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米兒來異世界這麽久了,總共也就熟悉那麽四個人。遊昀銳瑾王安遠算三個,莫良算半個,多說過幾句話的克萊爾.布朗趙泗煦加起來也算半個。動物隻熟悉小二一隻。自己人不人獸不獸的,兩邊都融不進去。


    遊昀對她照顧有加,處處維護,但她明白這種感情隻算是對寵物的照看,還有某種精神上的寄托。


    她無法和已經是最親近的遊昀推心置腹,因為她是兔子,別人也隻信她是兔子。內心的寂寞和難過終究是無法排解的。


    自打穿越成兔,蘇米兒向來以小動物的身份穿梭在人們之間,能清楚地看到每個人不加掩飾的另一麵。沒人會在麵對她時戴上人前的麵具,每個人都可以肆無忌憚地對她顯露內心的秘密。


    思鄉之情和寂寞之感泛濫的時候,她就呆呆地躺著,將心思轉移到琢磨幾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論人前他們說的話是真心還是虛假,都伴隨有無數微妙的表情和小動作。當事人還需身臨其境進行對答,她做個局外人將所有細節收入眼底——反正也沒人在意一隻小兔。


    這些人,知不知道自己正一點一點將他們看透呢?


    大概是真的太閑了,蘇米兒對幾人都有無限好奇。例如遊昀說的“赤燭”是誰,他為何在魔法上如此性急,例如銳瑾在遊昀戰敗後一怒之下說出“是不是該把你留下”是何意,例如王安遠是不是單純因為喜歡才對參觀校史館的事耿耿於懷,例如莫良究竟在找什麽,為什麽會牽扯自己……


    每個人似乎都有秘密。


    她無意識地用兔爪點點點窗戶,點出一圈圈同心水紋。忽聽得身後響起遊昀的聲音:“疾風,還不睡哪?”


    遊昀照例睡前冥思,冥思完見疾風玩弄窗麵,將深夜的樹影星輝搖得影影綽綽,好心提醒它:“不早睡的小兔會被大灰狼叼走哦。”


    蘇米兒道:“我才不信呢。”迴了兔窩。


    她不能過多地展現出超越兔子的智慧來讓遊昀生疑,所以總是配合周圍人對自己的安排。然而事實是,即使自己偶爾發表些高深度的言論,遊昀也隻當她是大愚若智。


    遊昀熄了燭火,伴著銳瑾的鼾聲沉入夢鄉。


    直至他的唿吸聲保持平穩,蘇米兒才偷偷伸展僵住的手腳,換了個姿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窗外。


    如此又伏了一個時辰,黑暗中仍是一片寂靜。再等下去自己就要睡過去了。不是因為困,而是因為長久在黑暗中的等待太過難熬。


    她決定主動出擊。


    蘇米兒跳上窗台,斜著瞧了半天,除了能看出隔壁沒照出燈光,別無收獲。宿舍樓牆麵沒有弧度,她想靠窗戶瞧出什麽太難,反而又驚擾了窗麵。她便去抓窗把手,把兔爪擠得生疼才終於“吱”一聲旋開。黑夜能將再微小的聲音放大,聲響使她在原地僵了一會兒,聽遊昀沒動靜,才又將窗頁推開一條縫,足夠自己跳了出去。


    腳踩到土地後,她馬上躲在草叢中,小心髒砰砰直跳。


    從小到大,她一直是個循規蹈舞的乖乖女,在家謹遵父母教誨,在校安分守己,給人的印象永遠是安安靜靜聽話懂事的模樣,逾矩的事無外乎沒寫完作業偷完手機之類的小事。深夜外出跟蹤人對她來說十分新鮮刺激。


    她有一種放飛自我的喜悅,兀自笑了很久。


    此時已是半夜三更,整座宿舍樓的燈火都已熄滅。今晚月光黯淡,並不是夜行的好日子。蘇米兒被草叢裏的蚊子軍團擾得心煩,時不時晃晃長耳兔爪,免得它們對她身上唯一露肉的地方下口。


    又過了一刻鍾,王安遠宿舍裏仍無動靜,她夜半外出的新鮮勁褪了大半,懷疑王安遠臨時換了主意要改天,正猶豫自己是不是該迴去舒舒服服睡大覺,窗戶突然漾起波紋,隨即被人推得大開。


    一身黑衣,臉上還圍了個黑麵巾的王安遠伸頭向兩旁掃了掃,然後輕巧地跳了出來。他的目光在遊昀宿舍敞開的窗戶停了幾瞬,隨即貼著牆邊過去,小心地往裏掃視。


    蘇米兒心中暗叫不好,初秋蚊子兇猛,一樓外的草叢是蚊蟲大本營,晚上沒有不緊閉窗戶的。


    幸而夜黑,王安遠看了幾眼,見裏麵安靜如常,就轉身貓腰溜進草叢。


    因顧忌王安遠對風係的敏銳度,蘇米兒伏的位置離宿舍樓很遠,就見他穿過草叢後借樹木遮擋,腳尖點地,沒什麽多餘的動作和聲響,身影已經閃出老遠。


    蘇米兒趕緊追了上去。


    王安遠的速度很快。蘇米兒追得連順風都用上了,她之前沒去過校史館,就算去過黑燈瞎火的也難找路,然而王安遠似乎走過無數次似的,走得毫不遲疑。


    翰瓊的夜晚寂靜無聲,路邊的魔法燈早已熄滅,雖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卻也差不多了。蘇米兒隻能聽聲辨路,對於聽力她有絕對的先天優勢。


    又拐過一個彎,前方隱隱透出光亮,王安遠馬上飛身上樹,蘇米兒聽到有額外的腳步聲,立刻伏入草叢。


    腳步聲由遠及近,地上的光暈一晃一晃也在逼近。隻聽“啊”地一聲低唿,隨即男聲響起:“你要嚇死人啊!”又響起一陣輕笑,另一個人不緊不慢地道:“你膽子還是這麽小。”先前的聲音頓時帶了惱怒:“不點燈不說話的,誰能不被你嚇到!”聲音頓了頓,又響起:“你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至於讓你親自巡夜吧?而且還不到換崗的時間。”


    “閑而無事,隨便逛逛。”另一人的迴答很隨意。先前的人顯然很懷疑這話的真實度:“大半夜跑這來閑逛?擔心就直說,我又不笑你。”另一人“呲”一聲笑了,過了半天才慢吞吞道:“最近不太平,你小心點。”先前的人道:“你在懷疑我的水平?校史館的賊是我打……”另一人道:“我們在明敵在暗,也許現在就有耗子在偷聽呢。”


    安靜了幾秒鍾,蘇米兒心道,難道王安遠被發現了?又聽先前的人道:“胡說八道。”另一人道:“愛信不信。”先前的人道:“雄庫魯呢?”另一人道:“找夜宵去了。”先前的人道:“你讓它一個人?你……太危險了,你跟著我。”另一人揶揄道:“勞駕李大人了。”


    光暈又晃動起來,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了。黑夜又恢複了沉寂。


    不知哪裏的貓頭鷹發出“嘿—唿—嘿—唿”的鳴叫,聽得蘇米兒頭皮發毛,突然想起銳瑾姐姐那句“最近少單獨行動”。


    似乎正有人在翰瓊內悄無聲息地醞釀一場陰謀。


    足過了一刻鍾,王安遠才無聲無息地落地,竟不再前進,立馬返迴。


    蘇米兒趕緊跟上。她不敢再翻窗戶,鑽了幾個門縫迴了兔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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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蘇米兒是被遊昀和銳瑾的抱怨聲吵醒的。兩人一麵咯咯吱吱地撓著臉麵胳膊大腿的紅包,一麵問候蚊子祖宗,互問誰沒關窗戶,末了想起小兔會開窗戶,將其揪起一陣聲討。蘇米兒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連連對二人作揖討饒,隻說自己昨晚睡不著外出賞月去了。


    謊言十分之拙劣,然而她爪上新添的泥土騙不得人,銳瑾信了,遊昀不得不信。


    蘇米兒清洗了爪子,趴在遊昀肩上昏昏欲睡。她心中有許多疑問,隻能打起精神問他:“最近學校有什麽事嗎?”


    遊昀在收拾書本,聞言順口道:“沒什麽事,怎麽突然問這個?”


    蘇米兒打著哈欠道:“隨便問問。翰瓊平時安全嗎?”


    “唔,總歸比外麵安全。翰瓊幾乎是封閉式教學,稍微強些的野生靈獸都會被驅逐。”遊昀對它的問題總是耐心解答。


    “我不是怕靈獸啦……”蘇米兒想了想,“翰瓊會遭賊嗎?”


    “賊?翰瓊輕易不進外人,真有隻能是內部的人。”遊昀輕輕搖頭。


    在清晨的陽光中,蘇米兒結結實實打了個冷戰。她在想要不要把昨晚的事告訴遊昀,但翰瓊壓著事情不說,要麽是因為事小,要麽是怕引起恐慌。再說之前在青龍碑遇到莫良的事她也沒跟他說,隻因他已受到晉級失敗的打擊,不想再多一事使他自責能力低。


    於是隻是問道:“嗯……老師有沒有說校史館為什麽不開放了?”


    “老師說館內有物品年老失修,需要一段時間修補。”遊昀道,揚揚眉。


    “疾風,你是說校史館遭賊了?”銳瑾心直口快。


    蘇米兒頓時慌了,才發覺自己的話可以聯係上下文,連連搖頭:“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遊昀若有所思地瞅著它:“你聽誰說的?”


    “我自己瞎猜的啦。不要信,不要外傳。”


    蘇米兒後悔莫及,她還想多跟蹤王安遠幾次,不想暴露夜晚外出的事。


    如此又過了幾天,校史館一直沒開放,蘇米兒在夜夜跟蹤王安遠,但王安遠每次都在靠近校史館的地方停下,開始上樹走簷往高處跑,看一會兒就返迴。蘇米兒兔矮也不會飛,在草叢裏幹瞪眼啥也看不到,氣得直跺腳。跟了三晚,日日嗬欠連天,也怕腦袋擠扁,第四天就罷工了。


    翰瓊平靜無波,外麵卻不太平。


    遊昀在兼容日報上看到一則新聞,說是在東都又出現了黑魔法師的蹤跡。混沌組織的一名舊黨因拒絕再加入混沌組織而被黑魔法師報複,全家都被黑魔法折磨,其七歲幼子甚至慘死。


    遊昀看完新聞後像是打了雞血似的重新專心於魔力突破,銳瑾不知哪裏搭錯筋,也開始日日跑圖書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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