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的低頭道:“殿下,有些事是注定了不能挽迴的,有些選擇也不是因為殿下來決定的。”


    “諸如魏征老大人,難道老大人自己就不知道這條路多難嗎?他就不知道自己最後會是什麽下場嗎?”


    “魏叔玉,魏叔鱗,難道他們都不知道嗎?”


    李承乾沉默了。


    杜荷深唿吸了一口氣道:“他們知道,他們什麽都知道,但是依舊義無反顧的走了這條路。”


    “那是不是也能說他們悍不畏死,早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既然生死都不在乎了。”


    “那殿下的阻止難道還能大過生死不成?”


    李承乾張張嘴一句話都沒說。


    杜荷緩緩轉身指著遠處的皇宮道;“那裏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火爐!”


    “如今有魏氏滿門,有王玄策,有諸位殿下,還有許多無名士兵填進去了。”


    “五姓七望家眷氏族累逾數十萬。”


    “沙洲城下的吐蕃累逾數十萬。”


    “如今江南又是數不清的屍體人頭。”


    “他們也填進去了。”


    “火爐從星星之火變成了熊熊烈火!”


    “巨大的火爐火一直燃燒下去!”


    “往後杜荷,殿下,乃至於陛下都會填進去!”


    “這把火會燒光這些畜生!”


    “燒滅這個狗日的世道!”


    “火爐就在這裏。”


    “決心要投入進去你是攔不住的。”


    李承乾歎氣之後看著杜荷苦澀道:“攔不住也要攔的。外麵世家也好,吐蕃也好,江南豪族也罷。”


    “他們死多少我是沒感覺的。”


    “可若是諸如房公這樣的老臣,少一個就是要了孤的半條命啊。”


    “先生和衛國公已經走了。”


    “一代名將,一生從無敗績,戰功赫赫的衛國公李靖本來是該在家中頤養天年的。”


    “可是為了我這個不成器的子侄死的那麽窩囊。”


    “先生若不是為了管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子,安享晚年,家中子弟各個都能富貴無邊。”


    “依舊是為我這個不成器的東西鋪路死了,被人活活氣死了。”


    “杜荷...”


    “不能再死了。”


    杜荷低頭始終都沒有看李承乾。


    這時遠處的馬車來了。


    杜荷和李承乾登上了馬車朝著高陽公主府,如今的尼姑庵中去了。


    城外的高陽公主府本來是十分的精致豪華的地方。


    如今十分的荒涼。


    高牆被加固了足足十多米。


    大門是直接被澆築死的。


    根本就沒有一點點的縫隙。


    李承乾和杜荷是從角落的小門進來的,這邊守衛的都是麗竟門。


    李承乾走進來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了一身單衣,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的女子坐在了院子裏。


    冬天穿著單衣。


    高陽公主一點反應都沒有。


    隻是那麽呆呆的坐著。


    遠處的牆壁上都是他用石頭刻的一條條的線,這是她用來標記時間的。


    可是很明顯越是往後就越是模糊了。


    高陽公主聽到了聲音之後猛地就轉身,她看見李承乾的瞬間整個人就激動了。


    幾乎下意識的就站起來。


    接著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


    滿臉蒼老的高陽公主此時忍不住的搖頭呢喃!


    “晚了,什麽都晚了。”


    “什麽都來不及了。”


    “真的來不及了。”


    李承乾默默的坐在了旁邊,拄著腦袋低頭看著神誌不清的高陽道:“其實來得及。”


    高陽猛地就抬頭看著李承乾。


    死死的看著李承乾。


    臉色難看。


    “大哥...”


    李承乾緩緩的伸手將自己的胳膊露出來,胳膊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看起來分外的瘮人。


    高陽臉色再次煞白。


    李承乾一邊摸著疤痕一邊低聲細語道:“辨機早就跟你說過那個老和尚要做什麽對吧?”


    高陽臉色難看的不停的搖頭。


    “孤查閱了這些年來高陽公主府的所有花費和動向,發現四年之前你就開始給那個老和尚運送生鐵和許多的糧草。”


    “二十五萬石。”


    “你用你公主府的名義給他們買了足足二十五萬石。”


    “那時候你已經知道了辨機要糧食兵器做什麽了吧?”


    李承乾有些嘲諷的看著高陽道:“最後辨機死了,你被終身囚禁也沒有說,便是要想著那些人能有所作為來救你吧?”


    高陽此時不停的搖頭激動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


    李承乾低頭眼神溫和的摸著高陽的腦袋低語道:“孤在那樣的時候都留下了你的命,都想著你是孤的親妹妹,要給你留下一線生機。”


    “我的好妹妹。”


    “你可是讓孤開眼了啊。”


    “我們李家居然出了個情種!”


    李承乾接著更加溫和的看著慌亂的高陽道:“可是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是個大情種,那辨機死了,你為什麽不跟著他一起死呢?”


    “還是說權力的滋味就那麽好?”


    “為了掌握權力,你甚至不惜勾結反賊,不惜要謀劃殺死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公公,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哥哥,甚至鼓動你哥哥造反。”


    “孤有時候就不明白了。”


    “父皇問了我很多次。”


    “今日孤也來問問你吧。”


    “高陽!”


    “孤的妹妹。”


    “你到底想要什麽啊?”


    高陽此時臉色煞白,她已經知道李承乾什麽都知道了,於是也就不去求饒了。


    反而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


    抬頭一臉憤恨的看著李承乾!


    “誰說了就你們男人可以掌權,我為什麽就不可以?李承乾,你別忘記了,我也是父皇的孩子,我身上也有李家的血脈!”


    接著她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來。


    幾乎是滿臉猙獰的看著李承乾!


    “憑什麽光耀大唐的就不能是我?”


    “憑什麽我就不能光耀大唐!!!”


    “我也是李家的子孫!”


    李承乾深唿吸了一口氣,然後一臉了然的表情,他現在甚至有些鬆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


    原來李家的女子不安分不是說某個人的事,而是身上本身就帶這個。


    他突然直覺就覺得有些累了。


    被高陽整的笑了。


    高陽此時臉色難看的看著李承乾,他看著這個笑容就仿佛自己被侮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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