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黎的電話來得很突然。


    陸雲錚前一天剛跟朋友們玩牌,玩了通宵,迴到家時天都快亮了。


    他把領帶結了纏手上,拖著疲憊至極的身體上樓,擰了下房門,竟然被鎖上了,他揉了揉眉心,老婆,開門。


    房間裏沒什麽動靜,他靠在門邊等了會兒,扭頭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臉皺了起來,那幾個狐朋狗友抽煙是真的兇,他忍著沒抽,身上沾了一股刺鼻的煙味。


    是真的很臭!


    這要是溫喬聞了,指不定又要教訓他,他一邊等著溫喬開門,一遍剝掉身上的外套和襯衫。


    家裏的暖氣充足,光著上半身也不覺著冷,等了半刻鍾。房間裏仍然沒動靜。


    陸雲錚抬手敲門,老婆,老婆開開門。


    無人應答。


    他大掌重重的拍了拍門,拖腔帶調地喊,好老婆,你給我開開門吧。


    他趴在門上聽,房間裏似乎有了點聲音。


    他很快站直了身體,等待著溫喬誇他知道進門前先把自己剝幹淨。


    腳步聲越來越近,陸雲錚高興的勾起了唇角。


    房門被拉開,陸雲錚湊過去抱溫喬,手剛伸到半空中,就被溫喬用力推了出來,緊接著她從門縫裏丟出一床被子,一個枕頭,一條浴巾。


    溫喬的動作之快之狠,連陸雲錚都沒反應過來,門被啪地一聲關上。


    他感覺自己有點淩亂,現在什麽情況,他被溫喬從主臥掃地出門了?


    他站在原地對著門板行了幾分鍾的注目禮,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溫喬生氣了。


    可是,她為什麽生氣呢?


    於是,陸雲錚開始認真迴複昨晚出門前到此時此刻的表現,出門請示過溫喬,溫喬打來的電話他一個都沒漏接,而且主動拍了牌場的情況發給她,溫喬睡覺前跟她說了晚安。


    他思前想後,實在是想不出來怎麽惹溫喬生氣了。


    他把被子放到一旁的鬥櫃上,可憐兮兮地敲門,老婆,我錯了。


    老婆。我錯了,你行行好,給我開門吧。


    外麵好冷,我要迴主臥。


    老婆,給我個贖罪的機會。


    溫喬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滾。


    好嘞。陸雲錚抱著被子走到客臥,然後從抽屜裏拿出鑰匙。


    他得意洋洋地走到主臥前,貼在門上聽了會兒,然後輕手輕腳的插鑰匙,擰動門鎖。


    下一秒,他的嘴上的笑容僵在嘴角。


    因為鑰匙插進去了,但是擰不動門鎖,左轉右轉都動不了。


    陸雲錚那點的得意勁兒瞬間被澆滅,他不信邪地扭動門鎖,鑰匙被定死了一般,沒用。


    沒用,我昨晚找人換門鎖了。


    陸雲錚又累又困,聽見溫喬這句話時,渾身一激靈,瞌睡被嚇得無影無蹤。


    他瞪大了眼睛。盯著手裏的鑰匙,他今天是進不了老婆的房間?


    看來溫喬是真不打算原諒他了。


    陸雲錚腦子還算機靈,他打定主意讓溫喬心軟,於是抱著被子出了客臥,直接鋪在主臥門口的地毯上睡下。


    反正裹著被子,也沒什麽不好的,還能讓溫喬看見自己道歉的決心,陸總為了哄媳婦兒在門口睡了一整晚,這要是傳出去他肯定可以被評為二十四孝好男人。


    帶著這個美好幻想的陸雲錚撐不住了,沉沉睡去。


    他是被溫喬一腳踹醒的,他混沌地睜開眼恍惚了那麽一瞬,有種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裏的錯覺,他坐起來抓了頭發,迷茫地望著溫喬,老婆,你踢我幹什麽?


    溫喬麵無表情地說:你躺我門口做什麽?


    陸雲錚迷糊地爬起來去抱溫喬,被溫喬抬手擋在了門外,出去。


    陸雲錚這才想起來溫喬換了主臥的門鎖,而且還把他掃地出門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讓我迴主臥睡吧。


    在地毯上睡覺是真難受,就睡了幾個小時,陸雲錚感覺渾身肌肉酸痛,提不起力氣,而且沒睡飽,嗬欠一個接著一個,眼淚堆到了眼眶,快要掉下來。


    你就睡這兒挺好的。


    陸雲錚立馬說:不好,這兒一點都不好睡。


    溫喬哂笑了一聲,我看挺好的。反正你也不需要迴家,在家打幾天幾夜都行。


    說完,她撥開陸雲錚,跨過地上的被子,朝樓梯口走去。


    容姨從樓上下來,她正捂著嘴打嗬欠,看到陸雲錚狼狽的站在門口,驚訝地嘴都沒合攏。


    容姨驚唿一聲,我的下巴。


    陸雲錚見容姨張著嘴,捂著下巴,臉都白了。我的下巴脫臼了。


    溫喬聽見動靜也跑了上來,陸雲錚檢查了一下容姨的下巴確實是脫臼了,他沒忍住揶揄了一句:你說你大清早,打嗬欠把下巴打脫臼了誰信。


    容姨拍了陸雲錚一巴掌,然後拖著自己的下巴,往醫院趕。


    陸雲錚在鬧哄哄的醫院走廊,接到了範黎的電話。


    他本來沒打算接,對方一口氣播了三四個,顯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很快,他對外聯係的那隻手機也響了起來,魏叔打來的。


    陸雲錚走到走廊盡頭,用一貫冷漠的態度接起了範黎的電話。


    阿崢,範敏敏那邊出事了。範黎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他說:那個項目的史密斯先生跑了,也聯係不上唐先生。她快急瘋了。


    陸雲錚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他動了動嘴角,哦,是嗎?


    範黎低聲問:你知道史密斯先生去哪兒了嗎?


    陸雲錚皺眉,範黎,你隻需要得到你想要的結果,跟你沒關係的事情一件也不要問。


    範黎頓了一下,也沒繼續追究。


    這才僅僅隻是走出了第一步,他全身的血液重新沸騰了起來,瘋狂的叫囂著亢奮著。


    很顯然,陸雲錚並沒有感到一點亢奮。


    他說:把你的號碼轉接到我手機上。你今天出門度假,不管去哪裏,都不要在公司和家裏。最好不要在港市。


    電話那頭傳來機場的播報音,還有小孩軟糯的喊聲。


    範黎輕聲說:我現在在機場,我帶孩子出去玩。


    陸雲錚:好。


    陸雲錚下午收到了範敏敏的消息,他現在用的號碼和和微信都是範黎給的。


    而真正的範黎,此時已經在幾千英裏的高空,可能全然不知道這一場談判。


    範敏敏打了電話過來。


    響三聲,陸雲錚就掛掉電話。


    如此循環往複,範敏敏氣衝衝地發來質問消息。


    範:你死哪兒去了,怎麽不接我電話?


    範:你快點接我電話。


    陸雲錚睨著屏幕上的消息,心想範黎那麽高傲的人怎麽忍受範敏敏對他頤指氣使的態度的。


    不過轉念一想,他再高傲,為了自己的利益,也可以裝作什麽都不在乎,蟄伏在對他有用的人身邊,伺機而動。這麽想想,他就不可憐了。


    範敏敏又發來一條消息,仍舊是責備範黎不接電話。


    陸雲錚慢條斯理打字。


    範黎:在忙。


    收到迴複的範敏敏態度突然軟化了下來。


    範:可以接電話?


    那邊居然沒有懷疑。


    範黎:不能。打字吧。


    範敏敏那邊的狀態變成了正在輸入,過了很久,她發了一條很長的微信說自己的生物項目進展的特別順利,而且前途無量,需要再投入一筆錢。


    她手上刻意周轉的現金提取延時了,能不能讓範黎先借他一筆錢,保證兩三天就還。


    她的言談語氣都還挺從容,但是憑借陸雲錚對進度的了解。給她籌款的時間並不多了。


    陸雲錚把手機放到一旁,撈過椅子上的屁屁抱在懷裏,撫摸下巴。


    屁屁在他麵前蹲下,伸長了脖子享受被伺候,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那頭見範黎沒動靜了,以為範黎真打算見死不救,發了個哭泣的表情過來試探他的態度。


    範敏敏又打了一段文字,他再保證一次,說自己真的急需要這筆錢,不然史密斯那邊不好交代。再三保證一定會準時歸還。


    陸雲錚慢吞吞的把一手毛擦掉,這才拿起手機打字。


    範黎:敏敏,我直接把錢給你好像什麽保障。


    範黎:不如這樣,你抵點東西在我這裏。


    那邊沉默了幾分鍾,迴複他。


    範:你要什麽?


    既然範敏敏都開口了,陸雲錚用範黎的語氣討要他盼望的東西,範敏敏從爺爺那兒繼承的私人公司。


    消息發過去,那邊半晌沒有動靜。


    陸雲錚也不擔心範敏敏不會迴複,他把屁屁翻過來,撫摸他的肚子。


    也不知道屁屁是不是做噩夢了。猛地翻身爬起來,一個衝刺消失在客廳。


    一直到晚飯時間,範敏敏才迴複消息。


    範:怎麽抵?


    聽起來像是做了一番思想鬥爭,隔著屏幕也能感覺到她的憤怒。


    陸雲錚嘖了一聲,舌尖抵在空腔壞壞一笑,好戲終於開幕了。他平靜地打字,他會律師帶著抵押合同過去找她,盡量速戰速決。


    範敏敏極度不情願,但是她麵臨著一筆缺口,她必須做出抉擇。


    不過就是一個私人公司,等到她繼承了家業,遲早都要從範黎手裏拿迴來,不過就是給他代管一會兒也沒什麽。


    晚上,陸雲錚接到了範黎從境外打來的電話,他告訴陸雲錚,抵押合同已經簽訂,並且給範敏敏第一筆填補缺洞的資金已經到位。


    一切都在陸雲錚的預料之內,馬上進入下一步。


    三天後,陸雲錚收到了範敏敏發給範黎的消息。


    範:我的資金馬上到賬,很快可以還你。


    陸雲錚勾起唇角,露出淡淡的譏笑,他低頭打字。


    範黎:那很好。


    範敏敏像是守著消息,飛快迴複。


    範:但是,你再打一筆錢給我,我周轉幾天給你。


    範:要是周轉不過來,鬧到爺爺那邊我們誰都不好過。


    陸雲錚操縱著範黎的賬號打字。


    範黎:敏敏,我有的都給你了,如果把我的資產拿去抵押,爺爺也會知道的。


    範敏敏安靜了很久,久到陸雲錚以為她沒膽量要放棄了。


    她迴了消息過來。


    範:我記得是你自己那個公司還有流動資金是不是?


    範:範黎。隻要你能再幫我一次,等我從爺爺那裏拿來科技公司的繼承權,我肯定給你多得多。


    陸雲錚故意拖延時間,範敏敏如今焦頭爛額,怕是多等一分鍾都是煎熬。


    他要的就是這種七上八下的煎熬。


    終於她等不住了,舌痛割肉填補漏洞了。


    範:我手裏還有一家公司,我一並抵押給你,一個小時候我必須看到錢。


    陸雲錚等待了幾分鍾迴複她。


    範黎:最後一次了。


    範:最後一次。


    消息發送,陸雲錚譏諷的哂笑了一聲,把手機扔在桌麵上。活動著手腕。


    *


    喂,阿偲你到哪裏了。瞿芮在電腦那頭不滿地叫喚,就差你了。要不我讓蘇叔叔去接你?


    寧偲剛從公司出來,街道燈火通明,天空下起了小雨。


    這座臨海的城市,水汽充沛,風裏裹著濕漉漉的水汽,黏膩的貼在肌膚上,很不舒服。


    她剛來這裏時,情況很糟糕,身體的抵抗力很差,剛落地就感冒發燒,然後就是腹瀉,因為水土不服,後來直接演變成了腸胃炎,進食稍微不適,就會胃絞痛。


    剛來的三個月,她很不習慣這邊的天氣,時常感冒。


    三年過去了,仿佛她已經融入了這個很少華人很少的國度。偶爾會想迴國。每當熬不下去的時候,她會花一天時間在這個城市裏遊蕩,坐在街邊觀察行人。


    盡管大屏幕上播放著她為蘇青柏海外公司做的廣告,她依舊感覺孤獨。


    還很想李倦。


    她站在門口等車,低頭看了看戒指,一輛黑色的車在麵前停下。


    車窗降下,露出男人清雋的臉龐,他笑著溫和:寧偲,上車,我送你吧。


    來人是周斯年。寧偲現在的老板,也是她崇拜的廣告界前輩。


    寧偲禮貌地拒絕,周斯年問她是不是去瞿芮的生日派對,他也剛好順路,寧偲這才上了車。


    她差點忘了周斯年跟蘇青柏是好友,瞿芮跟蘇青柏學長學妹的關係,自然也跟周斯年有幾分交情。


    隻是她沒想到,瞿芮一向不按常理出來,非說自己三十歲大壽要風風光光的辦,誰知道就來了寧偲所在的城市。


    自從上去畫展以後,寧偲跟瞿芮很長一段時間沒聯係,後來她出國了,就著蘇青柏往來,跟瞿芮這才熟了。


    瞿芮這人性格大大咧咧,什麽都不放心上,跟寧偲交往一來二去就成了閨中密友,再就看寧偲一個人待在國外,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她挺心疼的,特愛叫著寧偲一起玩。


    以前寧偲很混。也玩的開,隻要不是在髒的什麽都玩,像個假小子一樣特別有個性,後來來了這邊,瞿芮親眼看著寧偲蓄起了長發,變得沉默寡言不愛笑,時常一個人發呆。


    寧偲扣上安全帶,跟周斯年道了謝,拘謹的坐著。


    周斯年餘光瞥了她一眼,笑著說:你還這麽怕我啊?青柏說你是我的小粉絲。


    小粉絲這件事被拿出來調侃了無數次。寧偲抿了抿唇說:你是大boss嘛。


    周斯年笑著搖頭,精力集中在開車上。


    快下車時,周斯年忽然看了一眼寧偲,今晚青柏會來麽?


    寧偲愣了一下,搖頭說:應該不會,他最在忙一個並購案,恐怕分不出時間。


    周斯年點頭,老蘇就是這麽忙,這一晃都奔四了,天天這麽拚,怕是要當個有錢的老光棍。


    寧偲沒表達意見。


    周斯年又說:我看老蘇還聽你的,你多勸勸他。我真還是第一次見他跟人交朋友,他沒欺負你吧?


    寧偲如實迴答:沒有。


    周斯年這個人性格和思維都很活躍,可能是國外呆久了,聊天什麽的顧慮也沒那麽多。


    話說,你能跟青柏成為朋友,我很好奇,你們倆就真沒可能嗎?我覺著老蘇真的特別疼你。


    周斯年趁著紅燈,悄悄打量了一臉寧偲,見她臉上沒什麽表情,默默地替蘇青柏捏了一把汗。


    這捧在手心裏的小玫瑰,還帶刺兒呢,紮手。


    寧偲抿了抿唇說:我已經訂婚了。


    說著,她轉動著手指上的戒指,三年了,無論誰問題,她說是未婚夫買的,至於未婚夫在哪裏,除了蘇青柏,誰也沒見過,瞿芮問了幾次,也沒追問出結果。


    後來,都說這是寧偲拒絕人追求的一種方式。


    到了會所,瞿芮熱情的抱住寧偲,你總算來了。給我看看,瘦了沒。


    寧偲體型變化不大,隻是一頭利索的短發養成了長發,微微卷曲地散在背後,活脫脫一個溫婉美人。


    瞿芮拉著她往裏走,一邊走一邊說:今天很多南城的朋友。他們特地來給我過三十歲大壽,走我帶你進去瞧瞧。


    寧偲笑著跟她走,好啊。


    瞿芮悄悄咪咪地說:今天我一朋友說他要帶一帥哥過來,就是那種禁欲係帥哥,聽說帥得合不攏腿那種,關鍵是單身,你懂吧。


    寧偲對瞿芮這種口嗨選手表示鄙視,她能站在人麵前把人流氓一遍,但真要做出點什麽,完全不敢。


    寧偲也沒對帥哥抱期望。隻是她想到了李倦,倦倦也是禁欲係帥哥吧,後來跟她在一起才破戒。


    啊,我朋友和帥哥都到了。快點。瞿芮催促道。


    寧偲被推進門,屋內熱鬧喧天,瞿芮大喊帥哥在哪兒了,然後寧偲在一眾的人頭裏看到了一個久違熟悉的身影。


    她看過去時,那人也正好朝她看過來,視線交匯,仿佛空氣都變得不流動。時間停了前進,周圍的喧囂驟然消失,隻剩下噗通狂跳的心跳聲。


    寧偲聽見有什麽東西應聲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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