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她身為妻子、身為母親都很努力,所以我當然尊敬她這個人。這點直到現在都沒變,但是如果說能不能一起生活,那又是另外一迴事。」


    「那麽如果跟我呢?」


    「如果隻有夏可又是另外一迴事……你是我的女兒,而且在協商時夏可要由誰照顧這件事,也是一直僵持到最後……這件事要保密就是了。」


    也就是說,無論爸爸還是媽媽都想扶養我。


    他們喜歡我、在乎我這點一直沒變,但是即使如此,爸爸和媽媽還是選擇離婚。


    兩人的心意就是離得這麽遠吧。


    這就是原因嗎?


    「爸爸不再喜歡媽媽……是因為王小姐嗎?」


    我下定決心切入正題。


    爸爸的臉色瞬間變得僵硬,但是立刻恢複原來的表情長歎一口氣。


    「……看來上次果然被你看到了。」


    「唔!原來爸爸注意到了?」


    「哈哈,那還用說。不管怎麽變更發型服裝,你可是我的寶貝女兒啊。不要小看做父親的……


    那個男孩子是你的朋友?」


    「嗯,算吧。前陣子認識的。」


    爸爸之所以視而不見,多半是顧慮到王小姐與沈念吧。


    看來是我小看爸爸了。


    「我的事姑且不論,爸爸和王小姐是什麽關係?看你們勾著手臂,似乎感情挺好的樣子,這個……」


    「你該不會懷疑我出軌吧?我發誓我們像那樣在工作以外的時間也見麵,是在和媽媽離婚一陣子以後的事。在這之前我隻把她當成優秀的部下……不過對方大概不這麽想吧。」


    根據爸爸的說法,兩人愈走愈近,是從離婚後一個月左右開始。爸爸雖然並未大肆宣揚離婚的事,但是王小姐似乎碰巧看見提交給公司總務部的扶養關係文件,之後爸爸接受王小姐的告白,曆經一番曲折發展到現在的關係。


    如果真是這樣,我和媽媽都已經無能為力。


    「爸爸喜歡王小姐嗎?」


    「畢竟她在我手下做事,也很能體諒我的辛苦啊。在很多地方都多虧有她幫忙。」


    「爸爸喜歡王小姐吧?」


    「……你可以當成是這樣。」


    「爸爸不喜歡她嗎?」


    「……嗯,該怎麽說,喜歡吧。」


    爸爸說得不幹不脆。


    明白說出喜歡王小姐,對媽媽已經沒有眷戀就好了。


    我也不打算任性要求爸爸和媽媽破鏡重圓。


    我隻是想知道看見的事情真相──想知道爸爸真正的心意。


    現在的爸爸不是我所知道的平常那個爸爸。


    爸爸絕對有所隱瞞。


    不是隱瞞王小姐的事。那麽到底隱瞞了什麽?


    「夏可。」


    「什麽事?」


    「上次見麵時我就注意到了……你的手很粗糙。睡前記得要塗護手霜。」


    「咦?」


    「──抱歉,我還想多陪你一會兒,但是部下差不多要來接我,所以我要走了。再見了,夏可。」


    「等……等一下,爸爸,我的話還沒說完──」


    爸爸急忙起身,接著就在我起身想要挽留的瞬間……


    ──啥!等等,你在說什麽啊!真的太扯了!


    巨大的音量迴蕩在整間店裏。


    「唔!什麽情形……?」


    包括我在內的所有顧客都看向說話的人。


    看向這名隨性穿著我就讀的高中製服的女生……應該說。


    看向我也很熟的同班同學。


    「莫心怡同學……?」


    「咦?……呃,委、委員長……你怎麽會在這裏……」


    獨自坐在桌邊的少女,正是同班的莫心怡同學。


    雖然得看點什麽而定,但這間家庭餐廳的菜單基本上都很貴,姑且不論午餐,晚餐時段應該幾乎沒有學生會來消費。


    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撞見莫心怡同學。


    「夏可,是你的朋友嗎?」


    「啊,嗯。該說是朋友嗎?就是同班同學。」


    就座的隻有莫心怡同學,看起來不像有其他人,所以我想大概真的隻是巧合吧。


    「莫心怡同學怎麽了嗎?突然喊得那麽大聲。」


    「啊,沒有……就是有點不妙……這個,該說是錢包方麵嗎?」


    「該不會是沒錢吧?」


    「……啊~呃~……是的。」


    莫心怡同學目光遊移了一會兒後,終於認命似的點點頭。


    桌上是飲料、輕食,以及甜點等等。在這個時段每一樣餐點隨便都超過50元,所以簡單計算一下就要150多元。


    「……其實我和男朋友約好了。他說晚點會到要我先吃個飯,還說他會出錢。然後剛剛打了電話過來。」


    「說他來不了,當然也不會出錢吧。」


    「嗯……簡單來說就是『我和我的真愛約好了,所以對不起喔』那種情形……」


    「啊啊……」


    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記得她說過校慶時有人向她告白。想必就是這個人吧。


    這樣聽起來應該是腳踏兩條船……不,搞不好不隻兩條。


    我忽然想起之前莫心怡同學說起當時的情形,有些炫耀的表情……不過不管怎麽說,真是難為她了。


    「然後呢,說到這裏要特別提起……就是我直到剛剛都忘了手頭隻有50出頭……可是以為他會請客,點餐時便得意忘形。」


    「這樣啊……」


    沒有錢卻點了餐,結帳時付不出錢就會變成吃霸王餐。雖然相信口頭約定的莫心怡同學也有錯,但是她會大吼大叫的這種心情我能理解。


    「你有跟父母聯絡了嗎?」


    「有啊……可是我的爸媽都在工作,雖然打了電話,但是他們還沒接。」


    「不然還有其他可以找的人嗎……像是朋友。」


    「我會問問……不過委員長,你有那種可以拜托對方幫我付錢的朋友嗎?」


    「……抱歉,沒有。」


    如果我拜托沈念,她多半會在傻眼之餘還是先幫我墊,但是除非有什麽特殊情形,不然實在做不出這麽難堪的事。


    「……你還差多少?」


    「咦?啊,呃,大概100元左右……這個,這位叔叔是……」


    「我是他的父親,名叫夏樹。女兒平時承蒙你照顧了。」


    「委員……啊,夏……夏可同學的……哪裏,您客氣了。」


    爸爸似乎也在一旁聽說了這個情形,手上拿著500鈔票。


    「爸爸,難道你要付嗎?」


    「若是這麽放著不管,會變成吃霸王餐吧?如果是別人當然管不著,不過既然是女兒的同班同學,加以無視的話也會覺得不太舒服。」


    的確,如果認為莫心怡同學是自作自受而置之不理,搞不好會鬧到上警察局。


    這樣一來也有可能會受到校方處罰。


    畢竟已經聽說狀況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幫忙。可是──


    「可、可是這樣未免太給夏伯父添麻煩了。」


    「既然這樣,就暫且當成是我代墊,錢日後再還給女兒就好。雖然即使你不還,我也不打算催討就是了。」


    「嗯……嗯~……」


    莫心怡同學朝我瞥了一眼。


    看來莫心怡同學還有具備一定的常識,正在煩惱是否接受爸爸的好意。


    「莫心怡同學,再怎麽煩惱錢包也不會變出錢來,這個時候還是乖乖接受比較好。我想這對店家也比較好。」


    「對喔,不,確實是這樣……說到這個,爸媽說過今天很忙……看樣子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聯絡上。」


    站在店家的立場,不管是誰付錢,隻要有錢就好。起初靠近過來的店員似乎也察覺事情快要談妥,隻是站在遠處觀關。


    「……那麽就請您幫我代墊。那個,真的很不好意思。」


    「無所謂的。那就和我們一起結帳──」


    爸爸從錢包裏拿出信用卡,正要舉手唿叫店員之時。


    「不了,莫心怡同學的份由我來付。麻煩爸爸隻付我的份就好。」


    我抓住爸爸的手腕如此說道。


    「你在說什麽啊。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是增加這點金額沒什麽大不了……而且,你應該也沒有這麽多錢吧?」


    「媽媽還是有給我今天的飯錢,隻要加上這個部分還是付得出來的。我也沒有什麽馬上要用到錢的事,既然這樣,請她之後再還我完全沒問題……這樣莫心怡同學也能接受吧?」


    「嗯~……不管怎麽說,我都會還錢給委員長,所以對我來說無論是誰出的都無所謂就是了……」


    「那就這麽辦。」


    我立刻按鈕叫來店員,為莫心怡同學這桌結帳。


    由於有上周約會剩下的錢,以及今天媽媽給的,如果隻是支付差額完全沒有問題。


    雖然本來打算購買聖誕節材料的預算會減少,但是這部分隻要花點心思就能解決。


    「夏可,你……」


    「莫心怡同學是『我的朋友』,所以由我來付……爸爸已經像是『外人』了,所以不需要這麽費心。」


    雖說是有血緣的父親,但是從去年起就沒有和爸爸一起生活。


    剛才的對話讓我幾乎可以確信。


    爸爸已經不打算和媽媽破鏡重圓。


    留在相冊裏的照片拍到的那些光景一去不複返。


    既然這樣,如今我的家人隻有媽媽一個。


    我雖然很感謝爸爸,但是爸爸已經有王小姐這個新對象,隻要和她建立新家庭就好。


    如果新的家庭裏一直留有我和媽媽的影子,相信王小姐也不會太好受。


    「我們走吧,莫心怡同學。」


    「可以嗎?你的爸爸好像有點僵在原地。」


    「呃……總而言之,希望你能夠體諒。」


    「也是啦,聽到之前的談話,隱約可以掌握狀況。」


    相對的,我也會無視莫心怡同學的狀況。至於錢等她方便的時候再還就好。


    「爸爸,最後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你喜歡王小姐嗎?」


    「……」


    稍微沉默了一會兒,爸爸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並且開口:


    「……夏可總有一天會懂的。」


    「……如果這就是爸爸的迴答,那我知道了。再見。」


    於是我像要逃離爸爸身邊一般,和莫心怡同學一起離開家庭餐廳。


    我一直都很喜歡爸爸。曾經有過一段時間希望自己將來能夠變得和爸爸一樣。


    可是這一天臨別之際看到的爸爸,卻比我至今見過的任何大人都沒出息,都要遜。


    我頭也不迴和爸爸分開,為了迴家快步走向車站。


    莫心怡同學也跟在身後,但是如今的我沒有心情在意後頭。


    「……欸,委員長。」


    「什麽事?」


    「我們去一趟便利商店吧。畢竟天氣好冷,我想喝個咖啡。而且剛剛那樣一搞,我就忘記喝了。」


    「這是要我請客吧?」


    「不用擔心,這筆錢我一樣也會如數奉還。」


    「真是的……隻喝咖啡喔。」


    「多謝招待。」


    好吧,我現在的心情也不想立刻迴家,喝個咖啡應該無所謂吧。


    雖然不太清楚為什麽是和莫心怡同學一起喝。


    於是我們稍微變更迴家的路線,決定在附近的便利商店溫暖身體。


    我幫自己和莫心怡同學各買了一杯咖啡,走向坐在內用區的莫心怡同學。


    「來。」


    「謝啦──咦?委員長買了肉包?」


    「嗯。明明已經吃過飯了,就是覺得想吃……要嗎?」


    「那我也要。我隻吃了一點,肚子餓了。」


    「我倒是覺得你吃了不少……算了,沒關係。」


    買是無所謂,但是肚子還很飽,所以我直接交給莫心怡同學。


    ……這是怎麽迴事?打從剛才我就一直理不清思緒。


    「啊~那種偏貴的家庭餐廳雖然不錯,不過還是習慣的這種地方比較自在。」


    莫心怡同學大口咬下我給她的肉包,喝了一口杯子裏的咖啡之後歎了一口氣。


    她在迴家途中應該時常和朋友像這樣閑聊吧。就像是隨處可見的高中女生那樣嗎?


    「我……連這種地方都是第一次來,所以不太自在。」


    「啊啊,這麽說來委員長在和沈念要好以前都是一個人嘛。記得你說以前都沒朋友?」


    「算吧……因為爸爸工作上的需要經常轉學,而且我又是這種個性。我覺得反正很快又要轉去別的學校,不交朋友也無所謂。而且又很麻煩。」


    「啊啊~小學時班上也有這樣的孩子。小時候會覺得『為什麽不交朋友?』,不過畢竟有各種苦衷啊。」


    「……喔。」


    「啥?怎麽樣?我剛剛說的話裏,有什麽值得吃驚的點嗎?」


    「不……隻是覺得有點意外。」


    我是第一次像這樣和莫心怡同學說話,而且根據她的說法,感覺她果然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平常她在班上都會認同別人的意見,察言觀色不做多餘的事,所以現在更顯得新鮮。


    「我說啊~話說在前麵,我接觸其他人的經驗可比你多多了。當然看在別人眼裏,可能會覺得我隨波逐流,但我就是這樣確保自己的一席之地活到今天。意思就是因為『嫌麻煩』這種無藥可救的理由變成邊緣人的家夥少瞧不起我。懂嗎?」


    「這樣啊……抱歉,讓你感到不舒服。」


    「知道就好。那麽這次由你請客……」


    「肉包可以請你,不過咖啡錢可要還我。加上家庭餐廳的錢是151.6元。」


    「就說我知道啦。真是的,委員長小氣……嗚嗚,好想去打工,可是我家爸媽都在,所以學校不會批準……而且又不能造假。」


    記得學生手冊上有這麽一行規定,說是「除非特殊情形,原則上禁止打工」。


    所謂的特殊情形寫得比較含糊,說穿了就是指像我這種單親家庭。


    「雖然不該在這種地方問,不過……你的父母感情好嗎?」


    「應該不差吧?雖然他們聚在一起時,東西飛來飛去的頻率挺高的。」


    「這樣叫感情好嗎?」


    「當然還是會吵架啦。可是差不多都會在當天和好,然後晚上就會發現他們在房間裏搞得床在搖人在叫。真的是讓人忍不住歎氣。」


    「不用連這種情報都說出來。」


    不過看樣子感情應該很好。


    我的爸爸和媽媽……就我的記憶範圍裏應該沒有這種情形。


    「……我家那兩個吵起來可兇了,有如烈火一般大吼大叫。偶爾甚至會吵過頭導致附近的人因為擔心跑來察看。我有個姐姐,她會察覺即將開吵的氣氛,時常躲進房間避難。」


    莫心怡同學察言觀色的本事,多半就是從這種地方培養出來的吧。


    話說如果不這麽做,自己就會跟著倒楣。


    「一家人隻要一起生活,不管怎麽做都會累積不耐煩。像是姐姐和我不念書,或是工作太忙,這個月的生活費快要沒有著落等等,雖然不是直接對彼此不滿,但是隻要有一點導火線,憤怒的矛頭就會全部指向對方。和好後的爸爸媽媽是這麽說的。」


    雖然我想隻要莫心怡同學好好念書,就可以盡量減少爆發的風險,但是我也不是那麽喜歡念書,而且也能體會她的心情,所以就不提了。


    莫心怡同學又喝了一口咖啡,停頓一會兒繼續說道:


    「我家多半屬於特殊情形吧,不過多虧這樣,再怎麽說還是過得挺順利的。我想就是因為他們會把想說的話都痛痛快快說出來,所以才能讓腦子冷靜下來和好。」


    「嗯。我覺得莫心怡同學說得沒錯。雖然多半確實是很怪。」


    可是這也是他們的做法,既然順利,那我覺得這樣也好。


    我們家……也許就是沒有這種溝通方式,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所以呢,我還挺能夠看得出來。知道這是處於『集氣』階段,還是已經到了爆炸前一刻。光是看臉就知道。」


    「……那麽關於我爸爸也是嗎?」


    「嗯。這麽說委員長的親人確實不太好……不過他的表情是我目前見過的情形當中,最不妙的那一種。」


    「會嗎?我倒覺得不是那種即將爆炸的氣氛。」


    「這麽說也沒錯。委員長的爸爸嚴格來說,比較像未爆彈吧。完全錯過爆炸的時機,讓人覺得已經無計可施。」


    「想要解決隻能交給拆彈小組是嗎?」


    「應該是吧。總不能用爆破的方式處理未爆彈吧?雖然我也不太清楚。」


    隻是話說迴來,這已經不是我或媽媽能夠解決的問題。


    如果真要爆炸,希望能在不對我們造成困擾的地方爆炸。


    「你爸爸的事無所謂啦……不妙的是委員長你喔。」


    「咦?我嗎?」


    「對。雖然委員長一副與我無關的表情,但是你也有點快要變成未爆彈嘍。雖然這隻是我的直覺啦。」


    「我……快要變得像爸爸那樣……」


    我看著自己映在便利商店落地窗上的臉。


    一如往常不起眼的模樣。但是我倒是覺得比起孤伶伶一個人時好多了。


    「好吧,如果有什麽事可要好好請媽媽或是沈念幫你開導一下。要不然遲早有一天會發瘋的。」


    「你這個說法……也是啦,你大概是在為我擔心,所以我明白了。」


    「就是這麽迴事。因為委員長狀況不好,就會連帶讓沈念和阿陸呈遠的氣氛也變差。先不說你,他們都是我重要的朋友。那麽我就先走一步了。咖啡和肉包,謝啦。」


    「啊,嗯。再見。」


    「嗯。」


    莫心怡同學說完話便揮揮手,走出便利商店。


    直到剛才還因為差點變成吃霸王餐而擔心害怕,但是似乎是對我說了想說的話而覺得暢快,逐漸變小的背影顯得腳步輕盈。


    她的個性真的很不得了。


    「她的意思應該是要我適度發泄避免爆炸……」


    腦中閃過當時媽媽以正經的表情對我說的話。


    ──不可以對小沈說太多家裏的事喔。


    我的本意是如果可以,會想找沈念商量。但是又不希望把她牽連到無謂的麻煩裏。再加上也想尊重媽媽的想法。這三者相互抗衡。


    莫心怡同學說得簡單,但是這對我來說相當困難。


    這天晚上我作了夢。


    地點是我住到初中三年級冬天的家中客廳。四個大人的視線看向穿著製服的我身上。


    爸爸和媽媽麵對麵坐著,他們身旁各自坐著一名身穿西裝的陌生人。臉上仿佛籠罩著霧氣,看不清楚。


    『孩子由我照顧。我身為母親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不,我來照顧。從收入來看這樣對孩子比較好。』


    『你隻有錢吧?接下來可是重要的時期,你打算讓孩子孤伶伶的嗎?』


    『我才要說你,接下來可是重要的時期,你打算讓孩子在金錢方麵吃苦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爸媽無視於傻傻站在桌邊的我,互相爭吵。


    順便把話說在前麵,我的腦中沒有這段記憶。和離婚有關的協商全都是在各自找的律師事務所等自家以外的地方進行,我從來沒有同席。


    所以無論是我現在看到的景象,還是雙親的爭吵,都隻是我的夢裏擅自出現的幻影。


    我想原因多半是聽到爸爸說起以前沒告訴我的協商情形。為什麽偏偏在這種討厭的時機……


    不,正因為是這樣的時機吧。


    『這孩子沒有我就──』


    『不,沒有我就──』


    夢中的爸媽雙方似乎都想扶養我,不打算退讓。雙方甚至不惜在贍養費、財產分割、養育費等離婚相關的協商上讓步,拚命想要我的扶養權。


    『我比較好。』『我才好。』──我隻是看著他們的爭吵始終是平行線。


    那麽夏可想要選誰?


    結果爸媽同時問我。


    「我……沒有,那個。」


    『是媽媽吧。』


    『是爸爸吧?』


    「唔……呃。」


    夢中的我被兩人的魄力壓製,根本沒辦法迴答。


    應該說,我實在無法選擇。


    即使爸媽形同陌路,我還是繼承爸媽雙方基因生下來的小孩。


    體貼的媽媽,帥氣的爸爸。


    兩個人都讓我很自豪,我都好喜歡。


    沒辦法隻選一邊。我不想選。


    然而爸媽要離婚。


    我至今看過爸媽起爭執的狀況很多次了。我在自己的房間裏靜靜裝睡,看到爸媽以冰冷的口氣爭吵。


    到了協商階段,還多了很多我不認識的大人。


    雖說是小孩,但是我也長到一定的歲數。我知道就算耍任性也絕對無法推翻這件事。


    『夏可!』


    『夏可。』


    「爸爸,媽媽,我……」


    我看看爸爸的臉,又看看媽媽的臉,接著看其他盯著我的眾人的臉。


    「……我聽從大家的決定。因為我跟哪一邊都沒關係。」


    跟哪邊都沒關係。


    我明明不是想說這種話。


    但是隻能擠出這句話。


    「──哈……!」


    到了這裏,我總算從夢裏醒來。


    這多半是惡夢吧。我的身體發熱,心髒怦怦跳,甚至滿身是汗。


    我冷靜下來,慢慢重複幾次深唿吸,讓亂了套的身心逐漸鎮定。


    「唿、唿……」


    雖然覺得這個夢很長,但是放在枕邊的手機時鍾顯示現在已過晚上零點。


    我在車站和莫心怡同學道別,迴到家後一整天的疲勞就頓時湧向全身,換過衣服便直接睡著了。


    記得當時是二十二點多。隻過了兩個小時不到。


    就在這時,我發現手機熒幕顯示著通知未接來電的圖示。


    【23:01沈念】


    【23:10沈念】


    【23:22沈念】


    【23:30沈念】


    【23:39沈念】


    【23:55沈念】


    「啊,糟糕……」


    看到沈念幾乎每隔十分鍾打來一次的來電紀錄,這才迴過神來。


    由於發生了很多事,加上我已經很累了,這才想起忘記和沈念聯絡。我明明答應迴到家要跟她說一聲。


    我戰戰兢兢地試著送出訊息。


    『(夏可)抱歉,沈念。』


    『(夏可)你醒著嗎?』


    ──嘟~!


    「喔哇!」


    我送出訊息的瞬間,手機立刻開始震動。


    震動的強度明明和平常一樣,我卻莫名覺得手機像是在生氣。


    沈念一定在生氣吧。


    「那、那個……」


    『……笨蛋。』


    「抱歉。我迴家後馬上就睡著了,沒能盡快跟你聯絡……真的很對不起。」


    『好吧,既然你有好好跟我聯絡,所以沒什麽關係……不過真的睡著了?該不會其實跟你的爸爸出了什麽事?』


    「這點不用擔心。我老實不客氣地讓爸爸請我吃了很貴的餐點,還問了他和王小姐的事,該問的我都問了。」


    隻是話說迴來,要說我是否聽到想聽的答案,那又是另外一迴事。


    總之我在能說的範圍裏,把爸爸和王小姐的狀況都說給沈念聽。


    包括他和王小姐在離婚之後才開始交往。現在的她是以部下與交往對象這兩種立場,於公於私兩方麵支持爸爸。


    由於他們是這樣的關係,搞不好已經在我們以前居住的家中開始新生活。


    『這樣啊。不過也算是不出所料吧。而且如果是出軌,我實在不覺得李琳伯母會對這點坐視不理。』


    關於這點我也同意。正因為爸爸在離婚前都是一板一眼,媽媽才會還有眷戀。否則媽媽多半也會把爸爸的事斷得幹幹淨淨,甚至不準他與我會麵。


    「總而言之,我想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因為我也不想要兩個人把事情鬧大,給爸媽增添更多麻煩。」


    『是啊。雖然站在我的立場,還會想對夏可的爸爸抱怨一下啦。』


    「這就等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第一次約會時沒能說出口,但是原本最重要的日子就是聖誕節,這個計劃並未改變。


    所以一定不會有問題。


    「那麽時間也晚了,聯絡就到此完畢。晚安,沈念。」


    『嗯。晚安,夏可。睡覺要蓋暖一點喔。』


    「嗯,我會的。」


    結束通話後把手機放迴原位,我倒在床上。


    「……這樣就好,一定是的。」


    我用家居服的袖子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再次有了這個想法。


    爸媽之間已經結束了。今天爸爸的反應固然令人掛心,即使如此也不可能重修舊好。


    所以我隻要想著自己的事就好。


    現在的我,身邊隨時有沈念陪伴。有這個把我放在第一順位考量,關心我到了讓我過意不去的人。當然了,陸呈遠同學、艾遠,以及莫心怡同學應該也是這樣。


    往後我隻要專心讓自己和這些人開心度日就好。


    「沒事的……我不需要擔心任何事。」


    如此心想的我再度躺迴床上,但是先前作的夢一次又一次浮現腦中。到頭來,這一天以及隨後的假日,我都沒能睡好。


    「……唔~」


    假日結束,迎來期末考第二天的早晨。


    坦白說,身體狀況說不上好。盡管為了確保充足的睡眠時間而提早上床,但是最後還是到了深夜三、四點才睡著。


    盡管處於明明有睡意卻遲遲睡不著的狀況,但是早已決定的考試會平等地降臨到每個人身上,所以這時得打起精神努力才行。


    「……唿~」


    將冰冷的水往臉上潑,用雙手拍打臉頰提振精神。


    雖然覺得眼睛深處還留有疲勞,不過等到考試開始之後,應該會忘掉這些疲勞吧。


    「早啊,夏可。」


    「早啊,媽媽。今天挺悠哉的嘛。甚至還做了早餐。」


    離開盥洗間迴到客廳一看,發現母親不知道何時已經起床,站在廚房準備早餐。平常的這時她都是用牛奶把一片吐司塞進嘴裏,然後手忙腳亂衝出家門。


    「畢竟最近都把家事交給夏可,偶爾也要表現一下媽媽該有的樣子。來,煮好了。」


    白飯、豆腐、海帶芽湯、高湯煎蛋卷。而且是平常那種帶著淡淡甜香的煎蛋卷,不過教導我怎麽做的人就是媽媽。


    我立刻夾起一塊送進嘴裏。因為很久沒吃,感覺比平常更好吃。


    「怎麽樣?久違的媽媽的味道。」


    「……還不錯吧。」


    「是嗎?太好了。」


    我們兩人麵對麵坐著,把白飯送進嘴裏。


    雖然最近沈念常來家裏,但是能像這樣和媽媽兩個人坐在餐桌旁,還是覺得很開心。


    說得貪心一點,真希望至少隻有早上都能這樣,但是我很清楚工作也很重要,所以這部分得由我分擔才行。


    而且我也絕對不討厭工作的媽媽。


    「……欸,夏可。」


    「嗯?」


    「媽媽決定暫時請個長假。」


    「咦?」


    飯後的我正在收拾,在陽台抽著飯後一根煙的媽媽如此說道。


    坦白說,我嚇了一跳。


    昨天明明是周日依然跑去上班,毫無休假便迎來新的一周,即使嘴巴抱怨也不請假的工作狂媽媽,突然發出停職宣言。


    「你說請假是真的嗎?」


    「真的真的,我很認真。我才不會用這種事騙夏可。」


    「長假要休多久?」


    「總之先請兩、三個月。接下來要怎麽做還在評估。」


    「搞壞身體了嗎?」


    「不,我還很健康……不過如果再這樣下去,肯定會搞壞身體,所以想重新評估工作方式。啊,還有就是被說要少抽點煙。」


    好吧,如果把現在的生活環境說給醫師聽,無論誰都會這麽說,多半還會給些建議吧。


    可是,說穿了這都是媽媽迴歸工作時早已知道的事,她會突然改變主意嗎?


    不對,其實是隱瞞自己得了某種重病……雖然想過這個可能,但是怎麽想都不覺得媽媽是會做這種事的人,而且日常生活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我提得很突然,所以公司方麵也沒有好臉色……好吧,就是這樣,家事暫時由我來做。對不起喔,夏可。之前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


    「不會,我不覺得做家事有什麽辛苦,所以不算麻煩……」


    既然媽媽願意做,那我也無所謂,不過我擔心的是錢。


    如果請假兩、三個月,這段期間的薪水就會減少很多──生活費也會變得捉襟見肘,這點就連還是小孩子的我也能輕易想像。


    「啊,當然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有積蓄,隻是稍微請個假而已根本不受影響。像是和小沈約會需要用錢時,都可以隨時跟我說。」


    「……真的嗎?該不會早上起來發現媽媽已經連夜潛逃……」


    「不會不會。夏可看太多電視了。」


    我想爸爸在離婚時應該付了不少錢,但就算是這樣,今後還是要省著點花吧。


    我果然也該去找個打工嗎?


    「好了,今天難得來把房間做個澈底的大掃除吧。夏可,如果有色情書刊不想被我看到,記得好好放在上鎖的抽屜裏喔。」


    「才、才沒有那種東西。」


    坦白說不是沒有,但是最近在網路上大多能找到,所以我想應該不會發生媽媽期待的那種情形。


    之後我們真的久違地兩個人一起悠哉地待到上學時間。媽媽明明在奮力打掃,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比平常更沒有精神。


    之後我雖然感覺身體狀況不太好,仍然勉強撐過了第二天與第三天的期末考,時間來到放學後。


    我決定把媽媽的事告訴沈念。


    「……這樣啊。也是啦,就算在我看來,也覺得李琳伯母過度努力到了異常的程度,所以我覺得能像這樣好好休息,的確是件好事……可是這麽一來,就沒辦法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了吧。」


    到頭來,這點是個問題。


    媽媽能夠遠離工作好好休養身體,的確可喜可賀。


    然而要是有媽媽在看,就很難像以前那樣無拘無束又懶洋洋了。


    像是直接把披薩盒放在地毯上邊吃邊玩遊戲,或是躺著滾來滾去,隨意吃著零食看漫畫……雖然好歹在沈念迴家後我都會打掃,但是周五的我與沈念就是過著這麽懶散的時間。


    媽媽當然準許我們「像平常那樣就好」然而即使是這樣,沈念也不是那麽沒常識的男生,不會因此光明正大地把我家當成自己家。


    「這麽說來,這周要怎麽辦?要像平常一樣在我家玩?還是改變一下計劃,做點別的事情呢?」


    「嗯~……我覺得這樣也行……嗯?啊,等等。媽媽打電話給我……喂?什麽?」


    沈念和伯母講電話時,我繼續思索有沒有什麽好主意。


    隨著我們的感情愈來愈好,最近周末的大部分時間變成兩個人悄悄膩在一起。這本來就是沈念因為初中時代以來的問題,精神方麵承受不住想要放鬆一下,才會開始的事。


    尤其是上周到這周都在準備考試,又有爸爸的事,給沈念添了不少麻煩,所以我也想盡可能慰勞她。


    如果能夠有個地方讓沈念不用顧慮任何人,悠悠哉哉就好了。


    「啊~……好吧,我想應該沒有什麽安排……那我現在問問看。好,那先這樣。」


    「……你們好像講了很多,出了什麽事嗎?」


    「不,也沒什麽大不了,不過……夏可,關於這個周五啊,要不要來我家吃飯?我家母親大人這麽吩咐。」


    「咦。」


    「……然後,嗯,接下來才是正題。」


    沈念以過意不去的表情說下去:


    「……聽說這一天我家父親大人也會迴來。」


    「不要。」


    我反射性便脫口而出。


    「不準說不要……你也知道媽媽已經把你的事跟爸爸說了吧?爸爸說他想好好看看你的模樣。」


    「不……」


    「不準說不要。」


    就是這樣,能夠輕鬆將我眼前的煩惱拋到九霄雲外,讓人瞬間清醒的大事就這麽定在聖誕節前陸呈遠。


    和沈念的父親沈伯父見麵……雖然我早想到總有這麽一天,但是搞不好在擔心家裏的那些事之前,應該先擔心自己的小命。


    「啊,這樣啊,這一天終於來臨了。沈念一家人久違地享受天倫之樂,這種場合找了夏可同學過去……請節哀。」


    翌日的午休時間,陸呈遠同學聽我與沈念提起周五的事之後,說了這麽幾句話。


    遇到這種狀況,照理來說陸呈遠同學的反應應該是──


    「啊~!好好喔好好喔!我也想和你們一起吃飯!」


    然而就這次而言,她看起來一點也不羨慕。


    這可是隻要有沈念的地方就會不顧一切跟過去的「那個」陸呈遠同學。


    因此在這個時間點,就可以知道這下相當不妙。


    「好~夏可,現在就開始練習下跪磕頭吧。隻要你誠心誠意道歉,表示令朗的事你非常過意不去,相信他們一定不會要了你的小命。」


    「不,我什麽都沒做……眼前是不是先把額頭抵著地板比較好啊?」


    「是啊,這樣比較有真心誠意的感覺。」


    「喂~那邊的兩個笨蛋,迴神喔。」


    我和在我身旁聽聞情形的艾遠大談怎麽下跪磕頭,看著我們兩人的沈念傻眼開口:


    「隻是在家裏吃個飯,才不會變成那樣好嗎?我家爸爸雖然在家不太說話,但是也沒這麽可怕……陸呈遠少說些有的沒的恐嚇夏可。」


    「我又沒說沈伯父可怕。」


    「也對。你怕的是我們家的陸嘛。」


    「陸?啊、啊啊,是沈念的哥哥嗎?有這個人嗎?」


    「不要從記憶裏抹除。」


    明明和沈念是好朋友,但是陸呈遠同學卻對陸哥做出這樣的反應。


    沈伯父在家,當然就表示陸哥也會一起。所以我個人對他也挺好奇。


    「沈念,為什麽陸呈遠同學那麽害怕陸哥呢?」


    「老哥其實很喜歡陸呈遠的樣子,隻有在他來的時候會變得形跡可疑,還很惡心。雖然平常隻是個不太踏出房間的無業遊民。」


    「無業這點是還好,不對,還是不太好……你說會變得惡心,例如呢?」


    「像是無意義朝著陸呈遠匍匐前進,或是用四隻腳走路。」


    「我本來想盡可能幫他說話,然而卻辦不到。」


    根據以前聽到的情報,陸哥以前和沈伯父一樣是軍官,所以匍匐前進也許是當時留下來的技能,但是用四隻腳走路就有點莫名其妙。


    這樣一想,便能體會陸呈遠同學為什麽會害怕。


    「可是就算扣掉這些,我還是好羨慕夏可啊。這周在沈念家,然後下周一起去聖誕派對對吧?


    像我可是跟我姐一起啊。她說我如果一個人沒事做就來打雜。這誰受得了啊。」


    「我沒說要參加,所以去不了派對……倒是你說姐姐──她也就讀我們高中嗎?」


    「嗯?喔喔,對啊。艾芳芳,現在的學生會長……咦,我沒提過姐姐嗎?記得自我介紹的時候稍微提過一下。雖然當時她好像是副會長啦。」


    我、沈念、陸呈遠同學交換了一下視線,但是當然沒有當時的記憶。


    「好過分啊。尤其是夏可,校慶那時是由我姐姐代表頒發紀念品給你的。」


    「……哎呀,當時我很緊張,對於長相也很模糊。」


    名字當然有聽過,但是聽他這麽一說才想起,當時我就心想她的姓和艾遠一樣,真沒想到竟然是姐妹。


    「那麽把話題拉迴來,夏可不參加派對嗎?」


    「不參加啊。如果是現在……還會考慮一下。」


    如果我還是以前那種在班上屬於「讓人捉摸不清的人」就算了,現在有沈念還有陸呈遠同學,所以我想去了應該也不會被孤立,還能玩得挺開心的。


    「這樣啊。那我現在就去找姐姐,拜托她看看能不能讓夏可也參加。」


    「咦?辦得到嗎?」


    「誰知道。可是參加人數應該相當多,所以搞不好會有人取消。」


    的確,策劃這次派對的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會。而身為學生會代表的學生會長正是艾遠的姐姐,所以隻要拜托她,的確會覺得也許有辦法安排。


    「而且,與其讓我自己一個人待在平常那個全部都有女朋友的團體裏,跟夏可一起也比較輕鬆……其他兩個人覺得呢?」


    「這個嘛,我和陸呈遠當天大概都會在發呆,所以如果能和夏可一起,我覺得這樣也沒有問題。陸呈遠呢?」


    「我也無所謂。反正很閑,而且和學生會長一起就表示需要幫忙一些幕後的工作吧?我沒做過這種事,所以感覺好像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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