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長這個人已經不在了,他永遠都已無法再說話。所謂保護大家,一起戰鬥的話,也都是聶齒替他傳達的——這本就不可信。


    可站在絕望邊緣上的老百姓們,除了相信聶齒,已別無選擇。


    ——他現在更不會和大家並肩戰鬥,因為聶齒已讓它們飛翔。


    小女孩聽見聶齒所說的“虧欠”,卻是真的虧欠。


    一句話裏如果全是假的,很容易就讓人拆穿,可要是一句話裏真的站了一多半,假的站了一少半,卻很容易讓人相信,何況她還是個孩子。


    小女孩顫顫道:“我叫陶怨,‘陶’就是陶家堡的‘陶’,‘怨’卻是怨恨的‘怨’。其實我或許該叫李怨的,因為我母親姓陶,父親姓李。”


    聶齒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陶怨道:“我娘本是一個好姑娘,聽她說,她是在上山采蘑菇的時候遇見的父親,然後就有了我。”


    “哦!”聶齒點了點頭,以示迴應。


    陶怨抹著眼淚道:“堡裏的人都說我娘不幹淨,於是我娘就被趕出了家門,帶著我一直在外麵的破房子裏住。


    “娘還在床底下準備了個地坑,說萬一要是有惡人來了,就叫我躲進坑裏麵去。”


    聶齒道:“沒想到還真叫咱們給用上了。”


    “嗯”陶怨點了點頭,道:“我有好多話想對我父親說,其實我和娘這些年過的真的好苦。”


    她不說聶齒也能想的到,可她的父親卻已聽不到。


    一個男人這一生之中,也許會犯下很多很多的錯誤,但死的時候一定要死的有價值,李夢長做到了。


    聶齒又點了點頭。


    陶怨道:“娘說我父親是個十惡不赦的壞男人,叫我永遠都不要理他。”


    聶齒道:“他迴去看過你們嗎?你是怎麽認出他來的?”


    陶怨道:“他去看過我和娘,但每次都是空著手。”


    她眼睛裏又充滿了極度的哀怨。


    聶齒不忍再問下去。


    陶怨道:“我被那個大姐姐救到城牆上的時候,卻是他先認出了我,他問我陶家堡的人為什麽沒來斧城匯合,我說陶家堡的人都死光了。”


    聶齒忍不住問道:“他們是怎麽死的?”


    陶怨卻似沒聽見,又道:“他問我又是怎麽活下來的,我就對他說了是你救的我。他當時很感動,我真的沒想到他會跳下去幫你,我當時以為他已經死了,所以才哭的那麽傷心。”


    她的判斷本沒有錯,錯的是聶齒給她講的故事。


    陶怨歎了口氣,忽又問道:“聶齒哥哥,你能不能幫我把他找來,有些話我想當麵告訴他。”


    聶齒道:“他不願意現身,我可以幫你傳達給他。但你能不能先告訴我,襲擊陶家堡,將陶家堡的人殺光的到底是誰?”


    陶怨剛要開口,聶齒的身後已傳來一陣鈴鐺般的笑聲。


    “嗬嗬嗬,原來你躲在這裏和女孩子約會!”


    來的人是薑紅月。


    聶齒連忙行禮,一彎腰,道:“我見過公主。”


    薑紅月嬉笑道:“我沒見過公主。”


    聶齒“哦”的一聲,想是已知道自己錯了,又道:“聶齒見過公主。”


    薑紅月笑道:“那你見過聶齒沒有?”


    聶齒隻得站直了身子,道:“公主……請公主不要再拿我取笑了。”


    薑紅月笑道:“還是真是笨啊!來王宮這麽多次了,還沒學會禮數,將來可怎麽陪王伴駕啊?”


    聶齒道:“當務之急,還是同舟共濟,先一起渡過眼下的難關再說。”


    薑紅月收斂笑容,道:“陶家堡的事,你不必問她,我知道。”


    聶齒皺著眉頭,道:“你知道?”


    薑紅月道:“是,混世三魔的手筆,所以無一幸免。”


    聶齒道:“那三魔的手段如何?”


    薑紅月道:“不知道,因為等我們趕到的時候,就隻剩下了鬼蟒。鬼蟒是它們養的寵物,已修行了近萬年,是被吳宗寶打跑的。他運用屍體的手段,想是你已經見過了。”


    聶齒點點頭,道:“他們四個為什麽要幫我們?”


    薑紅月道:“因為我的師父讓他們來幫忙,所以他們不敢不來。”


    聶齒道:“你們是一起迴的斧城?”


    他這表麵上是在問迴斧城的先後,實際上卻在問她,為什麽不阻止吳宗寶的惡行。


    薑紅月道:“打跑了鬼蟒,我和阿碧就撤了,他們留下來檢查陶家堡人的傷勢和死因。”


    聶齒道:“我為什麽沒有遇見你們?”


    薑紅月道:“你出發的時候,我和阿碧已陪在母後的身邊了。”


    聶齒道:“你為什麽不早點將外麵的情況告訴我們?”


    薑紅月笑道:“有必要嗎?如果知道外麵的人都死光了,城裏豈非更亂?”


    聶齒忽然點了點頭,又看著陶怨,道:“你看見三魔的手段了嗎?”


    陶怨道:“沒有,娘讓我躲在地坑裏麵不許出來,我就沒有出來。等我餓的受不了,出來找吃的的時候,人就已經死光了。”


    聶齒慘笑著道:“看來其它村莊的人也都……”


    薑紅月不等他說完,便已搶著道:“我和阿碧特意去了趟犀牛鎮,哪裏已經沒人了,幸虧你們來的早。”


    聶齒忽然聚攏目光,道:“要不然說不定三魔的風波已經過去了。”


    薑紅月道:“我真好奇。”


    聶齒道:“好奇什麽?”


    薑紅月道:“為什麽吳宗寶不肯再大力點,把你的鼻子打歪。”


    聶齒道:“可能他是害怕打歪我鼻子之後的後果。”


    薑紅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道:“我見過不要臉的,卻沒見過像你這麽不要臉的。”


    聶齒也笑道:“我本來就有臉,再要臉豈不成了二皮臉?”


    他二人笑聲未止,忽然轟的一聲巨響,如天雷乍現,又好像是房倒屋塌……這聲音是從城東頭傳過來的。


    聶齒、薑紅月和陶怨都順著聲音奔了過去。


    城角下,一間平房塌了半邊,看起來並不是很嚴重。


    現在已很安靜,嗅不見有血腥的味道。


    遠遠的,卻能聽見一個人的哭聲,是阿碧的哭聲。


    聶齒已不忍去想,“她是為了自己和如意……”


    然而她沒事,衣衫還很完整。從那半間平房裏走出來一個人,他竟是仇千雪。


    聶齒道:“他不是在城南?”


    薑紅月道:“他是該在城南。”


    仇千雪的劍在手裏,原本該在這裏執勤的吳宗寶卻已不見。


    聶齒急奔向前,一眨眼,他就已站在離那房子不到十丈遠的地方。


    阿碧蜷縮在地上,抽泣著。


    聶齒道:“阿碧,你怎麽了?”


    阿碧不語,還在哭。


    薑紅月也已跟到聶齒的身邊,微笑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仇千雪從她的身邊走過,已收起了劍,冷漠的臉如一塊兒冰。


    薑紅月道:“吳宗寶呢?”


    仇千雪的語氣更像是冰,冷冷問道:“女人都是賤貨嗎?”


    薑紅月道:“不是。”


    仇千雪道:“那樣的男人,也值得你們如此關注?山上有很多形狀相似的木頭,地上也有很多可用的石頭……”


    薑紅月不知何時已努起了嘴,淡淡的答道:“石頭和樹都是冷的,人卻是溫的。”


    她說的冷,難道沒有算上仇千雪?


    聶齒已忍不住偷笑了起來,他發現人是個有趣的東西,人做的事往往也很有趣。仿佛他已不是人,他已超脫到了人類的情感之外,殊不知他自己才更有趣。


    仇千雪走了,薑紅月反而去問阿碧,道:“他欺負你了沒有?”


    阿碧道:“沒有。”


    薑紅月道:“你又何苦作踐自己呢?他……”


    阿碧搶著道:“他不是好人,可他也不是。仇千雪要殺吳宗寶,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薑紅月笑道:“你真不知道?”


    阿碧道:“誰知道?”


    薑紅月道:“我知道。”


    阿碧紅著臉,道:“我不知道。”


    薑紅月道:“那你為什麽哭?這不像往常的你。”


    她看了一眼聶齒,才答道:“我說了,其實我什麽也不知道。我隻看見仇千雪怒氣衝衝的拎著劍衝了過來,吳宗寶一看見他的眼神,就嚇得不知道逃到哪裏去了。”


    薑紅月道:“看來我們又少了一個給力的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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