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箭像淬了毒的針一般出現在天空中,烏沉沉的一大片,看得人心裏發慌。


    鎏悅一頭一跳一跳的,下一刻眼前卻像是走馬燈一般出現了許多事。


    “我勸你還是迴去吧,逆天而行,終究是不成的。”一個穿著錦月色長袍的男人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


    鎏悅聽得雲裏霧裏,又看到自己像個孤魂一樣遊離在空氣中,鏡頭一轉,那男人的臉一點點清晰起來。


    莫名有些熟悉。


    鎏悅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想起仙娥們常常說九重天的雲緣君就愛穿一身華貴的錦月色衣衫,再把那扇子一搖,好不風流。


    “求你,救她……”


    鎏悅聽到那個聲音心裏一驚,這才注意到地上還有個男人。


    -


    男人見雲緣君不答應,急得一下子撲過去抱住了他的大腿,大有雲緣君不同意就決不撒手的樣子。


    顧為水立在邊上看得直皺眉,好歹也是個男人,竟然為了區區情愛之事尋死覓活的。


    “你知道動用巫術需要付出代價吧?”雲緣君看著眼前不修邊幅胡子拉碴的男人,有些同情地問道。


    男人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隻要能再見到我的妻,你要什麽,我都給。”


    他抬頭看向雲緣君的那雙眼睛裏明明布滿了可怕的紅血絲,此刻卻偏偏還閃著希冀的亮色。


    “讓我好好想想,要從你這裏拿走些什麽呢?”顧為水見男人執迷不悟,搶在雲緣君之前說話。


    顧為水看著男人滿目希冀的樣子,末了又扯開嘴角,用折扇挑起了男人的下巴。


    顧為水認得這個男人,憑他的容貌也算得上人界花美男一枚,就是做了將軍也擋不住風頭,所以他也有所耳聞。


    顧為水細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雖然他現在已經不修邊幅,但五官還是非常優越的。


    尤其是那一雙狹長漂亮的鳳眸,縱然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看起來仍舊是不錯的。


    “就要你一雙眼睛。”顧為水伸手描繪出男人眼尾的弧度,真是漂亮的眼睛呢,怪不得人界那麽多人他失了心智。


    “為水!”雲緣君有些難以置信,雖然動用巫術必須要付出代價,但一上來就要人家一雙眼睛,未免有些過了。


    顧為水沒理會顧為水,隻是自顧自地輕笑了兩聲,對著地上的男人說道,“這你也能給嗎?”


    顧為水穿著一襲燒包張揚的大紅色袍子,五官張揚,笑起來猶如鬼魅一般,讓人看一眼就心生畏懼。


    那人眼裏卻沒有絲毫躲閃的意思,直勾勾地看著雲緣君說了一個“能”。


    見他這般固執,雲緣君也沒了話,隻得長歎一聲,一甩青衣背過身去。


    顧為水來到人界後遊山玩水,時間久了便覺得無聊,索性做起了渡人的散仙,沒想到今天還真的等來了一個傻子。


    世間千般萬般,用得好了都是有益,就連巫蠱之術也不例外,古人做法求雨祈福就是如此。


    而天帝知道了顧為水私自下界的事情,震怒之餘又派了雲緣君下界盯著他,免得他做出什麽逆天改命、有違命數的事情。


    顧為水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胡鬧性子,最看不得什麽天命如此,有人尋來,他自然是要插手一下。


    雲緣君倒是清冷,能勸自然是要勸的。這世上的可憐人多了去了,要是人人都逆天改命,這世道還不亂了套。


    再說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凡界種種,自然是管不過來的。


    可惜雲緣君不是顧為水的對手,要是顧為水想做的事情他總是推三阻四,顧為水肯定會暴躁起來。


    到時候真的打起來,雲緣君肯定是被暴揍的那一個,所以雲緣君也知曉分寸。


    而天帝也知道顧為水的性子,所以隻叫了雲緣君下界盯著他,不要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情就好。


    雲緣君本以為顧為水就是嘴上說說而已,沒想到他還來真的,不過即便如此,應該也沒人真的找來。


    沒想到隻是下界來盯著顧為水的第三日,就有一個傻子找了來。


    雲緣君氣得快要吐血,這凡人的悲歡離合,他真的懶得去理會,沒想到顧為水就好這一口,天生的多管閑事。


    不過說起來,那個凡人也是個癡情的人,為了亡妻,連命理定數都想改上一改。


    雖說雲緣君也不怎麽樂意管這些閑事,但畢竟是個心軟的,見那凡人這般模樣,心裏也升起了憐憫。


    雖然覺得要以一雙眼睛為代價過了些,但畢竟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雲緣君也不好多說些什麽。


    雲緣君正思忖著,卻聽得一聲悶響,他心下一緊,忙轉過身去,隻見地上那男人臉上多了兩個血窟窿,還汩汩地往下淌著血。


    雖然沒了一雙眼睛,可男人臉上的表情卻沒什麽大的變化,有些幹裂的嘴唇微微張了張,卻沒有出聲。


    雲緣君看得心驚肉跳,見地上那男人有些搖搖欲墜,雲緣君連忙過去扶住他。


    雖然雲緣君在天界也是上神,但這樣慘烈的場景,他還是第一迴見。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被人剜去了雙眼,讓雲緣君對顧為水的狠厲又產生了幾分畏懼和厭惡。


    雲緣君從身上取下一方帕子給地上的男人清理血汙,男人的臉非常恐怖,帕子觸碰之處都被血浸透了。


    顧為水立在一旁看著雲緣君一下下地給蘇玉擦臉,看雲緣君那小心翼翼的樣子,真像個娘們。


    地上的男人在被剜去雙眼之後硬是一言不發,任由雲緣君擦拭血汙,又在血窟窿上蒙了一條衣帶。


    “從今以後,你便再見不得光。”顧為水抬袖在男人身拂了拂,“時候一到,亡妻自會相伴左右。”


    男人聽了顧為水的話隨即開心地像個孩子,好像忘了方才的剜目之痛,抱著妻子的骨灰盒連連道謝。


    顧為水目光幽深地看了男人一眼,拂袖而去。


    雲緣君見他走得快,心裏暗罵了顧為水一句,帶著地上的男人下了山。


    男人上山的時候,雲緣君在邊上各處使絆子,希望他可以知難而退。


    沒成想那男人居然軟硬不吃,就算是手腳並用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硬是爬了一天一夜。


    連膝蓋和胳膊肘都磨破了皮還不自知,整個人邋遢得不行,眼神倒是堅定,看上去可憐兮兮。


    弄得雲緣君有些心累,又怕男人死在山上,便撤了循環陣讓男人上了山。


    現在他失去了雙目,又是這般可憐的模樣,雲緣君自然不忍心讓他這樣下山。


    這麽想著,雲緣君幹脆把他弄迴了家裏,免得他迴家的時候看不到路把自己摔死了。


    -


    故事還在往下放著,像是被人牽拉著往下逃竄似的,鎏悅卻被那人空洞的眼嚇得說不出話來。


    那男人她再熟悉不過,是破落將軍,他怎麽看著胡子拉碴的,還…還被人生生剜去了雙目……


    鎏悅失聲尖叫,嘴裏卻說不出什麽完整的話來,喉嚨幹澀得難受,心裏也是一陣陣焦灼的鈍痛。


    夢嗎?


    好真實。


    -


    不知怎的,鎏悅這一覺睡得不太安穩,一會兒夢到古戰場一會夢到白綾的,反反複複都是噩夢。


    一腳踏空,然後跌入無盡的深淵,自己變成一個很小很小的黑點,什麽都抓不住,嘴裏卻吐不出一個單音。


    外麵迷迷糊糊地傳來打更的聲音,那點聲音伴著早上的涼風傳得很遠很遠。


    鎏悅一下睜開了眼睛,下意識驚唿了一聲,然後直著身體從床上坐起來。


    還在客棧。


    暗暗鬆了一口氣,鎏悅才覺得周圍有些悶悶的,伸手一摸就摸了一手冰冷的汗液。


    所幸是夢。


    隻是,怎麽會突然心神不寧呢?


    “怎麽了?”高辰的警覺性很高,一聽到她的聲音,隻一個翻身就從椅子上坐起來看她,“臉色怎麽這麽差?”


    “做噩夢了……”


    鎏悅見破落將軍過來,連忙扶著他的胳膊看他的臉,她想他好好的。


    見那雙好看的眼睛泛著一層淺淡的疑惑,氣色也沒有夢到的那麽差,鎏悅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高辰。”鎏悅看著他的眼睛,“你說過要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高辰一愣,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那是自然,我向來言出必行。”


    看著那張堅毅的臉,鎏悅心裏卻愈加慌亂,她是司命星君的獨女,雖不學無術,可第六感向來很準。


    接二連三地兇兆,必定是哪裏出了茬子,這破落將軍的命數,怕是有些坎坷。


    “那、那說好了,你不許反悔。”鎏悅把那破落將軍的胳膊抓得更緊,“你要是敢反悔,我、我……”


    腦子裏又浮現昨晚那場斷斷續續的夢魘,鎏悅心裏更加亂了起來,一句簡短的話都說不清楚,隻是望著他的眼。


    那雙眼睛,會變成那般模樣嗎?不,不會的,她不要他變成那樣……


    “阿辰……我能叫你阿辰嗎?”鎏悅臉色泛白,連聲音都發著顫,“可以嗎?”


    高辰隻是看著鎏悅,像是第一次見麵一樣細細打量,將她的眉毛、眼睛、鼻唇一樣一樣地刻入腦海,末了,又用力將她攬在懷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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