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林峰並不覺得南嶺的凡人日子有多好過,可他現在才知道,那裏對於外麵的凡人而言卻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在南嶺修士殺害凡人會被罰靈石,原本林峰認為這很不公平,但出了南嶺,修士殺害凡人卻不會受到一點責罰。


    他漸漸明白了為什麽中天州沒有凡人,長此以往,隻怕除了南嶺再不會有任何凡人存在,到那時,南嶺又能堅持多久?


    林將軍他們讓自己看看這個有凡人所在的世界用意便在於此,凡人皆無,全員修士聽起來是一種文明的進步,卻是一種人性的退步,到那時,真的算是進步嗎?


    “為什麽要這樣……”林峰很不解,同類相殘本就殘忍,為何修士就是容不下凡人呢?


    “非是容不下,而是利益。”苗元龍拿出一顆靈獸內丹放在手中,“我殺靈獸是為了利益,他們殘害凡人也是為了利益。”


    這番話從備受殘害的苗元龍嘴裏說出來讓林峰感到難以置信,他大聲反駁道:“殺靈獸乃是生存之道,而且殺靈獸如何與殺人相比,靈獸雖名為靈,卻無靈智,隻依本能行事,哪怕六階靈獸,本質也是獸,隻有經過大神通開了靈智才能稱為妖,兩者有本質區別。而且,縱是靈獸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殘害同類,你我雖為修士,但依然還是人,哪怕修煉成仙,也還是人!”


    沈曼婷曾可憐化為先天道韻的電爪虎,感歎天道無情,林峰對此無感,不是他沒有同情心,而是因為這就是道,也可以說是他認為的道,靈獸沒有開啟靈智,但一出生就比凡人強大,妖族也是一出生就比凡人強大,但妖族修煉卻要經過比人類更加漫長的時間,隻有成功化形後才能勉強追上人族的修煉速度。


    這是天道的另一種公平,而且,靈獸並不是沒有開啟靈智的機會,就跟人族修煉一樣,天道總會給你留有生機,隻是看你自己抓不抓得住。


    天道無情是對的,因為天道隻有無情才能做到公正。


    而人有情,所以做不到絕對公正,也因此人族和妖族都是抱團取暖的族群,做不到絕對公正,就要靠團體的力量去維持公正。


    但這個世界是錯的,從上到下,錯得徹徹底底,也因此沒有公正可言,沒有修士替那些被迫害的凡人發聲,他們意識不到自己曾經也是凡人中的一員,或許修煉成功之後,他們更慶幸自己脫離了凡人這個群體吧。


    苗元龍的這番話,讓林峰很是失望,他沒想到這個曾經的被害者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是否,他也覺得那些凡人和他沒有一點關係了?


    林峰的眼神逐漸變得冷漠,苗元龍似是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波瀾不驚,隻聽他淡淡開口道:“林兄弟可願與我走一遭?”


    早先林峰相邀被拒,而現在苗元龍卻是主動邀請。


    “去哪兒?”


    “走走凡路。”


    凡路,凡人通往天堂的道路,可他們到了門口卻是進不去,隻能坐在那荒涼的關隘外麵,靜靜的等死。


    一路上滿是黃土,看不到一點綠色,偶有幾棵樹也隻剩下幹枯的樹幹,樹皮早已被剝去,隻留下光滑的木頭。


    注意到林峰的眼神,苗元龍開口道:“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見這棵枯樹的時候它有三尺多粗,那時就沒了樹皮。”


    可現在林峰看到的隻有一尺粗。


    “剝去樹皮,又經過風吹日曬,那些餓得急了的流民就以為還是樹皮,這樣一次次往複,變成了今日這光景,能走到這兒的流民已是少數,可他們哪知道,天堂就在眼前卻不得入。”


    樹猶如此,妄論其它植物,也難怪關隘那兒一片荒涼,隻怕所有能吃的都被吃光了。


    “既然如此,他們為何不換一條道?”


    “換一條道?”苗元龍看著林峰笑了笑,說道:“因為上麵的大人物隻允許他們走這條道。”


    林峰愣了一下,少頃,他算是想明白了,這些流民過境猶如‘蝗蟲’,生機不存,上麵的人又哪會允許他們去殘害別的地方,就像南嶺不允許這些流民進入一樣,非是南嶺不想,而是不能。


    這些流民多是一些老者,抑或是身體有所殘缺的人,沒有勞動的能力,在那些修士的眼裏就是無用之人,也因此默許他們走上凡路,像是給他們一線生機,卻顯得更為殘酷。


    又往前行了一段,漸漸能看到一些流民,俱是精疲力盡,看起來搖搖欲墜,有一獨臂男子,踉踉蹌蹌走了幾步,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便再也爬不起來了。


    兩旁的一些難民見此,眼裏閃過一絲銳色,而後卻是消去,埋著頭又繼續走著自己的路。


    “瀕此絕境尚知同類不可相食,既是流民與那些修士想比也不知高尚了多少。”


    林峰想去將獨臂男子安葬,苗元龍攔住了他,“這你倒是把他們想得太好了,不過是上麵的命令罷了,他們懼怕修士勝於自己的求生,這路上的屍體也不用你去處理,有些流民便是被雇來專門做這個的。”


    處理屍體,或許是這些流民真正能抓住的生機。也難怪這一路隻有黃土,看不到死屍,倒沒想到這路上還專門有人負責收屍,上麵的人不讓這些流民同類相食,自己卻是造成這一切的主因,說來也真是諷刺。


    兩人的談話總算引來了這些流民的注意,原本如同行屍走肉般的他們眼裏閃過驚色,垂著頭不要命的往前跑,本就生機幹涸,這一用勁沒跑兩步便倒在了地上。


    林峰不忍見這一幕,這條路他走不下去了,他不想再因為自己修士的身份害死更多的人,從儲物戒指裏拿出一些食物,猶覺不夠,還想往外拿卻被苗元龍阻止,“收起來吧,你這些東西救不了任何人。”


    林峰木然,少頃,似是想明白了,又收進儲物戒指,流民的根源不在於食物,而在於上麵修士的想法,若是南嶺之外全是這番景象,林峰再怎麽往外拿也救不了任何人,不過是讓少數人再往前走一點罷了。


    不給食物,路林峰也走不下去了,救不了,至少不要因自己而讓他們死去。


    “你覺得他們是因你而死?”苗元龍問道。


    林峰輕聲一笑,點頭道:“我明白了,這條路我會走下去的。”


    兩人繼續前行,朝著流民相反的方向,林峰似乎穩住了心態,再見到那些死去的流民心裏平靜了許多,他和苗元龍都隻是這條路上的看客。


    一路上,苗元龍一言未發,臨近天黑,他才招唿林峰停下休息,這一路兩人的腳程並不快,原本天黑之前他們就能趕到建興城,現在卻是沒走多遠,隻能在荒涼的凡路上歇腳。


    而那些趕路的流民也都停了下來,在距離兩人幾裏遠的位置停下,以林峰的目力也隻能看個大概。


    “苗大哥應該是想讓我幫他們吧?”和苗元龍一路走下來,林峰也知道他不是那種忘記以前的人,他帶自己走這條路,用意和林將軍他們一樣,不同的是,林將軍他們是因為自己是‘禦靈仙體’,是有可能改變這個局麵的。


    苗元龍不同,他隻是想讓更多的修士看到這一幕,不求能改變這個局麵,隻希望多出一些像當初救他的那個煉氣期修士一樣的人。


    “你是第一個和我走到這兒的人。”許是經曆了太多失望,苗元龍的語氣平淡至極,“我第一次走這條路的時候是十歲,那時候我拿著恩公的身份證明,一個人踏上了這條路,恩公告訴我,有身份證明就能進入天堂,我進去了,但恩公卻是騙了我。”


    林峰明白,別人的身份證明哪能借用,若是隨便拿一個身份證明都作數的話,那身份證明也起不到證明身份的作用。


    “不過我這人就是運氣好,從車上摔下來沒死遇到了恩公,入關時身份證明檢查不過關又遇到了一個好心的將領,我就覺得老天爺讓我活著是為了讓我做一件大事。”苗元龍取出一塊獸皮墊在身下躺著,又給了林峰一塊。


    林峰接過學他一樣躺著,繼續聽著苗元龍的故事。


    “那時我覺得老天爺讓我活著就是拯救這些凡人,於是,我第二次踏上了這條路,我傾盡全部身家買了幾車白麵,他們先是怕,等我走後一個個的湧了上來爭搶,隻怕被踩死的比吃到我那幾車白麵的要多上數倍。”


    這或許也是先前苗元龍阻止林峰留食物的原因,他接著開口道:“我迴去想了許久,白麵救不了他們,我想著教他們修煉,於是我第三次踏上了這條路,我找了一些身體有殘缺體力還比較好的,給他們留下了我的功法,期望他們能成為修煉者,獲取身份證明進入南嶺,可他們也隻把我留下的功法當作吃食,又踩踏死了一堆人,最後那本功法淪落為各種碎片進了一些人的肚子。”


    授人以魚不行,授人以漁同樣不行,因為這些流民並不會釣魚,哪怕有功法又能如何,他們依然不會修煉,也沒有那個精力再去思考如何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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