑衣將士會意,不一會兒領著顏雲北進了大殿。


    “父皇。”


    顏雲北雖腳步略顯虛浮,卻還是畢恭畢敬的朝著顏帝行了一禮。


    顏帝頷首,眸中閃過一絲欣慰。


    正值少年的顏雲北由於常年習武,在外遊曆千山萬水,一身體格打磨得強壯結實,如今雖染上了疾病,卻也是顏帝眾多子嗣中身體狀況最佳的那一位。


    野穀子奉命上前為顏雲北診治,半晌,麵色一變,猶豫了一下,道:“陛下,草民能否上前為您看看?”


    “上來。”


    野穀子拾階而上,來到龍椅的一側,先是為顏帝把了把脈,再將顏帝的眼皮掀了掀,隻見顏帝兩隻眼睛上方均是布滿了蟲影一般的青黑色駭人紋路。


    野穀子診完後退了幾步,走下台階,拂了拂,跪在了下方,神色肅穆道:“陛下,草民有要事要與您說。”


    “你且說吧。”


    野穀子道:“草民方才為陛下與五皇子診脈,發現陛下脈象較輕,是為浮脈,而五皇子脈搏有力,是為實脈,草民以為是有外邪入侵。”


    “而在草民為陛下與五皇子看眼部時,又均是在眼睛上方看到了黑色狀若蟲影的紋路,草民鬥膽斷定陛下與五皇子是蠱毒。”


    “蠱毒?究竟是何人如此陰險毒辣,要加害於我大顏王朝!”原本坐在龍椅上的顏帝聞言站了起來,唿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玄色衣袖下的手開始發抖。


    “巫蠱之術起始於西域,隨出使西域的使者進入中原……”


    “西域…”顏帝怒極反笑,“哈哈…沒想到,朕千算萬算還是算差一招。晉候,你就是這麽迴報朕的!”


    顏雲北正陷入無邊的痛苦之中,一聲“父親”將他喚迴了現實,顏雲北轉身看去時,眼睛還微微發著紅。


    顏梅冰雪醒了過來,虛弱無力地坐在榻上,讓侍女將顏母先扶了迴房,沙啞著嗓子道:“父親,你知道我方才夢到什麽了嗎?”


    “夢中山神勸我放下仇恨,放下執念,我卻依然堅持心中所想。於是山神震怒,意欲將我除去,眼見著下一刻我便要被雪海湮沒,一隻神鳥身攜神火向我飛來,載著我離開了正在崩塌的一方世界。”


    冰雪說完看到顏雲北仍是一臉猶豫不決,道:“父親,我明白您如今的顧慮,以後遇到的困難隻會越來越艱巨,但我不想放棄。”


    在冰雪執著的目光注視下,顏雲北長歎一聲,將大拇指上的扳指取下,扳指中央的墨綠色寶石看似飽滿晶瑩實則鏤空,簡樸的結構讓人意想不到,在這塊寶石下另藏玄機。


    顏雲北道:“那日野穀子所言隻是為了保全自己,能袪除百毒的金丹並非是恩師賜予,也並非是世間隻有一枚。但這金丹卻著實非易得之物,為報顏帝不殺之恩,野穀子又贈予了為父另一枚。”


    “隻是,當為父與黑衣將士意欲返迴王城之時,卻在途中聽聞…王城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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