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悅跟破落將軍在客棧歇下的時候,城外百裏地的山林中正發生著本月第九起鬼怪襲擊人族的事件。


    半掩在雲層後的月亮瞧著有些毛毛的,參天的古木籠在黑黢黢的夜色中,看著就像一個個鬼影似的。


    雖說隻隔了近百裏地,城郊可比不得城內繁華,連綿的山林配上冷嗖嗖的涼風,再加上時不時傳來的一兩聲不明生物的嚎叫,足以讓趕路的人瑟瑟發抖。


    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背著個書框行色匆匆,抬頭瞧了瞧暗沉的天色,書生緊張地攥緊了衣擺,捏緊的手心早已沁出了一層薄汗。


    為了此次秋闈,他可是硬生生地熬過了十年寒窗,上迴可惜名落孫山,此次又好生準備了一番,定然是要中的。


    原來隻想著抄近道早些趕到京城,如此一來,備考時間也可以稍稍寬裕些。


    沒成想他一進這林子就怎麽也走不出去了,兜兜轉轉地總像是在原地轉圈子。


    書生也是文化人,自然是知道一些辨別方向的法子,看樹木長勢、做標記的都沒什麽用,那塊樹影參差的林子,像是被人做了手腳似的。


    身後傳來一陣奇怪的嘶嘶聲,伴著詭異的陰寒,書生一驚,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快。


    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滑進了衣襟裏,書生下意識伸手一模,腦門上全是冷汗。


    “喲,”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女聲從背後響起,那聲音像是在地底下塵封了多年,叫人直起雞皮疙瘩,“一個俊俏書生。”


    書生嚇得脊背一僵,連腦子都不太好使了,渾身的神經都緊繃著,隻是定定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要逃跑。


    耳邊快速拂過一陣冰冷的涼風,刺得書生整個人像是被人丟到河裏一般,“陪姐姐玩一會兒啊。”


    書生嚇得一個激靈,又莫名想起誌怪小說裏提到的精怪傳說,總有些怨氣頗深的厲鬼兇獸,每到月黑風高的時候就愛出來尋找獵物。


    冰涼的觸感順著肩胛處慢慢向下,書生嚇得連說話都帶上了哭腔,“好姐姐,我隻是個進京趕考的窮書生……


    “放、放我一馬,就當是可憐我了。”


    書生原本就生得粉雕玉琢的,此刻又是嚇破了膽,那張白皙漂亮的小臉越發蒼白,倒是襯得那眉眼、鼻唇越發出挑了許多。


    看著更是楚楚可憐。


    “好、好姐姐,小生從沒做過什麽惡事,求姐姐高抬貴手……”


    那白麵書生說話磕磕絆絆的,一雙清透好看的琥珀色眼瞳裏滿是懼色,嘴裏卻不停地說著哀求的話。


    人麵蛇嘶嘶地吐了吐蛇信子,心裏竟對這書生越發喜歡了起來。


    明明是個獵物的。


    她就喜歡生得好看的男孩子,越是漂亮,補氣養顏的功效就越好。


    隻是可惜了,偏偏是第九個,若是等大功告成,她也想留下這樣一個白麵書生,留在身邊做個伴也是好的。


    想那許仙跟白娘子,多麽逍遙快活,人蛇相戀,倒也在人間傳為一方美談。


    隻是那傳說中的白娘子生得貌美,修為又高,能夠自如地切換形態,到底是她們這幫需要靠巫蠱之術才能化形的蛇類無法相提並論的。


    那便是老天不公。


    她也想要要一個良人,要一段生同衾死同穴的戀情,不求長生不死,隻求一生一世一雙人,至死不負。


    可她是條蛇,沒人會喜歡蛇的,那麽冰冷醜陋,一張嘴還有尖利的牙。


    她不是白娘子,世上也沒有許仙,都是世人憑空杜撰出來的,可她偏偏心向往之。


    她永遠忘不了那個上山采藥的俊俏男子瞧見她真容時的那副駭人模樣,他怕她,他竟然怕她,明明她這麽愛他的。


    可她是真的想要啊,既然命運不曾給她,那她也隻能自己爭取了。


    至於要傷害多少人才能換得化形的機會,她可不會那麽在意,隻要能和別人一樣,一樣就好了。


    不要做蛇,不要不老不死不生不滅,她要像個人一樣活在世上,和所有人一樣。


    和她們一樣。


    想到這裏,人麵蛇的目光突然變得堅定起來,想要的東西要自己想辦法去拿,自怨自艾的,永遠隻配當一個弱者。


    她不甘心。


    人麵蛇抬頭看了看天色,隻見雲霧緩緩散去,那一輪明月晃晃悠悠地露了出來。


    時候差不多了。


    夜已深沉,怕是再難等到下一個獵物,必須用他的心頭血作最後一味藥引,她才能正式化為人形。


    “姐姐若是放過你,誰來放過我啊。”人麵蛇隻是淒淒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道,“放心,不會很疼的。”


    感受到脖子上黏附著一隻冰冷的手,書生隻覺得汗毛倒豎,全身的血液都在不停地翻湧、咆哮,那點冰涼卻像是要一點點將他吞沒……


    這時候,天邊的月亮完全顯露了出來,不是瑩白皎潔的月牙色,而是泛著猩紅與絕望的顏色,看著令人毛骨悚然。


    在周遭一片詭異至極的氣氛下,人麵蛇的眼珠漸漸泛起了一層紅色,身後的鱗片伴著鋒利的指甲發出摩過地麵的恐怖聲音。


    瑩白的亮光,一下破開濃鬱的暗沉。


    “啊——”


    一陣淒厲的尖叫劃破漆黑如墨的夜色,那聲音不是年輕的書生,而是令人頭皮發麻的瘋狂女聲。


    剛剛化成的胳膊被人生生砍斷,冷清的蛇血帶著暗沉的紅色顯得極為可怖。


    “你是誰?”人麵蛇的聲音瞬間被拔高了許多,她眼神狠厲地望著對麵一襲黑衣的男子,“為什麽礙我的事?”


    這是最後一個了,隻要殺了這個書生,她就有了變成人的機會。


    隻要能化形,那就能以人的身份活在這世上,不用迴到陰暗潮濕的洞穴,不用披著醜陋的蛇皮苟延殘喘……


    沒人能阻擋她。


    “你不能殺他。”周玄語氣淡淡的,言辭間卻充滿了堅定,“你若是殺人誅心,他便入不了輪迴。”


    作孽的事。


    周玄自認為算不上什麽善茬,可人族雖然弱小,也不能因為一己私欲隨便屠戮。


    再者靈貓一族欠了人族許多,那九九八十一件功德,他終究是要一件一件地償還。


    那是個詛咒,是人族烙印在他身上的,討厭人族,也被人族討厭著。


    可即便如此,人族還要他做他們的矛和盾。


    刻在骨子裏的東西,忘不掉、洗不盡的。


    今日遇上了這等事情,自然要出手救下,無論是為了那些功德,還是為了保護這個脆弱可憐的人族。


    見自己得救,那書生連忙把視線轉向方才陡然出現的陌生男人,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好看。


    周玄正巧跟那書生對視了一會兒,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躲到自己身後。


    書生也是個機靈的,立馬背著書框躲在周玄身後,隻露出半張幹淨好看的臉,那一雙漂亮的眼睛露在外麵,看著像是被嚇壞了的孩子。


    “入不了輪迴?”人麵蛇突然大笑起來,“他入不了輪迴與我何幹?”


    尖利刺耳的笑聲在漆黑的夜裏顯得更加詭異陰森,人麵蛇笑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陰狠起來。


    “既然這樣,那你也一並去死吧!”


    人麵蛇搖身一變,那張僵硬的女人臉就變成了一個三角形的蛇頭,兩隻黑亮的眼珠泛著陰毒的光,渾身的鱗片泛著常見的青綠色。


    書生見到這幅模樣嚇得魂不附體,腿一軟就直接癱軟在地上,“蛇……”


    周玄並沒有去理會那個嚇破了膽的書生,隻是兀自拆解著人麵蛇的招式,小心地將攻擊引到別處。


    周玄心念一動,手裏便破開了一道光,眸子裏的藍綠色愈發深刻銳利。


    伴著一陣刺耳的尖叫,蛇頭重新變成了一張僵硬的女人臉,人麵蛇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那雙眼睛卻泛著陰毒狠辣的光。


    “你就不恨嗎?”人麵蛇的語氣涼到讓人脊背發寒,一陣陣自足心向上,“一輩子隻能躲在暗處,人人喊打、人人憎惡?”


    周玄目光一冷,“你還想玩什麽花樣?”


    人麵蛇突然大笑起來,像個癲狂的瘋子,“我們是一樣的,你也恨、也不甘吧?”


    一隻被人厭惡著,卻還被詛咒束縛住的靈貓,活得比她更加不堪。


    周玄皺了皺眉,“我沒那麽多心思,也不屑於做轉嫁憤怒的事。”


    “轉嫁憤怒?”人麵蛇的聲音尖銳了起來,“那是他們應該承受的,誰讓他們不愛我呢?誰讓,他們怕我呢?”


    人麵蛇晃動了兩下,又一次向周玄襲來,她是瘋了,可她也是被人逼的啊。


    同歸於盡吧,你就比誰高尚些嗎?少在那裏做出一副菩薩心腸,教人要慈悲為懷了。


    佛不度我,那邊上佛祖不夠慈悲,反正是被拋棄的,就是作惡多端,又能如何?


    周玄見那人麵蛇已經失了心智,便一刀砍下了到處亂晃的蛇頭,這女人怕是獨自一人生活百年魔怔了。


    執念竟然這麽深。


    無可救藥了。


    若是今天不取她性命,這女人定然會無休止地試驗下去,用過路人的心頭血,去染紅她那片遙不可及的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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